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大喜冲大悲
作品名称:慈禧御封王三盛 作者:三宽居士 发布时间:2016-06-30 02:38:23 字数:3939
汪都氏见王员外如妇人般嘤嘤啜泣,想着员外已没有堂客同床,想着新生儿出世就没了娘,不免动了侧隐之心,想把自己娘家侄女儿都秀枝说给王员外做“填房”续弦。便把这个想法给王员外附耳咕哝了一阵子。
王员外想着新生儿当下一条活碌碌的小生命无人料理、侍候,不及多想,当即就点头应了下来,只叮问了一句:“只不知都姑娘愿意不愿意作填房?”
汪都氏说:“啥愿意不愿意?正房啊,填房啊,都不是要跟你们大老爷们儿上床?这个事儿只要你愿意,就成了八成儿。你谢我五两银子的跑路钱儿,我敢保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王员外见婴儿一阵紧似一阵地啼哭起来,一下子就乱了方寸,连忙给汪都氏兑了三两银子,说:“麻烦大娘疾速办成。余下二两,事成再付。”
汪都氏喜滋滋接过银子,揣进怀里,拍着胸脯其实是拍着老丝瓜瓤子样的乳房说:“这事儿就包在大娘我身上了,你候着喜讯儿吧,我明天就要你补我二两银子。”说着,就一拐扭一拐扭地走了。
汪都氏娘家,隔铁雁塔只上十里路程。汪都氏虽然年老,但精气神儿还好,后半响就赶到了娘家。
娘家兄弟都奇维见老姐风风火火赶来,猜测必有要紧事情,连忙给老姐搬过一把凳子,倒了一杯热茶递上。说:“姐,喝茶。”
汪都氏接茶在手,借题搭话:“兄弟,老姐姐前来,不光是要喝兄弟的香茶,还想讨兄弟一杯喜酒喝呢——”
都奇维说:“老姐你接了一辈子生,也撮了一辈子媒,该不是给你侄女儿秀枝提说放婆家的事儿?”
“正是,正是。”汪都氏咕咚了一口茶,说:“我给别人成就了一辈子好事,还不把娘家亲侄女放在心上?”接着,就把王员外的家境殷实、富裕、持家勤俭节省等项着实夸耀了一番。
说得都奇维认为这事儿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最后说了句结实话:“那得看看秀枝是个啥意思——”
都秀枝,模样长得并不怎么俊秀,身板也不苗条,更不是细枝嫩叶的小姑娘,而是二十老几的大龄姑娘。因是没有出嫁,自己还把自己当小姑娘看,是民间歌谣唱的那种形像:“黄毛丫头,睡到饭熟。听见碗响,爬起来就抢,一抢抢个豁碗,一吃吃一百碗!”的主儿。吃了饭,就走东家撂西家的闲呱嗒着打发不尽的日子,一副百事不愁的样子。愁的就是一样,看哪一日婚姻动了好去婆家,免得爹不喜娘不爱,哥嫂弟媳都多嫌她是精怪。
都秀枝这一会儿正在邻家闲磨牙,忽听得有人喊她回屋,说是有人提亲来了,便飞字加个跑字从邻家撂回来。一见是大姑汪都氏这个老媒婆,确乎有点儿怨她给提说得晚了。说:“大姑,你还记得我这个侄女呀?”
“侄姑娘是我的心尖尖呢,咋就记不得?”汪都氏说,“这世上的婚姻事啊,都是有一定的。婚姻没动,提媒的踏破门坎也不行。婚姻动了,大姑我今儿个给你一提就准成。”接着就把王员外的人模样家境况又从头夸耀了一回。
说得都秀枝身摇枝动,心里庠酥酥地。巴不得立即拔脚就去。可临了又听说是去做“填房”,就有点儿不大乐意了,屁股拧拧,身子歪歪,嘴巴噘噘,说:“大姑你提媒是个老在行,咋就把侄女儿安排到给人做填房呢?我这心里呀,吞了,怕是块骨头;吐了,怕是块肥肉;还拿不定主张呢。”
“依我说,硬是块肥肉。”汪都氏摇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道,“一过去就是新屋新房新庄园,一过去就当员外娘子管银钱,就是热锅热灶热被窝,不用怀肚子,就有人喊妈呀娘的。哪打灯笼火把找这号便宜事?填房,任凭怎么说也比做小做妾的好不是?女人家拗的就是个正位子夫人的身份呢!”
