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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苦尽甘来

作品名称:悟缘之缘      作者:无大雨      发布时间:2016-06-09 19:07:12      字数:4862

  “姑娘,刚才在屋里我没听真切,你也是从河南那边逃难过来的?”
  “是的,大娘,我们姐弟俩刚刚从河南逃荒过来的。”老太太眼珠混浊眼神昏花,打量眼前的也是摇摇晃晃的姐弟俩,说“那你们父母也死了吧!是死在逃荒的路上了还是葬在家里了!”也许死亡对已经看尽苍凉看尽冷暖的老人并不可怕,也许更可怕的是,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和客死他乡的悲哀。不能和自己逝去的亲人和将逝去的亲人团聚才是可怕的源泉吧。
  “在家里安葬的。父亲在天灾前就去了,母亲在父亲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躺在炕上也小一年了,最后也跟着爹去了。”梅子没有一点悲伤平静的回答老太太的问话
  “死了好啊!早死早投胎,不要给活着的人添麻烦才最好。兵荒马乱又是天灾,死都是早晚的事,生死在于是否真正解脱了,否则来世也一样牵挂。爹娘挂着儿女,儿女挂着爹娘,偏偏又都投生在这样的年月。最后竟是谁也顾不上谁了。死了好,死了啊……”听着老人疯疯癫癫的话,梅子也只能先去搀扶颤颤巍巍的老人。慢慢的挪向院里的房屋。整齐干净的院落,垒落错落有致的柴火,堆放整齐的蜂窝煤码放在窗台下。就知道家里一定有年轻力壮的男人,否则腿脚有疾患且又是小脚的女人又何况是风烛残年,如何能打点眼前这一切呢!以前家里的重活累活也都是哥哥做的。莫名的亲切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倚靠让梅子有了微微的安定感觉。
  身边的弟弟却无助的牵扯着自己的衣角,小手也更加抖动着。纳罕着眼前这个老婆婆怎么有点疯疯癫癫呢!我还是提防着吧。娘说有很多偷小孩的妖怪白天会幻化为人形,甜言蜜语欺骗小孩。骗到那洞穴里,只等月亮升起的时刻就会先吸了那小孩的血再血盆大口一口吞了那小可怜。我一定要保护我梅子姐姐,女人就是太好骗。石头握紧小小的拳头,竟忘记了饥饿,暗暗警惕着老太太一举一动,不敢松懈。就是真有鬼怪小小的孩童又能奈何得了什么!就是真入了妖怪的洞穴也只能任宰割的。弱小的弱者能又有多少力量搏击!
  “姑娘你们一定饿坏了吧,手都得得瑟瑟的了,快点先进屋再说吧。家里白天就我一个老太太在家,我女儿去给雇主送浆洗的衣服去了,儿子去拉车要晚上才能回来。”梅子也就搀扶着老太太进到屋里。整洁的土炕,竹席子铺展着。干净的棉被码放在炕柜上。自给自足的丰衣足食的一户人家。老太太的声音倒是洪亮。“姑娘啊!那锅里还有剩下的米饭,是高粱米,你们是黄河边的人不知道能吃的惯吗?”
  “能的能的……”梅子一叠声急切的说道,担心老太太就要反悔。“那你还扶着我老太太干嘛啊!还不给你弟弟盛一碗去,瞧把那孩子饿的,小眼睛都冒凶光了,老太太这把骨头可是没有什么嚼头了啊!也许还会磕掉你的大门牙。”
  到底是小孩,听到有饭吃,老女人又不那疯疯癫癫的了,石头却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靠在炕沿上。欧阳清梅麻利的打开锅盖,果然还有大半锅的饭,就依言取了碗筷,盛入碗里。早已忘记应该要先道谢的礼数了。狼吞虎咽扒拉着碗里的饭,头都没及再抬。捧着碗拿着筷子就赶紧的往嘴里划拉,就差没把碗也一并塞入嘴里,咽了下去。也就是在眯翕眼皮的一个浅浅动作满满的一碗饭就被姐弟俩风卷残云了。
  老太太看得真切,知道还惦记着锅里的饭,就先说道:“不忙吃不忙吃了,饿了几天,一次吃的太撑会闹下病的,缓缓再吃,大娘还是能管你们几顿饱饭的,外屋的缸里有水,我腿脚不好。丫头你自己去舀,洗洗你们那脏兮兮的手和脸吧,就没见过这么脏的人了。”高粱米饭就是这样被尽数囫囵吞了下去,暖暖的在不再饥肠辘辘的胃里安稳着。终于把秃废的皮囊也撑了起来。姐弟两人满心欢悦去舀水洗脸,特别的知足着!
