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推心置腹

　　吃过晚饭以后，许剑苹忽然提议：“永新，天色还早，外面的景致也不错，咱们一起到厂子外面的草地上走一走，谈谈心吧？”
　　王永新欣然同意。
　　茶厂座落在一个宽敞的大坝地上面，背后有一座耸立的山峰，两侧是高低不平的浅丘。虽然秋天快要结束了，但前面那个宽阔无边的大草地上面还开着各色各样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花。走进这样的境地，两人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王永新首先问：“当年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来了西藏？”
　　许剑苹幽幽地说：“当年，张雷与我的关系，你们是知道的。虽然没有公开宣布过，但是我们彼此都是深深爱着对方的。可是突然之间，张雷背叛了我，傍上了宜乐公司老总龙蟠的女儿。你说，我能够不伤心么？”
　　王永新笑着问世：“你当时看上了张雷的什么呢？”
　　许剑苹慢慢地回忆说：“老老实实地说，张雷人长得很帅气，而且为人也很勤奋，又非常地聪明。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把物质基础生活条件看得那么重要。”
　　王永新说：“这也不难理解！我们都来自于乡村，又有机会进入成都那样的大城市生活。可是我们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达到成都中等阶层的生活水平，自然十分地困难。龙敏有那么好的家庭经济条件，而且客观地说，龙敏这个人各方面也还是不错的，你说张雷怎么会不背叛你呢？”
　　许剑苹苦笑道：“我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么一层道理，所以并不奇怪他们了。只是我再也不想夹在他们中间生活，于是暗中报名来到了西藏。哎，永新，你今天怎么忽然谈起了这件事情？”
　　王永新忙说：“我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只是因为你说你还没有结婚，让我想到了这件事情。告诉你吧，除了张雷、龙英结了婚以外，我也已经与吴瑛结了婚，而且很快就会有我们的孩子了。你为什么不设法找一个呢？”
　　许剑苹“卟哧”一声笑道：“你以为结婚是我们乡村中买猪买牛那么容易啊！我毕竟读过大学，总不能够随随便便地嫁个人吧？再说在这雪域高原当中，人烟稀少，我也不能外出，我又能够同谁结婚呢？”
　　王永新问：“那么你就打算这么孤孤单单地生活下去？”
　　许剑苹有些言不由衷地说：“单身固然是单身，但是我并不是孤孤单单。虽然我的父亲逝世了，但我还有母亲在老家。我还有一个弟弟，也在西华大学读书。在家里，我有他们。在单位上，也还有领导和同事。你说，我怎么会孤孤单单呢？”
　　王永新立即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
　　许剑苹道：“这没有什么，谁叫我们是老同学和好朋友呢。不过，你看过《贡觉玛之歌》这本书吗？”
　　王永新笑道：“没有，它应当是一本小说吧？”
　　许剑苹道：“不错。这是一个最具西藏神秘色彩的情幻小说，写的是流云尼玛和山神西亚尔穿越雪山和火焰的千年痴恋。书中讲述了神秘的手链——贡觉玛之歌，它把一个都市女孩连早喻带入了西藏神秘的部落之中。结果她身份的扑朔迷离、前世的梦境纠缠、无人区的大雪山、山神等待凡尘公主的回归等等情节不断地发生。作为流云尼玛转世的连早喻出现了，可是在爱情与色相之间，作为山神的西亚尔又会如何去进行他的选择呢？总之，奇幻之后情幻降临。蛮好看的。”
　　王永新迷惘地说：“我竟然不知道你对小说还这么感兴趣。”
　　许剑苹低声说：“以前我也不大看小说。后来无聊之时，也就看了一些，慢慢地对它也就有些兴趣了。至少好的小说不枯燥乏味，多少还能够激起人们对于生活的热爱。像这种穿越式的言情小说，蛮有意境的。你现在已经是所谓过来人了，不像我还在为恋爱婚姻苦恼着，有时候我看看小说，也觉得自己的命运正如其中的主人公，还会为主人公感动、流泪呢。”
　　王永新没敢吭声。
　　许剑苹抬起头来，目光炽热地说：“永新，我们是不是也要在藏东地区续写一部新的《贡觉玛之歌》呢？”
　　王永新觉得她的问题怪怪的，只得轻声地回答：“剑苹，我已经成家了。”
　　许剑苹“卟哧”一声笑道：“永新，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你，我，还有所有的援藏、赴藏工作人员，我们就像那个神奇的都市小女孩连早喻，他们藏东地区的干部群众就是那个神秘的山神。”
　　王永新不由得脸红了起来，忙说：“你是说，我们与他们将来也会难分难舍的？”
　　许剑苹说：“难道不是这样的吗？藏族同胞其实非常的好。我来到这里三年，对于他们已经有了难舍难分的朦胧感觉。我在想，也许你的援藏时间到期了，也许你还会舍不得离开这里呢。”
　　王永新想了想说：“也许吧！”
　　许剑苹说：“你如果有了这样的情感，我才敢答应出任茶厂的支部书记。”
　　王永新诧异道：“这样的情感与你出任茶厂支部书记会有什么关系？”
　　许剑苹说：“有，不但有，而且关系极大！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打算在西藏呆多久呢？”
　　王永新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剑苹幽幽地说：“你给我说了那么多的大道理，我要是再不答应，也就够不上同学和朋友之间的感情了。可是我还是不能明白，你来参加援藏工作，究竟是为了给自己在政治上镀镀金呢，还是真的想在这里成就一番事业？”
