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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困囚(三)

作品名称:月光浴      作者:徐夜叔      发布时间:2016-06-05 14:56:49      字数:4360

  帮忙?我很乐意帮忙,但如今的我既是人,又不是人,既是鬼,又不是鬼——是处在这个夹缝中的边缘化物种。我何以有能力帮助一位将人类记忆载入史册的伟大男人呢?
  我将此想法原封不动地告诉了BOSS。但BOSS只是摇摇头,诚恳对我讲:“对于你的过往我无权打听,甚至于您的名字我都不乐意知道。我知道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整个地球仅你一人能帮助我——不,措辞不当,应该是,……嗯?拯救?对,非你不可,只你能拯救我。”
  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饥饿感像非洲草原上迁徙的水牛那般势不可挡。我倍感喜悦,松了一大口气——真的是饥饿感!以此渠道我感受到了我的存在,此刻的我并非存在虚幻的维度中。巨大的厂房、老旧的牡丹牌电视机、眼前的BOSS和称之为“多米诺”的图书馆都变得鲜活明朗起来,像是濒死的鲤鱼被放到插着氧气管的盆子里一样。臆想的世界是永远没有食欲的。
  “那么,你的判断依据呢?何以见得我就是唯一能拯救你的人?”
  “判断依据是没有的,也不需要。我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严格来讲是我的顶头上司。给予我工作,给予我这光荣使命的人,同时也是建造一所监狱让我日以继夜、每时每刻都寸步不离的人告诉我的。‘如果想完成我的毕生夙愿,那么必须让一个人帮我打开一扇门’。听起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前提是你坐在这里静静聆听。”说罢,他疲惫了许多,像是在塑胶跑道上进行了一次长跑,我能感到他的热气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我翘起二郎腿,注视着自己的茶色卓尼诗鱼嘴高跟鞋,高跟鞋中生存着的是抹着红色指甲油的玉足,既是我的又不是我的玉足。
  “我对你背后的‘大BOSS’同样毫无兴趣。说说你的毕生夙愿吧。”
  “很简单,见一个人。”
  “谁?”
  “我爱的人。”
  “你不是可以读取记忆么,茫茫人海中寻觅一个人怕是再容易不过的吧?”
  “这其中有区别。就像是我的电视机虽然能接受所有人的脑电波,但在世界某处还有另外一台性能可能比我更强大的电视机正在干同样的勾当。她或许是被另外一台电视机控制住了,这里的事,谁说的准呢!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假设,就是她有某种可屏蔽讯号的物品,故意遮挡了自己的脑电波。好比手机信号屏蔽仪那种玩意儿。我说过,两个人的记忆我读不出来,另一个就是她。”
  “我怎么帮你?难不成满世界帮你找电视机?”
  他沉默了下来,模样很像动物园玻璃窗内的长臂猿。已经被驯服的长臂猿坐在嶙峋的石山上,仿若智者,若有所思。俄顷,他把我脸上的茶色眼睛摘了下来。如森林般的书柜霎时间烟消云散,偌大的厂房内一片静悄悄,我似乎听到了从门缝溜进来的风在吹动灰尘的声音。我看了看表,已是午夜十二点。
  “对不起,我改变了主意。我不需要你帮助我,对于你的慷慨我深表感激。我们大可以做笔交易,价格公道的交易。”
  我点点头。
  “是这样的,你帮助我见到我最爱的人,而你也将寻找到你所苦苦寻找的地方。”
  听到“地方”这个词的时候,我的梦靥再度回春。在某一段狭隘的时间段内,伊甸园像是去什么地方旅行了(绝不是风景如画的地方,说不准是饿殍满地和尸山血海),如今他迈着拖沓的脚步再度靠近我,我能嗅到他衣衫上的人肉味和腐烂蛆虫的味道。
  “说吧,怎么帮你?”
  “很简单,打我。”
  “什么?”
  “小姐,你没听错,打我,不留余力地打。拳打也好脚踢也好,总之一定要等到你双臂发酸,双手通红再收手。绝对不要顾及我的感受。这是不变的准则。”他的声音干巴巴的,犹若在拧完全失去了水分的毛巾。
  “你是说,你找到了我,然后让我帮你的忙——打你?”
