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付我兼职工资

　　二○○四年一月五日，王永新觉得茶厂的整顿方案已经基本成熟了，决定亲自去向贡川县委、县政府和昌都地委、行署集体作个汇报，就让许剑苹留在厂里，负责工作组的管理，诺布开车送他前往贡川和昌都。他们工作组下来的时候，张生荣调了一辆小车，专供工作组使用。
　　从洛彬乡到贡川县城，大约一百公里。汽车总是在狭窄弯曲而且坑坑洼洼的道路上爬行，更加要命的是，公路多在悬崖峭壁之间或者波涛汹涌的江河岸边穿行。王永新知道，公路外侧大多是云翻雾绕的大峡谷，他放眼望去，四处浓雾弥漫，也不知道大峡谷有多深多险。要是诺布不熟悉道路或者心浮气躁，随时都有车毁人亡的可能！大约十点过，阳光才穿透了重重迷雾，使天空显得异常的蔚蓝、高远。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王永新已经可以看见大狭谷深处的树木和乱石了。但是这样一来，万丈深渊一般的大峡谷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快要接近县城的时候，路段比较地平坦起来，因此他们开始了间断的谈话。
　　诺布小心翼翼地问：“王部长，你对茶厂的整顿工作好像已经成竹在胸了？”
　　王永新承认道：“我已经作好了方案的初步策划，只是还需要得到县上和地区的批准。在没有批准以前，有些问题特别是人事安排，也不便在工作组提出来具体研究。”
　　诺布马上说：“好，那么我也不打听了。”
　　王永新道：“你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嘛。”
　　诺布想了想，说：“好吧。茶厂的症结问题已经基本上明确了，也算找到了一定的解决办法。但是茶厂目前的领导班子过于软弱，平措是挑不起改制这个重担的。通过工作组同志们的考察，群众对平措厂长的确不太满意，因此大家有了让普吉隆多和普布阿吾辅助平措工作的意见。可是我们仍然觉得，必须还有许剑苹加入其中，而且充当核心人物。”
　　王永新沉默不语。
　　诺布劝道：“王部长，你不能再犹豫不决。厂里的工人和工作组的同志们都是这么想的，因为她不但懂技术，而且观念新，组织协调能力强。加上她又是四川人，熟悉四川的茶叶市场，还与你这个主管茶厂整顿工作的县委组织部长是老同学，可以与你同心同德，共同努力。你说，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
　　王永新仍然沉默不语。
　　诺布忽然说：“我知道你处在为难之中。因为如果许剑苹出山，可能有人会反对。”
　　王永新诧异地问：“谁？”
　　诺布说：“你的爱人！”
　　王永新吃惊地问：“你这是个什么说法？我的爱人又不在这边。况且，这是我们单位工作上的事情，她怎么可以随意发表自己的意见呢？”
　　诺布眨了眨他那双小眼睛，狡黠地说：“我听许剑苹同志说过，你们夫妇和她都是大学时代的老同学和好朋友。按道理说，你们之间既然有着这么一层老关系，那么她应该对你的到来感到欣慰，热情地欢迎。可是我看得出来，在表面上，她对你不太热情，但暗中，她对你又是十分的关注。许剑苹这个人我太熟悉了，她不应该这么表里不一的。于是我从她说话的语意之中揣摩了出来，你们三人以前的关系一定十分微妙！”
　　王永新生气了：“瞎说！”
　　诺布笑道：“王部长，被我说中了你们之间的复杂事情了吧？我虽然不是个汉人，也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凭着我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的阅历，还是能够揣度你们知识分子之间的一些情感的。像这种暗中喜欢你表面上又不在乎你的情况，最大的可能是她现在喜欢上了你，或者你当初曾经追求过她。只是我不能够明白，你们知识分子咋就这么思想复杂呢，喜欢谁就喜欢吧，又有什么好害怕呢？”
　　王永新只得承认道：“诺布同志，我如果不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你，也许你要对她今天的表现产生一些错觉。不是现在她爱上了我，而是当初我曾经追求过她，可是那时候她对我是不屑一顾的。严格地说起来，这只是我自己的单相思而已！可是我现在已经结了婚，与她永远只能是同学和朋友的关系了！在她来说，她那么漂亮，又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也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充当一个第三者，因此，我与她之间不会存在你所想象的什么爱情问题。”
　　诺布叹气道：“我知道，从道义上来讲，你会永远忠于自己的家庭。但是从感情上，你也不敢保证就会忘掉了许剑苹吧？许剑苹虽然知道你已经结了婚，但她的内心深处一定对你还有好感。今后的朝夕相处，难保你们之间就不会产生爱情!唉，你们这样一层复杂的关系也许要给茶厂的整顿工作带来许多的困难，更加会在你们的私人生活中激起许多的波澜！就算你们之间没有爱情的产生，可是你的爱人又怎么能够不猜疑你和她呢？”
　　王永新顿感无言以对。
　　车子又开始在崎岖狭隘的道路上爬行起来。诺布不再言语了，王永新的心中却顿起波澜……
　　傍晚时分，王永新和诺布终于到达了县城。贡川县委的住房并不宽敞，但后来地区确定诺布参加工作组以后，县委办就将原来王永新那套两室一厅的宿舍作为了他们共同的宿舍。还在路上，王永新就向张生元打了个电话，说是准备明天向县委、政府集体汇报茶厂的整顿方案。
　　张生元高兴地说：“你们辛苦了，今晚就好好地休息吧！”
