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菩萨显灵了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18 19:07:46 字数:4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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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启兰住进龙泉卫生院,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这期间,连陈乡长、望老师都来关心过她,却不见李昌龙拢边。按说,他有的是时间呀!从烟站到卫生院,只有这么几步路,来一趟跟他由寝室到办公室远不了多少,他竟然没有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吴启兰现在还真想见见他。她想对他说:“这下,你满意了吗?”
“噢,你来了。”李昌龙真来了,她却又显得极为平静。那虽然极为平静的语气,却显得格外温柔,这使她怀疑自己的个性。自己刚住进医院的时候,是多么渴望李昌龙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给她鼓励、给她勇气。可是,他居然不在。当时,吴启兰简直对他恨之入骨!然而现在,她却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是的,是托他李昌龙的福,才能坐上烟草局的汽车,住进了这卫生院。否则,两手空空,岂能住进这名曰是救死扶伤,而实际上是无钱莫入的卫生院?哥哥在这方面,不是还扮演了一次新时代的雷锋吗?
母亲对他显得尤为热情,又是倒茶,又是递烟,跟待正经八板的女婿一样。尤其是那眼神,慈祥而温柔。
妈啊妈,可怜的母亲!
李昌龙拎来了两大一包,有水果、罐头、红糖、蜂王浆、豆浆精。吴启兰的双眼一落到上面,就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啊,撤职了,就认得我吴启兰了。先做什么去了?当站长去了吗?
“请你把这些东西拎走吧!”吴启兰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静。医院,是治病的地方;同时,也能使人改变个性。否则,吴启兰为什么不大吵大闹呢?
李昌龙无言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启兰,昌龙他已经知道错了,人也来了,你又何必这样斗气呢?再说,你……”
母亲虽然没有将话说完,吴启兰却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你已经是他的人了,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今儿既然来了,你还斗什么气呢?有道是,好女不嫁二夫。妈就是那么苦,也没进过二道门哩!”
吴启兰当然不会像母亲那样,死板地固守节操。但是,她也不会那么草率地作贱自己。已经草率过一次了,岂能那么糊涂地再去重蹈覆辙,草率第二次?失一堑,长一智。吃过草率之亏的人,就应该懂得“草率”二字的可悲!
“妈,我的事儿,我心里有数。”
吴启兰不是安娜﹒卡列妮娜,犯不着因情而自取毁灭;她不是简﹒爱,也绝对不会神魂颠倒地去亲吻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丑脸;她不是芳订,更何况,那令人牵肠挂肚的小生命已经不复存在,自然就犯不着去卖发、卖牙,甚至于出卖肉体;她不是夏斯特莱夫人,犯不着为顾全名誉而瞻前顾后;她同样不会扮演卡秋莎那样的角色,赌气地嫁给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爱的男人。她是吴启兰,她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观念、自己的思想;同样,也有自己的选择。至于李昌龙,这是一本她还没有读懂的书,谁知道这位宝哥哥的心里惦记的到底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
“昌龙,你莫见外,她心里蛮乱,慢慢地……”
“妈——!”吴启兰只喊出了这么一个字,便刹住了母亲的话头。
这时,哥哥来了,同哥哥一起来的是一个姑娘。
吴启贵只望了李昌龙一眼,便回避了目光;而同来的那位姑娘,却大胆地审视着李昌龙。
“李昌龙。”那姑娘突然叫了一声:“你是李昌龙李大哥!”
李昌龙由忧伤转为惊讶:“黄玉莲,你这是……”
“我跟你一样,来看病人呀!”
“可是,我却不受欢迎啊!”
“怎么会呢?”
此时此刻,李昌龙充满了悔恨与缱绻。他忧郁地望了一眼吴启兰,希望能够得到谅解与宽恕,结果未能如愿。他对黄玉莲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大妈!”黄玉莲大大方方地喊着老人,并很快坐到吴启兰的身边,像亲姐妹般地亲热:“妹妹,好些了吗?”
