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一位中学生的日记（六十六）

　　
　　四月八日，我终于凑够了钱，把那本渴望已久的《〈野草〉诠释》买到手了，真高兴。这几天我每天上学经过书摊，总是看看那本书还在不在，一直担心被别人买去呢。作为一名学生，没有经济收入，买本书很难。我一定要珍惜手中的书，认真地阅读，把书本的知识转化为自己的知识。只有这样，钱才算花得值，如果只买书而不去认真阅读、消化，仅把书当作将个人资产和摆设，那就是浪费了。
　　四月九日，今天上午，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好奇地看到黑板上写着一行字：“二（6）班的小伙子壮如山。”这行字直保留到上课前，才被一位值日的同学匆匆擦掉。下午，我走进教室时，又看到黑板上换了一行字：“二（6）班的狐狸精美如水。”这是什么意思？真是莫名其妙。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强烈的自卑感让我很少与同学说话。另外，每天沉醉于课外书的阅读，我对同学之间的闲事根本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从来不去打听。古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现在是窗内的事都不管，乱七八糟的书都读。晚自习后，我和朱兵一起走在去寝室的路上，他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今天黑板上那两句话说的是谁吗？”
　　我笑着摇摇头：“管他是谁，只要不是说我就行。”
　　“你可没有那个艳福。”朱兵也笑了，“我们班有几对谈恋爱的同学，你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谁。”
　　“也好，省得心烦，省得争风吃醋。”朱兵说，“有一位同学追求‘狐狸精’没有结果，所以在黑板上发表了几句牢骚。”
　　“谁是‘狐狸精’？”我不解地问。
　　“你真是个书呆子。狐者，是胡的谐音，你明白了吧？”
　　听了朱兵的话，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漂亮的胡同学。她平时看起来很老实的，原来却这么活跃，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读巴尔扎克的小说《假面具下的爱情》。主人公艾丽娜与莱昂那普特的爱情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同时，我也被作者那简明的笔法，绝妙的构思所折服，巴尔扎克不愧是世界级的艺术大师。多接触生活，多体验生活，笔下才能有丰富的创作素材，而我根本做不到这一步。要改变自己，身边的事，有些应该“关心”一下，对创作有好处。
　　四月十日，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事物，其结果是不同的。上午，有位同学拿了一本《电影画报》，其中有一幅彩色美女头像，从不同的角度去欣赏她，所看到的画面也不同。同学们争相传阅，欣赏。我仔细研究了其原理，原来这幅画上有凸凹不平的格子，每个细小的侧面上涂着不同的颜色。所以，当你从不同的角度欣赏时，就会看到各种奇妙的人物形象。
　　英语老师啰嗦着讲了一节课，只不过是一个单词的用法。老师的讲课方式，能让我们感兴趣吗？朱兵同学气愤地说“这样的老师，真该撤他的职。”
　　“撤了他，也许会来一个更让人无法忍受的老师。”我苦笑着说，“只有从根本上改革教育制度，考试制度，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这一代是等不到了。”朱兵合上课本说，“走，我们去操场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四月十一日，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我和朱兵偷偷地溜出校园，来到了阳光明媚的野外。春风拂面，杨柳依依，蝴蝶在我们左右翩翩飞舞。漫步在碧绿色的原野，感到非常舒畅。多么美好的春天啊，在这样美好的时光，如果整天呆在教室里，死学那些枯燥的知识，真是浪费生命。