  “对。”
  “那你怎么不自己动手。多省事儿,左手出拳右手出掌,嗬,把自己撞在墙上头破血流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对吗?”
  “不一样的。小姐,可知道自然界里的‘共生’?”
  我说我很了解——猪笼草和猪笼草花蛛的故事。
  “你和她——我的爱人,深层次意义上就是共生的关系。你依赖着她,她也依赖着你,说是依赖,不如说是‘依存’更合乎情理。你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这一点是肯定的。因为你正存活在一个类似于五十厘米宽的夹缝中,像是老房子中间的空白地带,里面都是生活垃圾和猫的粪便,你连自己的身体都舒展不开,如何关注到她?她也只能干着急的分儿,眼睁睁看着你扭曲而变形。在这里,我说的是灵魂。”
  “胡说八道。”
  他不理会我,而是将工厂内的灯光尽数灭掉。屋顶悬吊着的白色射灯一盏一盏接二连三地熄灭。我看到它们的影子摇摇欲坠,疲惫不堪,孱弱至此。它们也希冀着短暂的休憩,但全部灯光熄灭之时仍然有一种流逝之美横亘在我心间,此时的黑暗已被绝美的艺术所渲染。恍惚之间,我的周围被黏糊糊的黑暗包围,这时的黑暗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切感,但我面前坐着的很可能是一头在黑暗中绒毛横竖,龇牙咧嘴的怪兽,我不由地竖起了汗毛。但汗毛能竖起来亦说明了漫长的聆听时间里我不曾亏待他们。
  “节约用电。上个月的电费清单我都付不起了。”
  我说可以理解。
  “并非一派胡言。你且听着,不必着急。你动手打我,就好比是一艘漂浮在海面的孤立无援的船终于打通了卫星电话,她在远到不可估量的宇宙尽头一定能收到强烈的信号,此时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寻找到我,她会设计一间小木屋,欧式的。而我将赶到那个木屋里与她相会。”
  “里面还有火堆和烤面包。喏,还会有张床。”
  “那样最好。”
  我深深明白,留给我思考和抉择的时间已然不多,恰如我在两栋房屋之间的距离那样可怜。但这个世界的既定规则就是如此,你越可怜那么你的筹码越少。所以我佯装勇敢,但这具性感妖娆的躯体内包裹着的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强求不来,这是人类超越不了的精神桎梏。
  我所在的真实世界,我命名为世界A。自火车上蓝桥神秘消失的那刻起,列车已极速行至另一个世界,姑且称之为世界B,那里有旅店、革命工厂(失乐园)以及皮智男所住的精神病院;我被半强制性地带入了地狱,走马观花似得走到了地狱的边缘,地狱是我经历的第三个世界,以世界C代替。顺理成章,那么这个世界,我称之为世界D。
  D应该是在A和B之间、A和C之间或者B和C之间。再进一步进行简单的推理,我是经孟婆之手到达此地,那么地狱即C,是与此地相邻的。如此就得出D就在AC和BC之间,从逻辑上来讲,只要我冲破这个世界的障碍,到达某地,我就能到达A和B了。但同理得出,我也有一定(莫如说是极大)几率到达所谓的世界D,而世界D后面还有世界E、F、G……如此无限循环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妥,只要能想象出来足够数量的名词,你便可稳稳驾驭这种无休止的错落感。
  既然没有行之有效的具体方案,那便跟着感觉自由翱翔吧,我选择随波逐流,我选择孤注一掷。
  “我答应你。”我发出沙哑的声音。有些渴了,有些怀念白天喝的猕猴桃汁。
  我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世界主宰着某一角落,我以造物主的气势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对面前的人发布一条了不得的神启。我伸出白皙无瑕的右手,不断向前方的黑暗中摸索着,动作缓慢而富有活力,犹如生产车间的机械臂——有血有肉的机械臂。直到我摸到了胡子拉碴的脸庞,我打了一个激灵,顿在了那里。我的手指尖感受到了他的温热的鼻息,那鼻息变得急促而紊乱,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懑,亦或是恐怖也未可知。但他在苦苦寻求什么,不,确信无疑那是哀求,是一种脆弱到极致想要寻求保护的可怜。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为他的迫切和执着而感动,至少他还有被需要的精神意义,至少他正在跑着一场能看到终点线的马拉松。再次触摸,他脸颊的皮肤已然变得滚烫,我找准位置,放松呼吸,对,就是这样,我对自己加油鼓劲——“啪”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顺利打出,完美得简直堪称绝世罕见艺术,像是惊天动地的物种灭绝。
  “很好,力度不错嘛!再来!”
