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气紫天青之二

　　唐平之略一思考便已心中有数，只是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这人情岂可半途而废？干脆装个懵懂道：“暗语？这暗语么，我又不曾上过威虎山——怎的晓得甚的意思？”
　　李阳没有料到再一次把老师难住了，虽然开心却也不无失望——玩成这样也太没有趣味了！却见祝志平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样子，便再问唐平之道：“唐老师真的猜不出？”
　　唐平之认真地摇了摇头，李阳只得转向祝志平道：“祝老师肯定晓得的了！”
　　祝志平看得出这李阳诚如唐平之所言——是个有情有义率真豪放之人，若以虚情假意相待反倒是轻蔑了他！再说如果两个才子都没有招架之功岂不是低了石桥街人的名头？就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道：“那我就……不过答错了可不要笑话——酒鬼的一问大概是‘能否开戒’，他老婆的回答是‘就是不买账’，酒鬼只有表示‘服服帖帖’——不晓得对是不对？”
　　“大年夜打糨糊——贴（铁）对！”李阳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难怪唐老师对你祝老师佩服得不得了，不晓得祝老师今天可高兴教我一手两手的，让我碰巧的时候露露脸？”
　　“李股长太客气了吧。”祝志平说。
　　“不对头，不对头！”李阳取过酒瓶为祝志平和唐平之面前的酒杯加满了啤酒道，“祝老师你这么股长股短的就没劲了！要是不高兴像唐老师这样叫我李阳，那就叫我小……叫我小李我又不小了，叫我老李我又没那么老……要不干干脆脆用个‘喂’字拉倒！只是不管怎样我今天是过宝山不空回，无论如何就当我拜师学艺。唐老师你可不要吃醋——我拜了这个祝老师不会丢了你唐老师——多少得让我学几招！”
　　经历了“文化大革命”滋生出太多的奸诈、虚伪和冷酷，祝志平看着李阳略带孩子气的“无赖”、纯真和纯朴，只觉得通体舒泰！若还推三托四岂不也太过玩假了？不由得爽朗地一笑道：“哈！不敢当，大家一起来玩玩这种无伤大雅的文字游戏，就当是助助酒兴！”祝志平端起李阳为他斟满的酒杯大灌一口道，“三人淋雨，一个不干。请问为什么？”
　　“三人淋雨，一个不干……”李阳接过祝志平的提问不敢大意，分析道，“一个不干也就是说两个是干的。祝老师你也太照顾我了——两个干的一定是撑了雨伞的！”
　　祝志平斩钉截铁地说：“都没带伞。”
　　“那么两个干的是走在人家屋檐下。”李阳又找出一条理由。
　　祝志平以逸待劳道：“也不是，都在旷野。”
　　“这就说不通了，说不通……”李阳拍了拍前额，疑惑不解道，“总不见得这两个人有什么法术——说不通！”
　　“法术是没有，说也说得通，”祝志平说，“我先给你讲一个小故事吧——”
　　
　　有一位开锁大师，技能高超，随便多么复杂难开的锁都难不住他。他对外宣称：谁要拿得出他一个钟头内开不了的锁来，他愿意摆酒请客。
　　一天，来了一位挑战的老者，把开锁大师带到一扇看似锁着的门前让大师开锁。不曾想到这一回一把极其平常的门锁竟把开锁大师难住了——开锁大师使出浑身解数用尽各种手段直忙得头昏眼花满头大汗，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可那锁簧动也不动！到后来那开锁大师心力交瘁委顿在地认了输，只见那老者哈哈大笑走过来稍微用力一推那门竟然一下子开了——原来那门锁根本就没有上！
　　那老者笑着道：“只怪你太看重结果了，反倒乱了方寸！其实人生也好，做事也罢，只要追求过，努力过，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坦坦荡荡面对人世——又何须把结果当成个包袱？赢能怎样？输又如何？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哈哈哈……”
　　
　　祝志平道：“我说这个开锁的小故事，其实和刚才那个‘三人淋雨，一个不干’多少有点相似之处。李阳你是一门心思全放在了答案上，而忽略了问题的全过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要是静下心来超然地看一看想一想，肯定能发现这个问题的问题和答案是结合在一起的，也就是说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三人淋雨，一个不干——三个人淋雨当然一个也不会是干的！统统都是落汤鸡——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哪还有什么为什么？许多原本非常简单的事物，往往被人为地复杂化后就变成了一团乱麻，尤其可叹的是有些人明明是明白这一道理的，可事到临头还是会往这个牛角尖里钻——思之过细，谬之千里呀！”