　　四月十二日，上午，作文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样一道命题：《从路瓦栽夫人的悲剧谈起》，在开始写作文之前，老师列举了一大堆限制条件，并特别强调：不要写社会的黑暗面，只能歌颂人世间的美好。我不喜欢命题作文，限制条件多的我更讨厌。我认为写作就要打开思绪，随心所欲地写，只要主题鲜明，有说服力，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就应该是好作文。多一些限制条件，就等于为思路关上了一扇门。我对着作文题想了半天，怎么也打不开思路，不知从何处入手。最后硬着头皮写了几段话，自己都不知道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写。我把作文簿扔在一边，埋头看起王力著的《汉语史稿》。下课铃响了，朱安问我作文写好了吧，我把作文簿递给他，苦笑着摇摇头。他匆匆读了一遍，不满意地说：“无病呻吟，不知所云。你看看我写的多么富有新意。”我接过他的作文簿，浏览了一遍，忍不住地笑了。他由路瓦栽夫人的经历，想到了现在社会上普通存在的人们对发财致富的追求，并尽情地批驳和诅咒了发财致富观念对人们心灵的毒害。他的观念真够大胆的，也与老师的要求背道而驰。
　　“你敢交给老师吗？”我笑着问他。
　　“怎么不敢？”他倔强地摆一下头，“现在社会上就是如此，人人都钻进钱眼里去了，亲情、道德什么都不要了。现实存在的东西，谁不让我写？”
　　“好，好，那你就等着老师的训斥吧。”我笑着把作文簿交给他。
　　四月十三日，朱兵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但兴趣却不同。我渴望阅读世界名著，哲学名著等，只是为找不到这些书而发愁。朱兵渴望钻研高等数学、普通物理等，同样也是为找不到书发愁。我们渴望摆脱功课的束缚，进入更广阔的知识天地。然而，得不到书，没有人来引导我们，指点我们，我们只是像瞎子一样，在无垠的知识天地乱闯。同学们嘲笑我们好高骛远，不切实际，老师痛恨我们不知天高地厚，不务正业，自毁前程。在各种压力之下，我们表面上装得潇洒自在，其实内心里也很痛苦，我们只能以无尽的牢骚，发泄心里的郁闷。我在杂志上看到，朝鲜，南斯拉夫，罗马尼亚等国家的青年学习条件很好，他们有足够的阅览室，有社会实践。而我们呢，除了个别大城市里有对学生开放的阅览室，在小城镇几乎没有，更别说广大农村中学了。书籍这样匮乏，让青年学生学习什么呢？想学习也没有条件啊。现在报纸上常常说国家增加了教育经费，可是我们学生没有得到一点实惠。也许这些经费都为老师增加待遇了，为什么不去购置一些图书呢。如果每一所中学都建立对学生免费开放的图书室，让渴求知识的学生能得到知识雨露的滋润，那样也许意义更大。
　　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新闻说，某地用四十三万元，资助了四十三个青年上了大学，并极力吹捧他们怎样重视教育等等。只是出钱，并不一定能把教育做好，把有用的人才培养出来。金钱不等于人才，不等于智力。教育的投资多了，效果怎样呢？如果用四十三万元购置图书，让更多的社会青年来学习，那样可能会培养出更多的名符其实的人才，而不是四十三个徒有其名的大学生。当然，现在是金钱社会，没有资金，什么事也办不成。老师的待遇提高不了，他们的积极性就发挥不出来，甚至有的老师整天牢骚满腹，他们教育出来的学生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人的欲望是无尽的，永远不会满足的，有些人的贪欲甚至越喂越大。如果这样的话，在他们身上花费再多的钱，又有什么作用呢。
　　四月十四日，星期天，回家了，干了一天的农活，累得筋疲力尽的。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到学校。晚自习时，看到朱兵同学拿来一本《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三）》，抢在手里认真地读了起来，直到下课。
　　四月十五日，下午，我们全校师生召开了《开展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活动动员大会》。校长讲话，主任讲话，讲的都是让人听厌了的大道理，大会一直召开了两个多小时。疲惫加上劳累，再加上暖洋洋的春光让人昏昏欲睡，没有几位学生认真听。校长虽然在大会上讲要有理想，有道德，可是，在我们学生中，有几个是有理想，有道德的呢？在有些学生的心中，只有一个理想，那就是学好功课，考个高分，上个好大学，出人头地，扬眉吐气。老师也是这样要求每一位学生的，你理想再远大有什么用，学习不好，一切等于零。你道德再高尚有什么用，学习成绩差就是废物一个。雷锋的理想远在大，道德高尚，如果生活在现在的社会，考不上大学，照样被所有的人看不起。总之，老师只会要求我们去死学功课，时时以“考上大学，一步登天”来激励我们。我们的班主任平时在班上说过多么次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是为了我自己的小家庭过得舒服些，幸福些。将来你们如果考不上大学，没有好的工作，没有固定的收入，能让家庭过得幸福吗？”——我相信这是老师的心里话。可是，在今天下午的大会上，班主任却代表全体教职工作了发言，内容不过是“为了四个现代化培养有用人才，为共产主义培养合格的接班人”等等一类的大话，空话——我相信面对全体师生，他也只能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