汪都氏这番话,到底把都秀枝给说活了,麻利问:“大姑,那我啥时候嫁过去?”
“性急,吃不得稀汤饭;心急,嫁不上好男子汉。”汪都氏说,“看你猴急的样,也不怕外人晓得了留笑话。过两天就嫁过去吧。你还得作个准备不是?我还得去给王员外回个话。”
汪都氏夜饭没吃,就打了转身,去向王员外讨那二两银子,定了大后天婚丧同办以喜冲忧的日子。同时,也给新生儿取了名字:应魁。一是好让道士先生饯亡写祭单,二是让新妈进门好呼唤。
旧娘子已死,丧事要立刻就办。新娘子说成,也不能拖延。拖延了夜长梦多起变化。于是乎,王员外新庄园前门张灯结彩,布置花堂;后门上张黑挂白,设置灵堂。后门打转圈环绕棺材敲丧鼓;前门上喇叭夹着对子锣“叮呤哐当“喜洋洋。灵堂上动悲化纸钱,喜堂上放肆抢麻糖。门前上花轿停稳新娘到,后门上棺材架好出殡送旧娘。笑的笑,嚷的嚷;哭的哭,“昂”的“昂”,整整闹杂了三天三晚上。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说王员外新婚新丧一路行。再说接生婆娘家侄女都氏早已进入王家的门。转眼间又生了两个儿子,按魁、荣、富顺序命名。
后来成为王三盛家族的三大房头的主事人。
王员外给三个儿子取名自有他的道理,占了魁首;在人世间就能呼风唤雨;就能来荣华、荣耀;随之就可坐享其富贵。也亏王员外会琢磨会盘算。没料到天不遂人愿。千算万算,来了兜屁股一钻。就在王应魁十三岁那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出了祸事。
那个晚上,乌云堆得像黑心棉花套,西北风呜儿呜儿直管叫。王员外正骑在虎脚火盆上烤木炭火,忽然右眼皮子扯扯拉拉一阵猛弹跳。不一会儿,就有人“咚咚嗵嗵”地把门敲。听来头儿,不开门不行。王员外起身把门栓拉开,还没问及找谁,就抢进来一群拿刀拿枪棒的人。
那是一伙过路土匪,明言要王员外拿出一些银钱作路费。
王员外平素用钱,各位已晓得个大概。那钱可是串在肋巴骨上的,难得朝出抠,一抠要命。怎舍得平白无故送给土匪?心说,坚决不给!
那土匪头儿叫蔺三狗子。见王员外舍不得朝出拿钱,哈哈一笑,说:“王员外,你是铁公鸡,舍不得拔毛出钱,老子可是舍得给你钱——来呀——”蔺三狗子一吆喝,从身上抖出百把个铜钱,撂进火盆里烧着。
有几名土匪麻利上前,扒光了王员外的衣服,一绳子勒起,倒吊在屋梁上。然后,用火钳夹起已烧红的铜钱,朝王员外皮肉上“贴”。
这个名堂,在土匪行当中,有的管这一招叫“贴膏药”,有的叫“倒贴皮”。
贴一枚铜钱上身,肌肉吱啦一叫,青烟一冒。王员外疼得妈呀娘呃怪叫,土匪们乐得拍手直笑。
从贴第一枚火红铜钱起,蔺三狗子就问:“你交不交钱?”一直问到贴上六十枚了,急得那都秀枝跪下来,求王员外交钱免灾星。
王员外咬咬牙,摇摇头,嘴上只说俩字:“不给!“
这时候,只见王员外身上贴满了铜钱。上看是钱,下看是钱,左看是钱,右看是钱。这钱哪,冒着夹铜夹肉的臭气。眼看着第九十九枚铜钱贴上了身,王员外已无精气神怪叫子,翻着白眼,仍没有松口出钱的意思。’
气得蔺三狗子牙齿咬得“呱呱”响,“嗖”地抽出一把寒森森雪亮亮的杀人钢刀来,“忽”地——挥,横着刀刃向王员外的脖子上砍去!