  清冽的水,被梅子珍惜的从缸里用葫芦瓢舀到盆里。拉过弟弟,脏兮兮的手迅速晕染了清透的冷水,墨汁一样浓重的黑色蔓延了盆中水的清。仿若浓黑的墨在宣纸晕染开来一般。厚重的污垢沉淀在盆里,手脸积累的灰尘漂浮在水面上,混浊不堪让梅子反而先不好意思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搪瓷盆子便被自己和弟弟糟蹋的也脏兮兮的了。把混浊的水泼在院内空地上,又舀了一盆水给弟弟重新洗过,肤色才显露出来,虽是瘦弱却更是苍白的面孔。倔强的黑眼珠凸显镶嵌在大脑袋上突兀着,凌乱的头发成绺的也贴服在大大的脑瓜子上。梅子怜惜的摩挲着弟弟的头发,说:“一会儿管大娘借把剪刀,肚子挨着饥受着饿头发倒是没耽误长,怎么竟这样的长了,竟成了深山里的野人一般了。一会儿姐得给你剪剪了……”
  “姐,你就顾着给我洗了,你不是还没洗,现在你可是比我还脏兮兮的呢!”梅子哑然失笑:“就顾着高兴了,遇到这样好的大娘,竟忘记了要干什么了,石头快掐姐姐一下,不会是我们已经饿死了吧!在阎王殿内吃完最后一顿饱饭就要上路了吧!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人家啊!大娘刚才是不是说过可以让我们吃饱好几顿饱饭啊!”
  “是啊,是啊……姐,刚才我也听到了呢!”晓石也高兴的说。
  “那就不是幻听了,就不是假的了。大娘就是不会骗我们的了。”嘴里说着话的欧阳清梅却没有停止洗脸的动作,也已经连续换了两盆水清洗。再抬头却意外看到洗脸盆架上竟还放着一块香喷喷的白色胰子。情不自禁就抓在手里,凭屏住呼吸使劲闻了闻,又细细的端详着手掌中这块四四方方的润润的胰子。没有舍得用一下,就又放回了原处。又凭住呼吸深深的闻着胰子有点腻腻的残留在手心的香味。暂时忘却了家乡漫天飞舞黑压压的蝗虫吞噬干裂土地的恐惧,一点点的生命迹象都被蝗虫吞噬浸透的家乡。在黑土掩埋下的父母是否不会再经受饥饿,病痛,寒冷,鸦片,战争带来的种种折磨而安详相伴!余庆哥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也许今生都不能再相见了……这所有的一切都被漠然的阻断在凄惨的千军万马般蹂躏的残酷现实帐外了。
  也许哥哥已经回家了,看不到我们不定怎么的万分焦急。应该等等哥哥的。只是哥哥你在哪里嘛,哥哥我们的家现在是回不去了,只是以后我们还是一定会回去的,哥,你一定要活着啊!只有活着才会相见的啊!哥,你听到娘在找你嘛。哥,娘是睁着眼睛走的,她是没看到你啊!怎么也是不闭眼啊……哥,你知道吗?你一定要活着啊!娘还等着我们回家呢。哥,我不允许你不活着。你是爹娘的儿子,你一定要活着。哥哥,梅子想你。又恍惚想着如何能把这寒冷的冬天挨过去,单薄的衣服如何去御寒,那床被窝如何也要缝补缝补了……未知的明天都暂时被手里的残留的香味给冲散了。闭着眼睛贪婪闻着胰子的余香的梅子似乎也随着香气漂浮起来了。上升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环拥太阳的火热来融化寒冷的冬天,扯下最近的云朵来絮满那床碎碎烂烂的永远有娘散不尽的味道的被窝。暖暖的,暖暖的……突然门嘎吱一声响,竟让梅子无所适从了刚才的胡思乱想而愣愣的发呆着。
  一个上身穿着蓝色粗布短褂罩着的棉袄,下身穿着黑色粗布的棉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棉鞋的干净利落的大姐抱着个包袱推门而入。石头紧张的挪到姐姐身边,紧帖着。胆怯的瞪着一双眍目娄着的黑豆般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突然破门而入的大姐。紧紧的扯着姐姐梅子的短衣,抿紧嘴,不再敢出一点声响。刚才还小喜鹊般的欧阳晓石此时如躲在大树后的小狐狸,胆战心惊。好像进来的大姐是手拿猎枪的猎人。更如正在行窃却被主家抓现行一样局促不安。梅子只一个愣神就先反应过来,知道回来的一定是大娘嘴里提起过的女儿红姑了。便定下心,满脸堆笑:“是红姑姐吧!我是……”
  却抢先被屋里老太太硬朗的声音给打断下去了,只听“是姑娘回来了吗!快点进来,外面都冻坏了吧,炕上热。红姑,红姑……”
  “娘,是我回来了。我这就进屋,娘你这是又把谁给领进家里了啊!”正扶着里屋门的少女又转过身问梅子:“你们也是逃难过来的吗?”又看向盆里的水,说:“那有胰子,你用着洗吧,我先进屋,洗完了就进来吧!这外屋也凉,炕上暖和。那白毛巾是我的,你用吧,脸擦干,别皴了。”又摸了摸石头的头就进里屋了。
