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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放逐

作品名称:月光浴      作者:徐夜叔      发布时间:2016-05-28 10:15:36      字数:3460

  “不许跪!”
  三个字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声音和情感,灵与肉此时此刻就要实现全面而深入的分离,我仿佛看到心中的圆渐渐分崩离析。
  “不许跪!”
  我站起来再次大喊,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我。新娘和新郎终于站了起来,我说:“忘川是我的。”
  人群这锅开水再次沸腾,岭云瞪大眼睛望着我,眼神中藏了渴望血的刀子,英俊的面庞扭曲一团。黑白无常在我左右,二人压着我的肩膀逼迫我坐下,焦急和恐惧已经占领了他们。阎王扶着座椅,起身,用那深井般的黑色眸子盯着我,那一刻,他以早已料到的语气说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是谁?”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阎王却踱了几步,说道:“你回来了!”
  “滚一边去。”
  乱糟糟的人群霎时鸦雀无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大厅内,酝酿着的是惨绝人寰的悲剧,还是皆大欢喜的喜剧?人们当然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竟然还有骂阎王的人。而这个人,还敢来抢阎王女儿的婚。
  “你说什么?”
  “你放屁。我不是文竹。我叫文明,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老夫从远古时代便开始执掌地狱门户,管人间亿万命寿,掌阴间亿万鬼混,从未有人辱骂过我,”阎王稍稍停顿,似是说了谎话,“文竹,你虽是我昔日得力部下,但可曾想到后果?”
  “没有。杀了我,折磨我,永世不得超生都可以。但忘川不能……”
  “好,小子。看来你还没来得及去找孟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倔,一样无法无天。这样罢,你亲自问我女儿,她愿意嫁谁。如果她愿意嫁你,你就是我阎王的女婿!”
  “此话当真?”
  “哈哈,我阎罗王,会对你撒谎?你快问,别耽搁时辰。”
  我挣脱开被囚禁的胳膊,我以如茧丝牛毛的春雨滋养万物的温柔语气开口:“忘川……我现在想承认我是文竹。”
  “……”
  “真的要与他结婚?不可改变?”
  “是。”
  “那么你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使命呢?”
  “使命是你自己完成的。我的使命,就是将你顺利、安全地带回地狱。”她的语气像是冰窖里吹来的冷气,我不禁发起了抖。
  “那之前在失乐园的贫民窟……”
  “那不是,那是假的,虚幻的,是你臆想出来的。甚至包括我,都是你臆想出来的。”
  “你对我所说的话,全部是违心的?”
  “是。不……也不全是。但不可以……”
  “我们继续逃亡,完成使命,一起走,好不好?”
  “不……不行。这里就是终点。我现在只想跟岭云过风平浪静的生活。不能走。”
  “我就是文竹。你跟我走吧,忘川,咱们走。”
  “求求你。”
  “我的存在越来越模糊,就像黑板上被黑板擦擦过的痕迹。是你将我一步一步拉出万劫不复的深渊……没了你,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文明,你要找寻的是蓝桥。尽管我恨她,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是……妻子。”
  “什么?妻子?”
  “文明爱着我,我以前爱着文竹,文竹爱着蓝桥,蓝桥爱着文明。这是死循环,不解开一个扣子大家都会死。”
  “所以你跳了出来?”
  “你可以这样理解。爸,你放他走,让他坐火车去找孟婆。囚禁的事,就交给孟婆吧。”
  “可以。他是半死之身,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我倒不怕他逃走。”
  阎王的黑瞳像一张细密的蜘蛛网,他以袖手旁观的态度捕食猎物,我被挂在网上束手无策。他不会吃了我,他会在我面前吃别人——终有一天,我会吃了我自己。
  我在子宫内逍遥自在,优哉游哉地玩耍着。但这一次的声响不同寻常,甚至有些匪夷所思。蛇也感觉到了,它停止了啃食,我们面面相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咚”“咚”“咚”的声音再次袭来,但这次很淫靡,很放荡。欢愉的气息弥散开来,简直要冲上九霄天外,那是一个男人对我们的殷切探望和深深的祝福。他们愉悦地交媾着,他的肚子紧贴着母亲的腹壁,每一次有力的撞击都会令我的世界发生地震,最后则以汹涌的海啸收场——简直完美。
  不久后,他们剥夺了我的羊水和蛇,强制性(简直岂有此理)地把我带出我的世界。尽管我愤世嫉俗地嚎啕大哭做出抵抗,但他们依然欣喜地认为这是衡量我是否健康的标准——事实上我很健康。我恐惧不安地看着任何人,我不想来到这个陌生而原罪的世界,我不想来到这个充斥着禽兽思想的世界……天啊,我的极乐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从我踏出家门的第一秒起,世界已然崩塌坍缩,我以一缕愚蠢的执念来到世界和地狱的夹缝中。我痴心妄想地想要画一个规则至极的圆,并触摸圆心,蛇热心地来帮忙。但未曾想到属于我的子宫已被剥夺,我被强制性出生。蛇啃食着自己,但它越来越大——对,就像贪吃蛇游戏里那样。
  我仿佛梦见蓝桥和忘川心照不宣地笑着,一起把我推到圆的最深处。
  
