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独立的雨第八十五章一目了然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21 18:14:42 字数:5885
第三部 独立的雨
啊,这是一脉独立的雨!是一脉经过吴启兰改造了的独立的雨!它不受上苍的掌控、不受天气气候的影响,而是受命于吴启兰的大胆而奇特的构想,终于打破了千百年的传说,砸碎了千百年的禁锢,而造福百姓……
——题记
第八十五章 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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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
喷涌龙泉!!
喷涌飞泻的龙泉!!!
那高高在上的龙泉,那喷涌飞泻的龙泉,掷地雷动、气势磅礴、雄俊而又靓丽。那掷地雷动的龙泉,分秒不息地喷涌飞泻,飞泻于龙泉潭内,流过龙泉峡,流入龙泉河,流入长江,溶汇大海。可是,那分秒不息地喷涌飞泻的龙泉,该是一笔多么丰富的水利资源啊!可惜没有为眼下的龙泉乡派上太大的用途,而是任其白白地流失了,更没有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谋下应有的福利。龙泉乡虽然拥有如此雄厚的水利资源,居然还饱受了干旱之苦,还因为生活用水而闹出了人命……
以上文字,是第二部开篇的一段描写。也许有人认为,以重复的形式将这段文字安排于本文的开始有些不妥,可我却认为非常必要……
当年,周卫民曾经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登上龙泉观,竭诚地为龙泉乡的百姓求来了救命雨。居然有人传出那场雨并非周书记所求,而应该归功于李昌龙。
说是如果李昌龙不上龙泉观,无论周书记怎样膜拜,也是求不来雨的。还说李昌龙是小龙女和秦始皇当年所生下的儿子,他本身就潜藏着莫大的法力。
还有人说,李昌龙之所以来到这个世上、来到龙泉观下,就是接受了上苍的旨意,随时救龙泉观下的百姓于水火……
那么,既然李昌龙是接受了上苍的旨意,降生于龙泉观下,随时救龙泉观下的百姓于水火,龙泉乡为什么还会频繁地被旱情所困,以至于灾难不断?他那个上天的使者居然也会视百姓的疾苦而不见,岂不是有违天意?他难道就不怕遭到天遣?
如今,龙泉乡已经获得了水电专家的认可,并与水电专家达成了协议,水库的筑坝石料由龙泉乡出,施工劳务由龙泉乡安排,决定在龙泉峡口兴建两级水力发电站。
尽管龙泉乡近来惨剧不断,一旦关系到龙泉乡百姓生存的问题,渉及到龙泉乡百姓的切身利益,龙泉乡的干部和群众,都会全力以赴地投入那固然是辛苦,却也是梦寐以久的工程之中。
于是,龙泉观下的龙泉峡口,便沉浸在一派水库筑坝以及两级电站的兴建热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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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启兰因病住院治疗,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期间,她躺在病床上总是觉得无所事事,老是想出去转悠。
可是,母亲却不准:“你还年轻,不懂得这里面的道理,如果这个时候不爱惜身子呀,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哩!”
什么大事,不就是流产吗?吴启兰觉得自己蛮有精神。“我想出院。”
“出院!”母亲更不准了:“家里就是再困难,也不能痛惜那几个钱呀!身体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哩!再说啦,你哥也说了,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把羊卖一些。不然哪,越冬它们一个个吃什么呀?你哥啊,还就是会算计。”
提起哥哥,她就觉得心中有愧。这些年来,哥哥总是不分昼夜地风里来、雨里去,坡上、田里忙个不休,没见他穿上一件像样的衣服,没见他额外吃上一顿好点的东西。
她又想起了李昌龙。那一次,她对李昌龙的态度,的确过于冷漠。可你是男子汉哪,你难道连这一点度量也没有吗?现在,她沉痛地认识到,她对李昌龙的依赖与盲从,是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误。
这期间,陈乡长来过了几次,关心她的病情,叮嘱她要注意疗养。望老师也来过好几次了,为她买来了补品,对她关心体贴;还拿来了书,供她消磨寂寞的时光。就连周书记,也来看望过她几次。可他李昌龙,居然连影子也难得一见。
眼下,烟叶的病症仍然继续蔓延,人们为此急得焦头烂额。同是种烟人,别人家里的烟叶大量患病,她吴启兰的烟叶也难幸免。可是,家里患病的烟叶急待抢打,哥哥为什么不来接她和妈回去呢?妈回去起码也能做做饭啊!难道说是那“姐姐”来到了家里,帮哥哥料理家务?
