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暗花明
作品名称:悟缘之缘 作者:无大雨 发布时间:2016-06-09 04:27:15 字数:3749
“姐姐我们是不是也要像娘一样要死了。刚才我梦到爹和娘,都拉着我,说想我了。”欧阳清梅弱弱地问。欧阳清梅一阵心酸,知道是弟弟又是两天没有吃到任何东西了。两人天天都是昏昏欲睡的,像是被赶尸人驱赶的尸体一样贴着符咒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知觉了。
“竟瞎说,怎么会死,你没听他们说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能走出去了,那时就会有大大的白面馒头还有切面的,娘不是还给我们留下一对玉镯,是可以应付一阵子的,姐姐还可以做活计的!死,我们怎么会死啊!”
“那玉镯是爹娘特意留给你的啊!怎么能用它们换馒头呢!石头也可以干活养活姐姐的,我是男人。”
看着弟弟的雅声雅气拍着胸脯的豪言壮语,梅子揽过弟弟的萝卜头的大脑袋,点头说:“对,我的石头弟弟长大了可以养着姐姐了。我们不会死的,都坚持了那么久,最苦的日子不是都挺了过去。现在没死难道以后好了就能死了不成。”
“姑娘,刚才在屋里我没听真切,你也是从河南那边逃难过来的?”
“是的,大娘,我们姐弟俩刚刚从河南逃荒过来的。”老太太眼珠混浊眼神昏花打量眼前的也是摇摇晃晃的姐弟俩,说“那你们父母也死了吧!是死在逃荒的路上了还是葬在家里了!”也许死亡对已经看尽苍凉看尽冷暖的老人并不可怕,也许更可怕的是,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和客死他乡的悲哀。不能和自己逝去的亲人和将逝去的亲人团聚才是可怕的源泉吧。
“在家里安葬的。父亲在天灾前就去了,母亲在父亲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躺在炕上也小一年了,最后也跟着爹去了。”梅子没有一点悲伤平静的回答老太太的问话
“死了好啊!早死早投胎,不要给活着的人添麻烦才最好。兵荒马乱又是天灾,死都是早晚的事,生死在于是否真正解脱了,否则来世也一样牵挂。爹娘挂着儿女,儿女挂着爹娘,偏偏又都投生在这样的年月。最后竟是谁也顾不上谁了。死了好,死了啊……”听着老人疯疯癫癫的话,梅子也只能先去搀扶颤颤巍巍的老人。慢慢的挪向院里的房屋。整齐干净的院落,垒落错落有致的柴火,堆放整齐的蜂窝煤码放在窗台下。就知道家里一定有年轻力壮的男人,否则腿脚有疾患且又是小脚的女人又何况是风烛残年,如何能打点眼前这一切呢!以前家里的重活累活也都是哥哥做的。莫名的亲切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倚靠,让梅子有了微微的安定感觉。
身边的弟弟却无助的牵扯着自己的衣角,小手也更加抖动着。纳罕着眼前这个老婆婆怎么有点疯疯癫癫呢!我还是提防着吧。娘说有很多偷小孩的妖怪白天会幻化为人形,甜言蜜语欺骗小孩。骗到那洞穴里,只等月亮升起的时刻就会先吸了那小孩的血,再血盆大口一口吞了那小可怜。我一定要保护我梅子姐姐,女人就是太好骗。石头握紧小小的拳头,竟忘记了饥饿,暗暗警惕着老太太一举一动,不敢松懈。就是真有鬼怪小小的孩童又能奈何得了什么!就是真入了妖怪的洞穴也只能任宰割的。弱小的弱者能又有多少力量搏击!
“姑娘你们一定饿坏了吧,手都得得瑟瑟的了,快点先进屋再说吧。家里白天就我一个老太太在家,我女儿去给雇主送浆洗的衣服去了,儿子去拉车要晚上才能回来。”梅子也就搀扶着老太太进到屋里。整洁的土炕,竹席子铺展着。干净的棉被码放在炕柜上。自给自足的丰衣足食的一户人家。老太太的声音倒是洪亮。“姑娘啊!那锅里还有剩下的米饭,是高粱米,你们是黄河边的人不知道能吃的惯吗?”