  “啪!”
  “啪!”
  “啪!”
  我接连不断地扇耳光,一个接着一个,他的脸不断地左右旋转,又以极快的速度回归原位——他迫不及待。他时不时发出洋溢着满足的呻吟,偶尔还会发出阴森的傻笑。不敢有丝毫大意,不敢有丝毫玩忽职守的行为,我将其升华到了更为奥秘的精神层面,这必将是关乎全人类生存的伟大工作,我要征服他。
  我口干舌燥,但也兴奋起来。浑身上下开始微微发热,后背已是汗津津得,乳罩的被扣处有些发痒,我很想在黑暗中无所顾忌地去挠一挠,但一切都已迫在眉睫,已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我在黑黢黢的世界中行走着,眼睛多少已经适应黑暗。外面好像出月亮了,但地上洒满的月光却是诡异得绛红色。黑暗又变得咄咄逼人且不友善起来,我明白四周危机四伏,那个在我耳边絮语的善意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告诉我:务必小心!
  我走到他的背后仔细勘察着,陡然间,四周的空间似乎发生了不可捉摸的变化,空气如凝胶般滞重,无形的壁在收缩着,我察觉到整个厂房似乎都在有规律地蠕动,我仿佛置身于巨龟的胃中。
  背后的男人开始“嗤嗤”地笑,有种恍惚的错觉和刺痛感袭入脑海——莫非我正置身于男人的胃中?
  慌乱中,我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一根锈迹斑斑的水管。不去理会周围的异样,我务必赶回去完成我的工作。我站直身子,腿已开始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我脱去高跟鞋,朝远处扔去。令人欢欣鼓舞的回声并没有如期而至,茶色的卓尼诗鱼嘴高跟鞋就这样白白牺牲,我对它抱有深重的歉疚。我屏气凝神,迅速转身,黑暗还是沉重得让人发呕,沙发孤零零不情愿地站在原地,电视机不知何时呈打开状态,雪花屏幕没有发出嘶哑的吼声,唯独不见了的是那个男人。
  我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在这里,时间观念是最庸俗且无用的劣性产物。任凭时光怎么近乎无赖地窜逃,我丝毫感受不到时光的倏忽。时间已从淙淙的流水变成腐臭的死潭。时间真真切切地在流动,出问题的环节是我,我自身对于时间的感知已经荡然无存。时间感觉已被称为BOSS的男人偷走,尽管对于他的狡诈我没有丝毫的反感。
  窗外依旧是绛红色的月光,我光着脚拿着生了锈的水管一动不动。无论怎么努力,也等不到天亮;无论怎么努力,我都只能以现在的面貌来面对深不见底的时间死潭。这种无穷无尽的恐怖曾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上演过,我猜测他一定也失去了时间感,他在这潭死水中蛰伏了无数个春秋,料准了我会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到来。他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脚,窃取了我的时间感,终于他获得了卑鄙的自由。
  就像监狱中的囚犯掠夺了他人的刑满释放证明一般。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颓然若丧,一屁股坐在那个男人坐过的沙发上。
  我乖乖闭上双眼,试图与那个曾在我耳边警告的女性声音取得联系,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说不准是大错特错的幻听,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无人接听。
  不觉间,困意像沙尘暴般席卷而来,头开始变得晕晕乎乎,眼皮开始发涩,驱赶变得软弱无力。睡意汹涌地让人招架止不住,此时无论地震、海啸、火山喷发也阻挡不住我的睡眠,何况区区一座诡异的图书馆。
  就这样,我闭上双眼,哪怕再也睁不开也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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