都秀枝吓得一声尖叫,用双手捂住眼睛,一堆稀泥样瘫在地上,不晓得挨刀的脑壳掉也没掉?但是却听见“吱拉”一下,“咕咚”一声,轱辘辘滚过来一颗人头,正好滚到都秀枝脚尖前停下。都秀枝从捂脸的指缝里瞧见,傻了眼,扯开嗓子就哭。
不料土匪们也都咕咚跪倒,亮开一只只鸭公嗓子干嚎。
都秀枝扯长拉凋哭:“姊妹呀,我的天——”
土匪们干嚎:“三哥你死得冤罗!”
咦,这又稀奇。土匪们哭个么事?未必他们杀了人还伤心不成?都秀枝也觉稀奇,一面不相识的,把我的丈夫喊个啥三哥呢?既喊哥咋还要整治他?杀死他?真是狐狸哭鸡——假慈悲。
其实,滚落的人头并不是王员外的头,而是土匪头蔺三狗子的头。蔺三狗子挥刀杀人,昨杀了自己呢?原来,蔺三狗子当了半辈子强盗,从没见过王员外这样惜财不惜命的人,心中不免窝火,眼珠子不由得冒火。咬着牙,硬手脖,不杀吝啬鬼难消火。正当他横着刀刃向王员外砍去时,手上的劲用得过猛,脚下没留意勾绊住烧铜钱的火盆,“蓬咚”跌了个饿狗抢屎。手落地时,反掌过来,刀刃正好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切得好利亮。那“吱拉”一下,是蔺三狗自己把自己切了。那“咕咚”一声,是他的人头滚将过来。都秀枝一见滚落的人头,只当是她的当家的头,所以姊妹一声,丈夫一声,扯起喉咙哭个不住。
趁都秀枝哭诉之时来说说女人哭丈夫为什么要先”用“姊妹”俩字的称呼开头——这与女娲娘娘兄妹成婚有关。因为女娲兄妹成婚,相互之间不好意思称呼丈夫或者妻子,所以还是姊妹相称呼。所以,在民间一直沿用了下来,妻子哭丈夫是用姊妹称呼开腔。
且说都秀枝还哭得上劲儿,土匪们却不嚎了。揪起都秀枝,拽着王员外,要重新开刀。这一吓,把王员外和都秀枝都惊醒了。两口子想着反正是活不了,索性等死。死了,啥子都不晓得了。
正在这紧急关头,“哐啷”一声,大门洞开。几百名青壮年乡邻手执钎担、锄头、扁担、扬叉,齐伙伙涌进来了。
土匪们见这阵势,情知不妙,发声喊,拼命蝎唬着:“冲出去啊!”夺门而逃。
人不该死,总有救星。却说王应魁人不大,脑袋却大机灵。隔窗初见父亲被土匪吊起来,虽然感到害怕,但一没邪喝,二没声张,麻利从后门溜走,奔到铁雁塔下左近几个村庄,哭诉求救。
乡邻们虽记恨王员外的小气之气,但念及到底是本乡本土之人,哪容土匪那样胡作非为?不一会儿,聚集了几百号青壮迅速赶来。
亏是土匪个个都有好武艺,人人见过大战场,眼尖手快溜得疾。要不,准会被众乡邻一个个用钎担捅了,用锄头薅了。
可是,乡邻们只救下了都秀枝,却没有救活王员外。当乡邻们放下倒吊了许久的王员外,他落地只翻了翻两下眼皮,向乡亲们表示了感激之意;嘴唇拌了几拌,是有啥话要说,却不能说出。头一偏,也“走”了。倒也落得个整尸去追赶结发之妻邓氏去了。
都秀枝大难未死,得以幸存,只好央求众乡邻帮忙料理丧事,安葬王员外。
那一日,棺材落坑,众人挥锄雍土,不防王应魁却跳了下去,要陪父亲同死。亏是众人生拉硬拽了起来。王应魁跳起脚来哭,哭得昏天黑地。最后一声儿没哭落音,却咕咚一声倒地闭了气,不知救不救得活性命?
这正是:母逝父亡成新孤,喊天叫地拼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