第十九章 满纸辛酸

　　“呦，快起来吧，这磕头重了重了，可真太重了，我可是有点当不起，要折了寿去。这是你家的小弟弟啊！刚才你进来也没留意身后的还跟着这么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呢！我这点心思竟都在你挎着的包袱上了。可让你笑话了。周妈，快给这孩子装点瓜子花生枣拿回去，长的可怜见的。”琴月伸出涂着血红血红蔻丹的一只玉质纤手扶起跪着的石头，又摩挲着石头的脑袋，满是爱怜，欠身对欧阳晓石轻声，问:“小弟弟你几岁了。”
　　石头看看红姑又看看琴月怯怯的说:“七岁了。”
　　琴月笑了笑就对周妈说:“周妈，你看他们多好啊！兄弟姐妹四个热热闹闹的，都是将来的照应，如今的陪伴。我是一个姊妹兄弟也没有的，爹娘去年也走了，想来，应该可怜的倒是我了，总是孤孤单单的。”周妈正要开口解劝，怕难为到红姑。琴月却又笑呵呵的说:“周妈，刚才红姑替我量旗袍，也太仔细了。倒让我站了这小半天，也有点乏了。我想着这也年了，她们连日赶着做旗袍，也少不得要抱怨我刻薄的，定要抢这年赶制出来这旗袍呢！她们家里少不得也要拾掇拾掇的。这天我看也不晚，让他们回去也快拾掇拾掇家里吧，我也不虚留了。周妈替我送到门口吧。晚上我和老爷还有一个应酬，我先眯一会儿，打个盹，养养精神头，晚上还要熬通宵。就不送你们到门口了，以后少不得还要让你们姊妹费心费力了。”一面说着琴月就一面自顾躺在那摇摇晃晃的藤椅上了，闭上眼睛不去再理会任何人了。郭红姑只千恩万谢的跟着周妈悄悄地走了出来。
　　一滴泪却从琴月眼角悄悄流下，自己自小就被爹娘送去跟着师傅师娘学唱戏。自己也喜欢学，一招一式苦苦去学那“唱、念、做、打”和“手、眼、身、法、步”指望着有朝一日，粉墨登场登上那大舞台，以后就可以靠着舞台上的扮相，舞台下的喝彩养着自己和父母了。却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师傅垂涎自己竟是那么久了，滴水不漏的垂涎。慈父一样的严师，口口声声示自己为己出的师傅竟如蛇蝎。原以为师傅对自己真如闺女一般，原来却是虚假的。师娘那日去看嫁出去的闺女，晚上就耽搁在女儿家没回来。师傅却如往日一样，晚间吃饭照例喊自己过去。自己也并没有多心，平日因为讨师傅师娘喜欢也是常常陪吃饭的。虽然少了师娘，也并没有什么奇怪，一贯说说笑笑的，还饮了师傅递过来的酒，后来就有点迷糊，后来就不知道怎么的了。等醒来，头痛欲裂却心里明白。枕旁却是如雷的鼾声，就奇怪是在梦里，转过头却是师傅生生的躺在一侧。才猛然想到自己的女儿身，揭开被窝，自己真真的赤身裸体，自己小心遮着掩的身体就这样被师傅一览无遗了。屁股下面那滩血的痕迹，清晰又鲜艳，窗户纸般的处女红就这样捅破了。自己竟然一滴泪都忘了流，一声喊也忘了喊，自己泥塑木雕一般，只呆呆的看着那鼾声如雷的师傅，似熟悉似陌生，只不知，怎么就在了一个被窝里。纸里的火终究包不住的，只有纸更助了火燃的更迅速更旺了。自己到底是勾引了师傅辱没了师门在先了，也忘恩负义了，百口莫辩只是哭不出来。只恨着自己怎么竟如此愚笨，天天的唱戏留忘了自己也是一出戏，更是那戏里的戏子。自己是戏子是真，只是并不想真做了别人眼里的戏子。自己在舞台亮相、水袖，在勾勒厚重的浓墨重彩的脸谱下，自己是欢愉的。如今自己被晴空万里一声雷，惊的没了魂魄没了水袖没了生命。清白背着小贱人，下三滥的小贱人在声声怒骂，在师娘咒骂声只能背井离乡。天天言传身教的师傅并没有看到琴月的离开。不过是戏里的故事被自己不情愿的演绎了一遍而已。世态炎凉不过在处处。自己不过是一个小角色，一个做不得主的角色，一点点奈何都没有的角色。如何敢怨敢恨其他呢！茫然无措死的力气都没了，端了这碗吃了这饭，倒理所当然了，如今在这院里倒也不是寄人篱下了。
　　八仙桌上仿清朝乾隆期的梅瓶插着一支红梅，在这暖和的屋里更是红艳娇俏了，只是少了冬日那特有的寒美了。只是离了根，娇美的花朵不过几日美，谢了花瓣不及叶子蓬发就只有枯萎凋零丢弃的繁琐了。所以再如何夺目的花朵被折了枝插在瓶里的那刹那也就死了。琴月紧紧闭着眼睛，流下的只是水珠并不是泪。因为舔在嘴里不是咸的也不是苦的也不是涩的更不是甜的，没有一丝味道，和白水一样。白水还是清清的，自己的泪又算是什么，自己已脏了，流出的只是水或是什么，已不是泪了。也许饮鸩止渴，自己流的是那鸩了……
　　“红姑娘，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能略坐坐再回去吗？”周妈突然正色对喜气洋洋的郭红姑说。红姑正盘算拿着手里的钱买点什么年货，想着除了必须的生活支出，还能攒下两个银元的。也想着这次一定要给周妈扯两尺布送给她。这次要不是周妈从中提携，这样挣钱的活也是轮不到自己的。郭红姑乍听到周妈说有事要同自己商量，便估到可是提亲的那件事，便双颊绯红又不好当面回绝，只怪哥哥没和周妈说的明白，便有些扭捏起来。周妈看着郭红姑突然躁红的脸，便料到是红姑误会了，便笑呵呵的扯过郭红姑的手，说:“是另外的一件事，那件事不提倒罢了，我这脸也怪躁的。今天和你要提的这件事我自己琢磨了好久，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早点和你说，我这心自从有了这个念想，就白天夜里的想了。今天你来了，我是一定要说的。”