一想到那“姐姐”,她的心里就平添了无尽的怅惘。
哥哥是个难得的老实人,几十年如一日,安分守己、吃苦耐劳,正如那静心潜修的高僧,终于修成了正果。那“姐姐”的突然降临,不正是哥哥修成正果的见证吗?
可是,她吴启兰呢?
她刻意追求的完美,偏偏成为泡影;哥哥对自己的婚姻根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幻想,却因为他的善良,而意外地赢得了一个美丽的姑娘的心。假如哥哥和刘进梅不是被刘进财生硬地拆散,又岂能有今天的“姐姐”来到他的身边——这就是意想不到的喜从天降啊,这就是因果报应!
母亲过来坐在床边,声音轻柔地问:“兰儿,又想什么呢?”
“我想回家。”
“再住两天吧,再住两天我们准回家。”
“妈,好多人家的烟叶,都在继续走症。”吴启兰说:“我们呆在这里,万一我们的烟叶也走症,哥一个人在家里他顾得过来吗?”
“也是啊。”母亲也有些疑惑:“那,你哥怎么不来接我们呢?”
“妈,你忘了,哥要去看丈母娘哩!”
“这事我哪能忘啊?你哥也不会在那儿过夜呀!”母亲说:“他早该回来了呀。”
“回来了他走得脱身吗?又是猪子、又是牛羊,烤好的烟叶还要下架,他忙得抻展吗?”吴启兰说:“再说啦,他也不知道我在这儿究竟怎么样了,他会来接我们吗?我算定了,他认定我如果不需要再住院了,自然就会回去。哪里还需要他花时间来接我啊?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这几步路还走不回去?”
母亲面露难色:“外面正下着雨哩,走得了吗?”
吴启兰轻描淡写地说:“一点毛毛细雨,有什么好怕?”
母亲神情紧张地说:“妈可不敢,可别弄得恨妈一辈子!要走也得等不下了我们再走。”
下下下!这该死的雨,总是下个没完没了。吴启兰的心里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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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做不了别的事情,吴启贵只有到烟田去看看。原以为将患病的叶子打下来,病症就会刹住,没想到下面的叶子打掉了,病症依然向上蔓延。由此看来,这病症并非是从叶子上引发,而是病在根部。吴启贵彻底的失望了。
今年的前几炉烟叶烤得不错,他庆幸今年的烟叶能够喜获丰收。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值钱的中部烟叶全部患病。即使是上部的叶子能够确保不发病,也是丢掉了西瓜拈芝麻;就算是能够卖到好价钱,也是纯粹的胡椒并不辣。
现在,家里没有人,就是想将那些患病的烟叶抢着打下来,恐怕也抢不及了。更何况,这些烟叶大部分确实太嫩了;水分极高,一经烤干,只剩一点点薄片了;产量低、质量差,也卖不到好价钱。
正在吴启贵犹豫不决的时刻,杨明秀来到跟前,怯懦地说:“贵兄弟看烟哩!”
“嗯,看烟。”回答得虽然冷漠,却并未回避。
“这烟发病了哩。”声音仍然不大,却流露出关心与忧戚。
“是发病了。”吴启贵蹲在田头,愁眉不展地双手捧住头。
一声探询的口吻飘了过来:“是不是抢着打回去呢?”
他急得直挠后脑勺:“哪有人哪?”
“明儿两个娃儿都放星期,我把他们带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流露出真诚:“他们出不了大力气,打烟应该能行。”
“嫂子!”吴启贵的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抬眼望去,见杨明秀已经是泪水盈盈。
“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趁你醉酒做出那种事儿。”杨明秀蹲下身去,幽幽地说:“你还恨嫂子吗?”
“不!”吴启贵连连摇头。
“我知道,你已经等到了你做梦也想不到的漂亮姑娘。”杨明秀真诚地说:“嫂子我真替你高兴呀!”