　　他们已经错过了食堂就餐的时间，王永新和诺布只得在街边的小食店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回到宿舍。他们匆匆忙忙地洗了个澡。诺布累了，便倒头睡下，王永新却怎么也无法入睡，陷入了一片迷惘。那天许剑苹说出贡觉玛之歌的故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她真的将自己视作她的弟弟？诺布说出这样的话来，厂里工人和工作组的其他同志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猜疑呢？还有，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吴瑛，将要与许剑苹一起工作了，倘若她知道以后又会怎么想呢？
　　突然，王永新的手机响起来了。他打开一看，是吴瑛打来的。忙低声问：“瑛，你还没有休息吗？”
　　吴瑛不吭声。
　　王永新慌了，又问：“你怎么啦，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半天，吴瑛才说：“让你身边的人接个电话。”
　　王永新只好愧疚地将诺布叫醒：“我爱人叫你接个电话。”
　　诺布一楞，他不认识王永新的爱人呀，但马上明白了过来，立即接过电话说：“嫂子，我是驾驶员，也是茶厂工作组的成员，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吗？”
　　吴瑛笑着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请你经常提醒他，天冷时要记得多加衣服，还要按时吃饭睡觉……”接下来就中断了。
　　诺布忙问：“我会的，嫂子放心好了。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吴瑛说：“没有了。你若是出差来成都，一定记得到我们家中做客！”
　　诺布只好说：“一定，一定会的。”
　　吴瑛挂了电话后，诺布嘻嘻嘻地笑个不停。
　　王永新生气地问：“你笑什么？”
　　诺布说：“我比你们大多了，却不得不称她为嫂子。她连我的面都没有见过，却一再地邀请我去你们家中做客！还有，半夜把我叫醒，只说些加衣服、吃饭、睡觉等不关痛痒的事情。”
　　王永新也觉得好笑，便道：“这女人有时候会神经质的。”
　　诺布笑道：“她才不是什么神经质呢！你们得付我兼职工资！”
　　王永新问：“什么兼职工资？”
　　“哈哈，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嫂夫人这是疑惑你在外面与哪个女人在一起，用了一个暗渡陈仓的侦察办法，无形中让我替她监视你，你们不该付我兼职工资么？”
　　王永新顿时哭笑不得。
　　诺布又笑道：“她要是知道是你提出让许剑苹担任茶厂支部书记，醋坛子肯定会打翻的！”
　　王永新叹了一口气，说：“那这事情怎么办呢？”
　　诺布想了一阵子，说：“如今只有这样办：你可以提出许剑苹出任党支部书记的事情，由我来提出。好在我也是工作组的成员之一，可以在会议上加以补充。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们知识分子咋就那么多弯来绕去的复杂的感情纠葛呢，要是在我们部队，该怎么办就怎么决定！”
　　王永新感激地说：“诺布同志，现在时代不同了，在你们那一代，情感并没有现在的青年人这么重要。我们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情感超越婚姻，只要情感不和，婚姻就可能失败，就会分手。但我是农村出来的，仍然珍惜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只是我的爱人始终会怀疑。许剑苹的事情由你提出来，也许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了。”
　　不料第二天，在县委扩大会议上，诺布补充了以后，阿旺桑吉又激烈地反对：“许剑苹还是一个单身女子，又从来没有经历过企业管理工作，她能够安心在茶厂管理技术就很不错了；让她承担这么巨大的压力，你们想过没有，命运对她是否太不公平了？”
　　张生元只好说：“有关茶厂方案，就请永新同志代表县里向地区作个汇报，我们等候地区决定。”
　　第二天，王永新和诺布赶到昌都。高荣生在他的办公室里认真地听取了王永新的汇报，最后同样由诺布对许剑苹担任党支部书记的问题作出了补充。
　　高荣生皱着眉头说：“永新同志啊，由许剑苹同志牵头，重组茶厂领导班子，那是茶厂整顿的关键所在。许剑苹同志是地区农科所的优秀共产党员，茶叶专家，而且她的组织协调能力极强。我们年初就有意识地将她放到了那里，准备整顿茶厂领导班子的时候启用。她下去接近半年，职工的印象好，县里也反映不错。可是你居然不汇报启用她的情况，这是你的私心杂念在作祟！我知道，你们夫妇与许剑苹是同学，而且过去你对许剑苹发生过单方面的恋情，这是你的为难之处。可是古人不是有‘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说法嘛，再说你也不是因为同学关系在回避推荐她，而是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家庭关系所以避免提及她。这不是一个党的领导工作者应有的光明磊落的态度！”
　　王永新忙说：“高书记，我错了。”
　　高荣生又转过口气说：“好了，这件事情我们不再谈了。招商引资是茶厂整顿的核心，我们想让你先回四川跑一趟，看看有没有招商引资的可能。再说你来到藏东也有两个多月了，你爱人怀着小孩，也该回去照料照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