“能的能的……”梅子一叠声急切的说道,担心老太太就要反悔。“那你还扶着我老太太干嘛啊!还不给你弟弟盛一碗去,瞧把那孩子饿的,小眼睛都冒凶光了,老太太这把骨头可是没有什么嚼头了啊!也许还会磕掉你的大门牙。”
到底是小孩,听到有饭吃,老女人又不那疯疯癫癫的了,石头却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靠在炕沿上。欧阳清梅麻利的打开锅盖,果然还有大半锅的饭,就依言取了碗筷,盛入碗里。早已忘记应该要先道谢的礼数了。狼吞虎咽扒拉着碗里的饭,头都没及再抬。捧着碗拿着筷子就赶紧的往嘴里划拉,就差没把碗也一并塞入嘴里,咽了下去。也就是在眯翕眼皮的一个浅浅动作满满的一碗饭就被姐弟俩风卷残云了。
老太太看得真切,知道还惦记着锅里的饭,就先说道:“不忙吃不忙吃了,饿了几天,一次吃的太撑会闹下病的,缓缓再吃,大娘还是能管你们几顿饱饭的,外屋的缸里有水,我腿脚不好。丫头你自己去舀,洗洗你们那脏兮兮的手和脸吧,就没见过这么脏的人了。”高粱米饭就是这样被尽数囫囵吞了下去,暖暖的在不再饥肠辘辘的胃里安稳着。终于把秃废的皮囊也撑了起来。姐弟两人满心欢悦去舀水洗脸,特别的知足着!
看着相依为命的幼小弟弟,梅子真想大哭一场。但是现在又不是时候,如果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先倒了下去,那弟弟怎么办,自己又是怎么信誓旦旦的答应娘的啊!“哥,你在哪儿啊?哥,你在哪儿啊……”心里默默的埋怨又深深的挂念,小小年纪就要面对如此残酷的社会,老天更是变本加厉的折难困苦的老百姓。连年的兵荒马乱,日本人横行霸道,国民党的窝里横,土匪打家劫舍,共产党为了疾苦的人民也是连连应战。又是三年连续的旱灾涝灾蝗虫灾,更是灭顶之灾。老百姓根本已是无任何力气在残喘了,只望眼欲穿那无影无踪的米糊糊了,能怎么熬过那下剩的煎熬。不知道粮食在何处等着政府派送救济,不知道如何挣脱这永远的饥饿。梅子自己也知道对娘和弟弟说的话不过是骗人的敷衍,更是骗着自己的应付,也许自己也会一头栽倒在地死了过去。不是眼见很多人就那么死了过去,就是入土为安也许都是奢望了。那时怎么有脸去见爹娘啊!看着孤苦伶仃的弟弟实在不忍先抛下他而去!饥饿让梅子也根本失去了灵性,一筹莫展的看着越拥越多的难民,目瞪口呆。何如还有这么多活着的人,不是已饿死那许多了。这需要多少的稻谷填补这排山倒海,涌来的生灵涂炭的民不聊生啊……缘何死的痛苦,活的也如此的艰难!