　　周妈好像要决定一吐为快，郭红姑听着不是提亲的事，心倒放下了。只是看着周妈不似以往笑呵呵的，又一脸的严肃，自己也就七上八下了，也直直的瞅着周妈。周妈又一言不发，好像在继续下决心。顿了顿，才听周妈一字一句的说:“本是要上家和你们商议的。只是最近这府上有点忙乱，又赶着这要过年，姨太太又离不开我，所以就先和你商量商量，也讨个主意。”周妈一面说着话一面却也推开了自己和另外伺候太太的一个老妈住的小屋。火炉上的铁壶的水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周妈从壶里倒了滚烫的水在洁白的瓷碗里，又从一个小铁罐里掏捡出两块冰糖分别放在两只碗里，却回头对小石头说:“石头啊！你出去在院里自己玩会，我有话想和你大姐姐说。”
　　红姑更加纳闷，为何要背着一个小孩子说话，嘴上却也说:“石头去吧，听周妈的话，别乱跑，这不是咱自己的家，别什么都好奇都要摸都要看都要问的。姐一会儿找你去。”小石头看看红姑又看看周妈就也迈出门槛了。男孩兜里还揣着刚才太太给的瓜子、花生还有大枣，只用两手分别紧紧的捂住那衣兜，怕掉出一粒。只怪梅子姐姐怎么没给自己缝一个大大的兜呢！否则还可以在多装点的，那多好啊，这些一定得不少钱才能买来呢。回家了和娘还有哥还有姐一起吃。欧阳晓石一面小孩的想头一面却也能咽下口水，不去先吃一粒瓜子的。只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抬头呆呆的看着几只小麻雀站立在枝桠上啄着自己的羽毛。一会儿飞来几只一会儿又飞走几只，很是好玩，真想拿小石头打下几只！又不敢淘气跑，把兜里的好东西撒落在地上，就双手捂着两个兜兜，只围着树昂头转悠着。
　　看着周妈吞吞吐吐的又不是提亲的事。红姑看着太阳已经西斜下去，一会儿天黑了就什么都买不到了。又不好意思露出来，只一口口喝着碗里的冰糖水，这可是稀罕的东西，家里有几块那也是给娘预备吃完汤药后含在嘴里解味的。自己就是那么喜欢石头，也没舍得给他一块吃吃啊！一面喝一面却想:“我还是给那小子留半碗吧！小孩都爱吃个糖的。”看着周妈却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笑着说:“周妈，你有话就说吧！我也不是什么外人，我但凡能出力并不会推脱的，你只管言语就是，如果我办不到你说出来也好点，一个人憋在肚子里会憋出病的呢！”
　　周妈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红姑娘，这么久了，我也没把你当外人看，拿你当个知心的人，也就什么都不瞒着你了。我那侄儿虽不争气，除了那，还是不错的一个小伙子。玉无完玉，人无完人，今天我们就不提他了，今天这事也和他没关系。今儿和你说说憋在心里的痛楚，我今天就长话短说开门见山吧，你也别见怪。我呢，也不急着你现在就回复我，你回家后在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再决定。”红姑更是生疑只管瞅着周妈。周妈也喝了一口面前碗里的糖水继续说:“红姑娘，你也知道我就一个孤寡女人也没个依靠。早前也想领养个孩子的，只没有合适的，就搁置下来了。那天看到你家石头我就喜欢得不得了了，想着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个儿子，自己的后半生也算也有了托付。你看这几年自我那死鬼死后也狠攒了几个银元的。姑娘大了早晚也要出门子的，你那金锁哥不也老大不小了嘛，这一二年不也该着也要娶亲的了嘛！再则这年月就是自己的家人能吃饱就不错了，干嘛要多养不相干的人呢！你家又有老娘要伺候，谁家的女儿看你家这情况会愿意嫁给你哥哥啊？”红姑不知道周妈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应景。一时半会竟没反应过来，只听周妈又说:“虽是那梅子姑娘会做活，养一个弟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不是你们家帮衬着她，她一个女孩凭她手艺再好，也是一个女孩，没依没靠的，如何也施展不出那手艺的，能活命已是造化了。如今有着你们全家的照应，他们姐弟才算安稳下。那以后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不也是泥菩萨过江了，而且现在世事也难料，我劝红姑娘还是早打算吧！石头要是认我当娘了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