“嫂子!”吴启贵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别这样,这是好事儿,应该高兴才是呀,为什么哭呢?”杨明秀掏出手帕,替他擦着眼泪:“你太善良了。人说善有善报,不曾想这善报来得这么快?我打心眼里为你高兴呀!”
“嫂子!”他一头扑倒在杨明秀的怀里,痛心疾首地说:“我对不起她呀!”
杨明秀好言相劝:“你怎么就对不起她了呢?原先,你们又没提这事儿。再说啦,这也不是你的错,是嫂子的错啊!”
他哭得更伤心了:“嫂子,我对不起你!”
“你哪儿对不起嫂子了?我不是说了吗?是嫂子的错呀!”杨明秀继续为他擦着眼泪,柔声细语地说:“听话,别哭了啊!让人看见,又要闹笑话了。”
他虽然止住了哭声,却依然倔强地哽咽着说:“我跟嫂子有了那事儿,就不该跟她好。”
“又说傻话了不是?嫂子是有家有主的人,能跟你过一辈子?人家可是要跟你过一辈子哩!”杨明秀轻轻地捶了他一下说:“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像花一样好看,怎么着也比你嫂子强上百倍呀——傻瓜!”
傻瓜傻笑了:“嫂子就是会哄人!”
烟叶走症,家家忙着抢打烟,根本就请不到人。吴启贵打烟的时候,只来了杨明秀和她的两个儿子。他也曾想到了厚善老爹,可是这下雨天,他却不敢去麻烦那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
虽然下着毛毛细雨,杨明秀那两个年龄尚小的儿子却干得起劲儿;浑身上下被泥浆和烟油糊得一塌糊涂,他们也无所顾忌。杨明秀也帮着打烟,说是做中饭并不慌,先打会烟再做。
中饭倒也简单,吴启贵头天晚上已经将腊肉煮熟,加上佐料烩一烩便可以吃了;鸡蛋也容易弄熟;至于园子里的青菜之类,不弄也行。毫无疑问,往家里背烟的重活路,自然就落到了吴启贵的肩上。
当吴启贵将第一背烟叶背回家里,厚善老爹已经来到了家门口。吴启贵赶紧将背篓蹲下,迎了上去:“老爹啊,这下雨天,你怎么来了?”
老人用拐杖支着身子,冲吴启贵板起了面孔说:“你小子打烟也不吱溜一声。怎么,瞧不起老爹我啊?”
“您看,老爹,这天不是下雨吗?”
“下雨怎么啦?下雨,老爹背不动背篓,打烟总还是能行吧?就算是打烟也不利索,坐在屋里上架总该可以吧?”
“老爹您……”吴启贵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言辞,说明自己的心境,手又在后脑勺上直挠挠。
老人大度地笑着说:“算了,不说这些,到田里打烟。”
吴启贵憨笑一声将老人让在前面,背着背篓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老人突然问:“成了?”
吴启贵一时还没有悟过辙来:“成了什么?”
“瞧丈母娘呀!”
“这哪能说成就成了呢?不是才去头一趟吗?”
“人家对你怎么样?”
“那可是没得说的,个个客气得不得了。”
“这不就得了吗?”
“这就算成了?”
“那还有假?你要知道,这可是他们家闺女找上门来的哩!这事能有不成的理?”
厚善老爹说:“怎么样?你先头还为刘进梅那丫头干怄!我怎么说来着?是不是应了呢?黄玉莲是不是比那刘进梅强上十倍呀?”
“话也不能那么说。”
“怎么不能那么说?”
“刘进梅还是不错的。”
“屁!不错会见钱眼开,跑那么远嫁给那河西老呆?”老头大有预言家的风范说:“不信我先放个屁撂这儿,会有那丫头流眼泪的时候!”
厚善老爹一来,杨明秀便抄起了背篓背烟,吴启贵想拦也拦不住。老头瞅瞅吴启贵,又瞅瞅杨明秀,叹息一声,便又溜出了这么一段山歌:
人说冤家你呆又傻
我看冤家你傻又呆
冤家你上山去打柴
我烧茶饭呀等着你
等呀等着你回来
杨明秀分明觉得,厚善老爹这山歌是针对她和吴启贵而编唱,却装作根本就不曾听懂,依然从容自若地干着她认为该干的活路。
可她的小儿子却觉得这山歌里的称呼奇怪,急欲探明究竟:“老爹,什么是冤家呀?”