都已经虚弱的不够喘息了,尚存的一点点力气,也消蚀在那渺茫的对一碗粥的渴望中了。不能去思考,不能去犹豫,不能去等待。只能低着头,微弱的心跳耗尽在那一步步的晃晃悠悠的步子里了。任何语言都窒息在那荒芜的饥饿中了,太可怕的饥饿,太苦痛的饥饿,可以让任何的斗志都全盘消失在深深漩涡之中得饥饿。龙潭虎穴也没有饥饿带来的任何倦怠,可以让任何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溃的将军土崩瓦解着。腐蚀着活着的一点点残喘。苟残延喘的难民都互相虎视眈眈的,恨不得,只等对方那最后的气咽尽了,就吃了他。动物界的残忍暴行似乎随时就要上演在这片饥饿的土地上了。
终于欧阳清梅偕同弟弟欧阳晓石,终是万般艰难渡走出了那片荒芜的土地。虽只是一架骷髅裹着一颗小小微弱的心脏,不堪一击的脖腔,只顶着一颗大大的枯竭的脑袋,走了出来那片蛮荒。眼睛空洞麻木,嘴唇翻裂,塌陷的鼻梁,杂乱的眉毛,干瘪的额头,耷拉的眼角。还好,虽不堪一击却还彼此喘着气。虽是一句大声的说话声都可以惊飞的躯壳,轻轻的触碰都可以散架的躯壳,多看一眼都可以融化的躯壳。如那在地底棺木中被历史封存千年的一件曾经曼缦的纱裙一经开启被风一吹就散了的精美的奢靡一般脆弱了。曾经的辉煌经不起时间的消费,经不起一点日晒经不起一点触碰。脆弱的如眼前的这双娇柔的姐弟,脏兮兮的污垢下是疲弱尤丝的人的模样。虽污垢的黄牙在烈风的卷袭下切切发抖。还是那床破败的被窝让姐俩感受着残存的温暖,靠着体温互相温润在愈加寒冷的冬天里。涌入的难民让本已狭窄的街道更加拥挤,饥饿的膨胀继续继续着。各种的求讨已经让原有的居民负重着,姐弟俩更加无助的混在难民中了。
“婶子,给我们点吃的吧,你行行好,我……”被敲开的木门又被冷漠的人咣当一声又关上了,乞讨的话也一并被关在了门外。
“不能气馁,肯定有愿意帮助我们的好人家的,他们又能有多少的余粮啊!”心里默默的祈祷,欧阳清梅默默的安慰着自己,更是无助孤零零的望着自己的弱弟。只能不厌其烦又寄希望于下一个大门里的人家,当当当当的敲门声音也是无力虚弱的。迟迟没有人开门,看着弟弟已经又是几天没有进食了,枯竭着就要在眼前萎缩下去。如被牵扯在手里的木偶一般牵强,又莫名鼓起力气和更多的勇气。当当当当,有力的敲门,少顷,一个苍老的声音缓慢的传出。
“是谁啊!这么大声的敲我家的门啊!”一阵惊喜冲动着梅子的神经。“大娘,大娘我和弟弟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求求大娘帮衬帮衬我们吧,我们已经又是好几天没有吃到东西了。”梅子诚恳的在关闭的门外解释着,细声细语实话实说并没有一点隐瞒。就这几天,梅子就已经观察到,这里的人们已经对蜂拥而至的难民谈之色变,唯恐不及。最初还是有当地人肯周济周济那些难民的。只是与日俱增的难民不断在瓜分同样是穷苦人家聊以糊口的存粮。泥菩萨过江的今日何曾不要为自己多多度量度量呢。漠然的人何曾不也有滚烫的心肠,只是寒冬腊月的时节怎么又能顾虑那更多的牵绊!宁可饿死又怎么敢忘记父亲的教诲,是不可以哄骗任何人的。梅子高涨的心又慢慢的沉落下了谷底。院里久未再有的回音让梅子又一次无奈的牵起弟弟石头瘦瘦的皮裹着骨,骨撑着皮的手,垂头丧气刚走了几步,断了的话又接续上,更加的清晰了。
“姑娘等等,姑娘你等等,我老太婆腿脚不好,你就急忙的走了啊!不要吃的了啊!”女孩迅捷的转过头,石头也惊讶着跟着姐姐折返回去。一个迟暮的老太太漫头银发束缚着的发髻,精神抖擞。却手拄着拐杖靠着门吃力的站着,遥遥望着远去的刚才敲门的人,梅子抢先一步就去搀扶那老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