　　“谢谢了，祝老师！”要说李阳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可在同事中也算个博学多才的了！而前几年趁着不得志的清闲更是看了许多书……可祝老师的这一番见解却是闻所未闻！再次站起来为祝志平把酒杯斟满了道，“我今天果然不曾白来石桥街……”却忍不住多看了“师母”一眼，“谢谢！”
　　“好了，我们下面继续……”祝志平自也当得起这一声谢，继续道，“老鼠没有了——请打一字，一个最最简单的字。”
　　“老鼠没有了——打一个最最简单的字？”李阳明明知道最最简单的字非“一”莫属，可就是弄不清这最最简单的“一”跟“老鼠没有了”有个什么联系，他又看了师母和老师一眼，见她二人也是一脸的迷惘，只好朝祝老师摇了摇头道，“猜不出来。”
　　祝志平点拨道：“十二属相里鼠在地支里应该怎么说？”
　　“鼠……子鼠？”李阳还是不解。
　　“对！鼠——子。”祝志平继续点拨道，“那么这个‘子’字没有‘了’……”祝志平说到“了”字语气狠狠地重了一下道，“谜底不就很清楚了！”
　　“一……对！是一！”李阳兴奋得几几乎跳了起来，“好一个有味道的谜语！祝老师！”
　　祝志平却抢过话来趁热打铁道：“且慢，我再问你：猢狲戴帽是个什么字？”
　　李阳略一思忖便开心地回答道：“猢狲戴帽……审，对——是审字！”他本就聪明好学，悟性又强，祝志平这一开导，已经触类旁通并能举一反三了，“我没猜错吧？”
　　“完全正确！”祝志平点头道，“你用同样的格式也出一道谜语试试看。”
　　“我？出谜语？也试试？好！试试就试试。”李阳略一沉吟说道，“落汤鸡——请打一字。”
　　“好！有点意思——该是个‘酒’字！”祝志平表扬道，“继续……”
　　李阳一下子信心十足了，想了想道：“倒骑羊背——请打一字。”
　　“好极——可以发毕业证了！”祝志平忍不住称赞道，“这个‘来’字的谜面出得很有水平。你再继续！”
　　“天下大旱——请打一字！”这李阳是越出越顺溜了。
　　“高——实在是高。”祝志平评说道，“龙乃行云之神，龙属辰，这‘辰’将‘雨’高高托在了天上不令其下——天下岂不大旱？这‘震’字用‘天下大旱’为谜面，既贴切又有深度，堪称佳品！”
　　真是一顿开心的午餐！只可惜李阳一会儿要开汽车不敢一醉方休未免有点遗憾，唐平之和祝志平差不多已是知天命之年——自制力自是更强。不过酒虽不敢尽兴，人却尽兴无妨。
　　辞别了三人，李阳上了汽车又走了下来，手拿两瓶酒道：“这两瓶‘茅台’是我家老头的战友送的，可是我家老头没有口福——医生关照他不要饮酒，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我只好吃点苦帮他完成这项任务！现在这个任务还是请两位老师每人一瓶帮助完成吧，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市面上一时里还没地方买得到。”唐平之和祝志平也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倒是胡丽君谢了又谢还邀请道：“有空就常来玩玩，下次来玩的时候把爱人带了一道来。”
　　唐平之见妻子不明底细触着了李阳的痛处，赶紧拉了拉胡丽君的衣角。胡丽君见丈夫这样，自是明白了自己客套得不合时宜了，未免多少有点尴尬。
　　李阳却并不介意，只顾诚恳地朝祝志平道：“我听唐老师讲了你的情况，这样的话你的问题肯定可以改正，恢复政治名誉……只是如果你的户口在县城我才可以帮你和唐老师一同解决。要不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就给石桥街派出所的尚所长打电话，请他配合有关方面尽快地帮你解决问题！要是他们解决后你觉得还有哪些方面做得不够的，你就打电话给我，或者直接去县里找我，我随时都欢迎！只要在政策内——我都会尽力帮你协调。好！再见！唐老师，唐师母——再见！”
　　李阳的热心纯是一番好意，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大革十年文化命革得城市也好乡镇也罢，师资的匮乏确实是很严重了！所以祝志平不但用不着担心有人为难他，反倒逃不过一场被争夺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