　　王永新问：“你这话怎么说的？”
　　许剑苹说：“你是四川大学的研究生，以前是四川省委组织部的年轻科长，到这里来又当上了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在官场上来说，这是个不低的起点了吧？也许你现在只是需要一种政治上的镀金。如果这样，你就可以在工作上耍耍花架子，做做务虚的事情，不管有没有真实政绩，只要不犯大错，回去以后还不是照样地提拔任用，又何必一定要来担当茶厂整顿的重任，还要将我推下商海呢？如果你真的想在这里成就一番宏大的事业，那么将茶厂整顿好了，让工人和农民都享受到你带来的好处，这就是真抓实干。但是真抓实干不可能一挥而蹴，需要付出自己的汗水和心血，甚至于可能还要作出个人利益的牺牲。请问，你现在有这个必要吗？如果你只是镀金，就请你行行好，千万别将我拖下水去了。要是你选择了真抓实干，作为老同学，老朋友，我也可以为你放手一搏！”
　　王永新坦言道：“说实话，当初镀金和干出一番宏大事业的想法我兼而有之。可是到了现在，形势已经将我逼到必须在这里干出一番宏大事业的境地。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县里有人主张关闭了茶厂，有人主张拯救茶厂。我是选择拯救茶厂的，而且相当于在地区和县领导中间立下了军令状。如果不能整顿好这个茶厂，我纵然不是身败名裂，至少镀金也镀不上了，只能惭愧地回到四川。我虽然不想做什么大官，但既然进入了官场，又这么年轻，自然也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止步不前。况且，来到藏区以后，我自己也有了许许多多深切的感受！”
　　许剑苹疑惑地问：“你有了什么样的深切感受？”
　　王永新说：“雪域高原虽然美丽神奇，但是由于地理、交通条件的制约，藏区人民的生活还是比较贫困的。为了支援西藏的建设，党和共和国的前辈有许多人在这里出过力，流过汗，甚至于流下了鲜血，牺牲了生命！你许剑苹尚且愿意为贡川茶的振兴献计出力，我堂堂一仆男子汉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拼搏一番呢？更何况，还有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同学为我在企业中撑持着呢！”
　　许剑苹的眼睛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异样的光彩，她想了想，立即热情奔放地说：“永新，你真是好样的！你们官场中的人们想升官，就如同士兵们想成为将军、元帅，农民想获得高产，工人想多出产品，出好产品，教师、医生想成为专家、教授一样，都是正当的欲望。没有了这些欲望，社会就不会有进步的动力。只是要实现这些欲望，就必须付出自己的艰辛努力。只想镀金的人我是绝对看不起的。只要你真心实意地为贡川茶奋斗，咱们就干它一场吧。只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倘若茶厂还没有起死回生，你就不要忙着离开贡川；倘若茶厂起死回生了，我仍然要回到地区农科所，继续去过自己平静的生活，你也可以回到四川省委组织部，去过你的官场生活。”
　　王永新高兴地说：“行！”
　　许剑苹马上伸出了她的纤纤玉指，孩子气地说：“来，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
　　王永新也高兴地伸出了他的手指。
　　他们沉浸在一种幸福的兴奋之中。过了一会儿，许剑苹轻轻地说：“永新，我问你，对茶厂的整顿，你准备怎么入手？”
　　王永新：“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首先是你出面担任党支部书记，接着建立厂的工会委员会，选举产生厂的领导班子。在恢复生产和秩序的同时开展招商引资工作。”
　　许剑苹点了点头，又问：“地区和县里让你挑这副重担，不会不给你经济上的后援吧？”
　　王永新：“地区和县里会千方百计地争取一笔资金来帮助茶厂。如果改造为股份制企业，也不会让合作方承担原来的亏损，这是地区高书记承诺过的。不过地区和县里目前也很困难，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到位。就是钱到了位，也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许剑苹放心地说：“对了，我就是担心你沉不住气，所以要与你谈谈这件事情。对于茶厂这样的国有企业，改变干部职工的思想观念才是首位的。如果他们始终依赖政府的不断扶持，就不会在商海之中拼搏，那么再多的援助也收不到显著的效益。这就是国有企业为什么必须改制重组的原因。”
　　王永新点了点头，又禁不住好奇地问：“剑苹，你对于企业管理很有研究嘛。现在，有件事情我也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帮助我、支持我呢？”
　　许剑苹想了一想，说：“因为我有个弟弟，不过他要比你小一些。我每月的工资，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外，基本上都是给他准备着的。我的父亲死了，妈妈还在农村，我唯一的牵挂就是弟弟。一看见你，我忽然之间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因此自觉不自觉地将你当做了我的弟弟，所以总是全心全意地想维护你！”
　　王永新有些不太相信地问：“真的？”
　　许剑苹诡秘地说：“真的！”
　　王永新感动地说：“剑苹，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