老头乐呵呵地说:“问你妈去。”
小家伙还真问:“妈,什么是冤家呀?”
“你这个小冤孽,打烟去!”杨明秀冲小儿子断喝一声,又埋头装烟。
小家伙把“冤孽”听成“冤家”,竟然嘿嘿直乐:“搞了半天,老爹把我当歌唱啊!”
厚善老爹一乐和,拐下虚空,差点摔下一跤。
杨明秀却啼笑皆非地嘟囔:“死老爹,一天到晚尽知道编排、尽知道唱。”
吴启贵来到她的身边,深怕她往心里去:“嫂子,别上心。老爹他这人就爱逗乐儿,要说人啊,可是没得说的!”
“我知道。”杨明秀妩媚一笑,“没事儿,只要你不在意,他爱唱不唱;也没旁人,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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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启贵的发病的烟叶,两天就打下来,入进烤烟炉里了。
烤烟要熬夜,活儿却悠然;固然磨人,却不太累人。白天,厚善老爹料理完家里的牲口,便拄着拐杖爬上崖来,让年轻人睡个囫囵觉,到黯黑再回家。隔天见亮,老人喂了猪子和鸡子,就往崖上爬。可想而知,有厚善老爹的这些辛苦铺垫,吴启贵烤这炉烟叶,简直可以说是从从容容、悠然怡然。
烟叶烤到了第四天,天晴了,吴启贵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地听见母亲和老爹说话。“老爹呀,我们家的事儿,总是这样拖累您,我们实在是过意不去呀!”
“总是这些话,就不能换些别的说吗?”这是老爹的声音。
毫无疑问,母亲回来了。吴启贵惊喜地翻身下床,刚来到房门口,便见妹妹正往她的房间里去。他来到大门口,见妈正和老爹低声说着什么。他不便上前,便退回屋里。
烤烟炉旁,王安惠凝望着为自己几乎付出了一生的好人,心潮翻滚、思绪紊乱、眼眶酸涩。她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显得声平气和地说:“说什么呢?笨嘴笨舌的,能说什么呀?”
“说说你和我呀!”
老头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她的脸,盯得她脸上发烫。她低垂着头,声音柔弱地说:“老爹,您叫我说什么呢?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呀!”
老头的眼睛没有挪开她的脸:“不知道说什么?你说的话你忘了?”
她怯懦地说:“我说过什么呀?”
老头那炽烈的目光,依然紧紧地盯在她的脸上:“那次在我那岩屋说什么来着?那么快就忘了?”
她故作轻松地莞尔一笑:“那不是说个笑话吗?您怎么就当真呢?”
“笑话!”厚善老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看来,你一直把我当作笑话!”
她惶恐不安地说:“老爹,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不这样说怎么说?”一声怒喝,将日头震得抖颤:“我本来一直就是你心中的笑话!”
“老爹,您……”悲伤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奔涌而下。
“我不是老爹,我是厚善!”拐杖将烤烟炉前的小板凳敲得咚咚响:“我是笑话,笑话!”
望着那可怜人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王安惠咬住嘴唇,任由泪水流淌,却不让悲泣外溢。当她发现儿子已经来到门外,便立即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坐到烤烟炉前,往炉膛里递柴禾。
儿子的第一发现,就是老爹不在了。他惊疑地问:“妈,老爹呢?”
“走了。”
“都中午了,怎么走呢?要走也得吃了中午饭再走呀。”儿子说:“我去把他撵回来。”
她急忙拦住儿子:“你不要去了,他不会回来的。”
儿子愣了一下,心想:妈和老爹今儿怎么啦?
这天夜里,王安惠又失眠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她那死去的丈夫和厚善老爹,就穿梭般地浮现在她的眼前;还有那魔鬼般的身影,也是对她纠缠不休……
第二天天不见亮,她便早早地起床,在虎子的陪同下,登上龙泉观,向菩萨敞开心扉,诉说她的苦衷,请求菩萨给她指点迷津。
可是,菩萨却默然无声。而独眼道士,却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