  乍一看,这是人间的高铁。宽敞舒适蓝色靠椅成排延伸,行李架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走廊上的LED显示屏滚动显示着天气和列车时速:酆都城,晴,13度到22度;列车时速400KM/h。我坐在高档硬座,23排17号的位置上。这里紧挨着方方正正的大窗户,我可以借此打盹,睁开眼就是窗外美轮美奂的群山连绵和湖光粼粼,湖边绵延着一大片桂花树,银桂花正在旖旎。紧挨着湖边的树下是白色的木槿花,它们的纯洁象征着灵魂正通往至高的纯洁之路么?
  地狱的尸山血海到哪里去了?桌子上是剥开的橘子皮和薯片以及冒着热气的即溶咖啡,那都是坐在我对面的中年女人的食物。
  本来想安详地眯一会儿的,但她的哽咽和抽泣实在惹人心碎,负能量是像流感一样的东西,且传染力更强。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管闲事的最佳时刻,我坐直了身子,看向窗外。此时正值下午两点,出酆都城已经三个小时了,算起来还有不到四个小时的车程。
  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我像是处在被遗弃在太平洋的漂流瓶里,海水折射在瓶子上,仿造了天空。湖边早过了,天空下是一片片羽叶薰衣草花田,它们像夏天的小麦一样翻涌成浪,随着荡漾的微风起伏着,吞吐着,像是循着大自然的一呼一吸。按理说薰衣草应在六月份的炎阳下争香斗艳,但它在地狱的九月依然美得让人不敢直视。薰衣草田的很远处,是一片相连的山脉。山脉匍匐着,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我总感觉山脉在以龟速移动着,犹如西藏朝圣的人们。
  后来似乎是听说忘川和岭云的婚礼顺利举行,洞房里,忘川的白皙如玉肉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岭云在勤勤恳恳地不断耕耘着,但无济于事——皆大欢喜的结局。我感动地稀里糊涂,甚至就要拜婴儿为师,管他三七二十一嚎啕大哭一场!
  我的子宫被冷酷无情地打破,我的圆也无限扩张着,蛇终于吃掉了自己的尾巴,差不多没救了。也就是说——我,不是我。真正的我还在阳间的某个城市里,或许正喝着啤酒也说不定。
  “尊敬的旅客朋友,下一站即将到站‘鬼界堡’,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准备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我盘算了下时间,“十八层地狱”是酆都城出城后的第一站。那里是一座铜墙铁壁般的监狱,与皮智男去世时的精神病院有异曲同工之妙。大多数人到十八层地狱是为了探望正在受刑罚的亲人。
  十八层地狱后是“供养阁”,那是一排排满清样式的古建筑。清一色四角飞檐,雕梁画栋。阳间的亲人烧纸钱,烧物品后,鬼魂们坐火车到这里领取。它的职能是邮局。
  “鬼界堡”就是一座鱼龙混杂的鬼城了,我脑海里不由想到了香港黑社会在洪兴和尖沙咀龙争虎斗的场面。火车停站时,上车的人很多,他们大都面色凄怆苍白,两手空空,没有行李。像极了赴刑场的犯人。
  “你一点都不感伤?”中年女人看着我,像是在看她的丈夫,她的兄弟,她的父亲,她的孩子。
  “没有。”
  “诶,回忆都要没咯,什么都不剩。”
  “什么意思?难道,您要是去投胎?”
  “是啊。找孟婆,喝一碗汤。守了30年阴寿,本来早都该释然了,没想到到了这一刻,还是,还是……”说着说着,她掩面而泣。
  我有些局促,但尽量以安抚者的口吻回答:“没关系。这是终点,也是起点。忘记一切多好,说不定下辈子你做了一个叱咤风云的男人。”
  女人有些想破涕为笑,但似乎强忍住了。她的语气不再哽咽:“谢谢你啊。”
  “哪里,举手之劳。”
  “这么说来,你也是去投胎的?”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如我们一起投胎?看看会不会在同一家?”
  我为之语塞,如此奇思妙想虽然荒唐,但细细想来——未尝不可呢?但我真的是去投胎的么?连我也蒙在鼓里。
  我答道:“好办。万一我投的畜生道,你投人间道,我成你家的狗,你可不许欺负我。骨头也是要多喂的,不不,还是喂肉吧。”
  中年女人终于按捺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她身材瘦削,皮肤白皙,虽不是风韵犹存的美女,但骨子里透出一股子软弱的温柔劲儿。她像是世界上最美的狗尾巴草。
  “下辈子真想让你做我老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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