对这分外的亲热,吴启兰没有相应的反映,而只是淡淡地敷衍了一声。她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姐姐?从她刚才和李昌龙对话的情形上看,她和李昌龙一定很熟,说不定还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她看了看哥哥,见哥哥满脸羞红。不难看出,哥哥那比大姑娘还容易羞涩的背后,隐藏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她看了看母亲,见母亲喜不自胜,忙手忙脚地为这“姐姐”倒茶,还兑了不少红糖。她再用眼睛看那“姐姐”,见她那白里透红的俊俏脸蛋上,布满了喜色;秋水般的眼睛里,洋溢出宝石般的洁净、透亮与晶莹。
吴启兰明白了这则故事的内涵。一个女人的心,最容易和另一个女人的心贴近;同时,也能够体察到别的女人隐藏于内心深处的秘密;更容易妒忌比自己幸运的女人!
吴启兰现在就产生了一种莫明其妙的妒嫉,一种前所未有的妒嫉!这“姐姐”不仅人长得漂亮,也很有眼光,看上了一个忠厚善良的可靠之人。而自己,只顾盲目地追求外表的体面;结果,反而被命运所捉弄。
可是,如此漂亮的“姐姐”,难道真能俯就于她的这个老实巴交的哥哥?
“你很有点坏哩!”黄玉莲十分达理地俯头贴耳,轻轻地嗔怪中,饱含了无尽的情愫。同时,也阐明了一个令吴启兰万分惊诧的事实:“你哥也坏,就在这个卫生院里,用一张七百块的存折,骗得了一个糊涂虫的心!”
啊,人道是,好心有好报!吴启兰只听人言,却从未见过。而今天,她却有缘相见;而且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家里。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这“姐姐”的真正来历。
吴启兰惭愧地想到,为了那张存折,自己还风风火火地追查,甚至于还骂人家是骗子!唉,自己的这一举动,岂不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她突然想起了碧原的诗集,想起了那给她印象深刻的诗句:“请给这片饥渴的土地/赐以甘霖吧/她会回报你一片新绿”。
不错,要得到,就应该慷慨付出。倘若那天哥哥和许多人一样,见死不救,他又岂能得到这姑娘的一片回报之心?七百块钱去而回归,天仙般的姑娘,随之捧来了一颗赤热的心。
“请给这片饥渴的土地/赐以甘露吧/她会回报你一片新绿”。吴启兰默默地吟诵着那三行诗句,内心的情感,仿佛同诗人的心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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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惠虽然在这卫生院里照顾女儿,可是,她的心却时刻挂念着家里。她挂念家里的猪子牲口、挂念家里的烟叶、挂念她的虎子!现在,儿子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家里的那些事情怎么样了?
儿子告诉她,那些走症的烟叶,多亏乡邻帮忙打下烤上了,今天晚上便能停火。儿子说,那些牲口有虎子管着,不会出错。儿子还告诉她,老爹昨天已经来到家里替换着他,保准没事。
一听说老爹来到家里替换着儿子,她就轻轻地叹息着。一想到那可怜的人,她便觉得心中有愧,她的心便揪得紧。
可是,一见到那姑娘同女儿的亲热劲,她的思绪便立刻转移了。噢,这么一个像天仙一样的姑娘,怎么会和儿子在一起呢?她将儿子拉到病房外,悄悄地问:“这姑娘是……”
“嘿嘿!”儿子憨厚地笑了笑说:“这不是那回我在这卫生院里,借钱给她的那姑娘吗?她是来还钱的。”
“噢,是这样啊!”她侧过头凝视着那姑娘,愉悦地频频点头:“人家还真是有良心的人哪!”
“她听说妹妹住进了医院,愣是要我陪她一起来看看。”他指着桌子上的那包礼品说:“这些补品是她特意为妹妹买的。”
听完儿子的叙述,她更是由衷地赞叹:“看来人家还是蛮有情义呀!这如今,像这样重情义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你不该让人家姑娘花钱啊!”
“是哩,妈!”儿子又憨厚地笑了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愣是要买,拦也拦不住。”
“唉!买了就买了,咱得收下。”
“是哩!”
“人家那么远的路来看你妹妹,还买来那么多礼品,我们可得招待人家一下,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跑那么远的路。”母亲吩咐儿子说:“待会你把姑娘带到馆子里去吃点东西。这医院里的饭菜呀,味道怪怪的,老是有一种药味。”
儿子憨厚地笑着说:“知道啦!”