  呆楞的姐弟立在当地。只听这个浓眉大眼的大姐正和屋里炕上的大娘一言一语唠着嗑,并不避讳外屋的姐弟俩:“娘,我走前怎么嘱咐你的啊!有敲门的不是不让你给开门嘛。现在什么人都有。腿脚又不好,再摔一跤。哥又要埋怨我没照顾好你了,让他又要挂念的。是不是外面有难民敲门你就又坐不住了啊!一可怜又给领进来了,哥哥不是不让你再让生人进家里了嘛,怎么就那么的不听话。吃一百个豆也是不嫌惺。”红姑埋怨母亲。“你没看到那丫头和那小子还是小孩子嘛。能从河南那瘪地方逃荒出来已经是天大的不易了,我老太太怎么能硬生生的关门不理?娘嘴里省一口,让那两孩子吃几口饭垫垫肚子也好啊!穷帮穷,富帮富,就这社会能指望有钱的人帮啊!都是穷老百姓,咱们不帮谁又帮,又是这天灾啊!大家在一起挺挺还能过去!好歹我们住的还是自己的房子。总比那些逃荒的要强。”
  “娘,你倒会比。外面的物价上涨的很厉害的。哥哥在外面辛苦先不说,更要看主家老爷太太脸色不算,还有那些左一个少爷又一个小姐的伺候着。你老啊!也该心疼心疼你儿子啊!”红姑实话实说。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要牵扯一个幼小的弟弟,身边又没个拿主意的大人,难道你让娘赶他们走啊!娘可做不来的。”
  “哎,你是菩萨你是普度众生的菩萨……”“请神容易送神难啊,难道你一把年纪这也不知道!”顿了顿,少女又说又好像在哄着老太太。“那我们就暂且收留几天吧。瞧着外面又要下雪了,别逃荒是逃了出来,在冻死在街头不是我们的罪过了吗!都是你老发善心!那我和你老先把丑话说在头里,你可别一时慈悲心又上来了,再领两个进来,那我可就不管了,我们也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啊!”
  “我就知道我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那就让那两小可怜进屋吧!”
  “娘你可别给你姑娘戴什么高帽子,外面逃荒来的人多的很。多一张嘴多多少嚼用呢,我的傻娘呦,你能怜惜了别人怎么就不怜惜怜惜我们呢!我们才是你的儿女,你这老太太,就得哥说你,你才不吭声,你就欺负我吧。”
  老太太知道姑娘同意了就也提高声音,挺直腰板向外屋喊道:“进来吧,别碍着了,也别杵着了都。你们大姐儿不是也同意了。你们不也都听到了嘛。那快进来吧,外屋冷。”
  正在外屋踌躇不定的欧阳清梅,正思量不想让大娘为难要告辞出来。却也清楚听到红姐也同意了,还被允许住上几天,心里悬着的石头终落下了。忙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尘土飞扬。姐弟才手拉手蹭到里屋,耷拉着脑袋扯着自己的衣角局促不安的站在炕前。“快脱鞋上炕吧,暖暖。愣着干啥?”红姑招呼着。
  姐弟俩呐呐着:“我们不冷,站着就行。”尴尬着的低垂的眼帘看到的是已露出的生着红肿冻疮脚丫子的鞋子,还有浑身一抖而落的土渣堆积的破衣烂衫,怎么好上炕呢!
  心领神会的红姑此情此景当然知道,面前两个逃荒的尴尬处境了,微笑着说道:“先上炕吧!暖暖,我一会儿给你们找两件干净衣服换换!”
  “快上炕吧,别抹不开了!也吃饱了也洗干净了,一会儿在让你们红姑姐给你们找两件衣服换换。地上凉,难道就那一直站着啊!这不是让我老太太下地请着嘛!”耳听老太太的话,梅子姐弟羞口羞脚只蹭到炕沿边坐下。
  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问道:“丫头你多大了啊,那小子又多大了啊?”
  梅子怯生生答道“大娘我十三了,我弟弟也七岁了。”
  正在炕柜里找寻什么的红姑转过头,也说:“小弟弟七岁了啊!我的弟弟在六岁那年夭折的,是白喉病。也就是在那年我娘落下了偏头痛的病根了,头两年都不敢提这事。一提老太太就山崩地裂的头疼,一疼就撞墙啊!这两年也是才好,只是念念不忘我那短命的兄弟。一句话那孩子就不是咱家的人,否则怎么就来了六年,我看就是冤家。才来了六年死了,娘就认不得我们了,就要找那小冤家。这老太太却日思夜想了几年,就为了那小冤家,我这老娘就留下了一身的病痛,最后还不是由我们服侍。我是不想那冤家的。真是偏疼的果不红也不长寿,我们不被不疼倒长寿了。”
  老太太却无动于衷于女儿唠叨的往事,并没有悲伤的表情,只听少女又说:“娘,你看那男孩怎么这样像我那没福气的弟弟,都长了一双机灵的大黑眼睛啊!竟是一模一样的呢!”
  “可不是,我猛的看到就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弟弟回来了呢。也是长了这样一对的黑眼睛,滴溜溜的,最招人疼了,要不是那庸医下错了方子,我那小子也快十岁了!”老太太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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