“回去啊,要给虎子吃饱。”她不禁又由衷地感叹:“那可真是一条义狗啊,可不能亏待了它!这也是咱家前世和它的缘分啊!”
“妈,我知道哩!”儿子憨笑着将她拉得离病房稍远的过道上,似乎有什么话要当她说,可是挠了好久后脑勺,也未能说出什么。
她有些沉不住气了:“有话你就说呗,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躲躲藏藏的。”
“妈。”儿子这回不笑了,可挠后脑勺的手依然没有放下。
她又一次催促着儿子:“想说什么就说呀。”
“玉莲说,让我到她家里去一趟。”儿子说出这话,挠后脑勺的手放下了,却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玉莲!谁叫玉莲?”
“就是她呀。”
这回她似乎明白了,忙对儿子说:“人家把钱还给我们了,可不能再去领人家的情啊!再说啦,这点小事儿,也不能让人家老记在心上呀!”
“妈,我说的不是那意思。”这时,儿子显然有些激动了:“玉莲她是让我到她家去相女婿哩!”
“你说什么?”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那姑娘让你到她家里相女婿?”
“是的哪!”
天哪,这怎么可能的事呢?人家那天仙一样的姑娘,怎么会瞧得起她的这老实巴交的儿子呢?王安惠固执地这么想着。
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那姑娘已经来到了跟前,甜甜地叫道:“大妈,我在来的路上,已经跟启贵哥说好了。如果您不反对,就让启贵哥跟我一起,到我们家里去一趟,我爹我妈,还有我哥我嫂,都想见他哩!”
“姑娘啊,这就不必了吧。”王安惠又误会了姑娘的意思。她说:“人嘛,谁没有三灾四难呢?如果为这点小事儿,还让你们一家人老挂念着酬谢,叫我们心下也不安哪!”
“大妈,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姑娘羞涩地说:“我妈说啊,让我把启贵哥带到我们家里;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儿,就把我们的事定下来。”
王安惠这次完全领会了姑娘的意思。她激动得浑身颤抖:“我有什么想法呢?只是我这老实巴交的儿子,恐怕屈了姑娘你啊!”
“老实好哩!”姑娘捋了一下遮住眼睛的短发,真诚地说:“老实实在,老实可靠啊!现如今,像启贵哥这样的老实人,还真的不多哩!”
有什么话说呢?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自己恨不得天天做梦都想着为儿子找媳妇儿,这下好了,陡然从天上掉下这天仙一样的姑娘,自己为自己提亲,这跟《天仙配》里张七姐配董永又有什么两样呢?莫不是菩萨真的显灵了?噢,到过年呀,怎么也得跟菩萨放一万鞭,还要挂个大红……
这时的王安惠,把女儿的事也撇开了,把厚善老爹也忘了。她的心中,只是美滋滋地想着如何筹划儿子的婚事,这精气神儿,也足了;走起路来,也轻爽了许多。
但是,在高兴之余,她并没有忘记嘱咐儿子,到那里去了千万不能喝酒;到那里去啊,说话要懂礼貌,可别让人家说你不懂礼数。她还嘱咐儿子,如果那姑娘家里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得给人家五百块钱,还得用红纸包上。她对儿子说:“现如今呀,兴这些,这叫见面礼。”
她还对儿子说:“如果那姑娘将五百块钱收下了,那就算成了。如果人家不收,你也别往心里去。人家姑娘——可是像天仙一样的姑娘啊!”
儿子和那姑娘已经走出好远,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颠颠地撵了前去,大有放心不下地说:“娃儿们呀,你们这婚事托谁做媒人呢?没有媒人怕是不行哩!”
“这媒人哪,本来应该是我的表姐夫,是他介绍我来的。”姑娘嬉笑着说:“现在呢?我不要他那媒人了!”
王安惠当然也听说了,刘进财为这事还挨了李昌龙一刀。让刘进财做媒人,还真是要不得!如果真让刘进财做媒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当姑娘说媒人是她自己的时候,王安惠又禁不住笑了,她笑得是那样的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