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铺张的花费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12 21:42:17 字数:3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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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针对望芬来说,可谓是铺张的花费——香菇炖老母鸡,在这山区属于上等的佳肴,望芬逢年三十才舍得吃上一顿;青椒炒肉丝、红烧猪蹄、清蒸红鲤鱼,都是望芬平时舍不得吃的——今天,她所崇拜的老师头次登门,手头就是再紧,也得破费。
酒斟好了,每人一杯,就连琳琳也斟了那么一点点。
李昌龙首先双手捧起酒杯,以十分热情而的姿态向诗人敬酒:“碧原老师,我敬您!”
诗人端起酒杯就要喝,却被望芬拦住了。她为诗人介绍了这一带喝酒的习俗,诗人只得将酒杯放下,等李昌龙喝清酒杯中的酒,满上递了过来,才接过酒杯。
“老师,我敬您!”望芬端起酒杯,一口喝净。
这酒极冲,在座的人又都不适时宜地盯住她瞅,她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
望芬发现丈夫今天特别兴奋,这当然是见到了久别的老同学的缘故;而且他的这位老同学,还是一位驰名文坛的大作家。
望芬还发现,丈夫那么一个平时很少说话的人,今天的话特别多,讲出的话也恰当得体。她突然发现,丈夫原来也具备一定的文学功底,只是这副乡长一当,反倒把他的才气给当没了。她记得丈夫从前有时也即兴写些小诗,虽然那些东西并不能称之为诗,却具备某种韵味。假如丈夫不当这个副乡长,而是继续从事教育工作,工作之余能够坚持写作,那么今天,能不能在文学上有所建树呢?是不是可以和碧原齐名文坛呢?
当然,这种假设是没有道理的。一个初握画笔的画狂,企图得到梵高使用过的画笔,便能画出与《马歇医生的肖像》和《向日葵》相媲美的杰作,那的确是痴心妄想、不切实际。天才的艺术家,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而被誉为天才,是因为在具备艺术的天赋后面,更须勤思苦练;同时,还要有识金的慧眼,发现其艺术天才——否则,纵有宝马良驹,没有伯乐,天才也会沦为俗才!
望芬深深地体会到,自己在文学创作方面虽然也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如果没有丈夫的理解和支持、如果没有这位碧原老师的扶持,她又岂能有今天的这些成绩?她从李昌龙跟前取过酒瓶,将酒斟满,谦恭地将酒敬了过去。
“我来这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望芬的那本诗集,是我越俎代庖作了校正,直接交到出版社了。只是,如今出书难啊!尤其是诗作,在文学这个天地里,就如同是后娘养的儿一样,不被世人所接纳!”诗人接过酒杯,感情复杂地叹息着说:“还有,业余与专业、名作家与才起步的新手,都有着骄子与弃儿般的差别!为你的那部集子,我还真跟社长磨了好几回牙!”
“来,老同学,我真诚地敬你!”陈贤忠一仰脖子将酒咕咙下去,斟满递了过去,情真意切地说:“这事还真是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没事儿,应该的。”诗人轻描淡写地说:“都叫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师了,这点忙都帮不了,也配做老师?”
于是,赢得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如今出书确实太难了。畅销书当然可以不交出版费,名家出书自然也不用说了。可是望芬是新手,出的也是诗集,新手的诗集是畅销不了的。
她审慎地问道:“老师,出这本集子,需要多少出版费?”
“没有出版费,也没有稿费。”诗人说:“出版费被我磨掉了,稿费被社长杀掉了。”
“哎呀,那可真是谢谢老师了!”望芬惊喜得语无伦次了:“这钱,啊不,要真出一笔出版费,我们还真是拿不出来哩!”
诗人平静地笑了笑告诉望芬:“虽然没有稿费,也得寄来一些书代替稿费,至于寄多少,还要看社长的施舍。”
不管怎么说,只要不交出版费,她望芬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哪还敢奢望稿费?既然能寄些书来,横竖也能变卖一些;即使是卖不出去,白送人也是图个人情、图个名呀!固然不能名利双收,能图得上名,也不枉她这么多年的辛劳苦熬啊!
“我也敬伯伯一杯!”琳琳站了起来,一双小手捧住酒杯,将杯中的点点酒喝下。她咂吧了一阵嘴儿之后,让妈妈将酒斟满,离位很有礼貌地送到了诗人跟前。
诗人接过酒,抚摸着琳琳的头说:“琳琳真乖、真懂事儿。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琳琳眨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当作家,当大作家!”
她的话,把在座的人都逗乐了。
诗人轻轻的、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头高兴地说:“好,有志气!那么,伯伯我现在先敬我们未来的大作家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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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从傍晚六点一直吃到八点多钟,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在桌上边喝、边吃、边聊。聊社会、聊人生、聊教育、聊科技、聊军事、聊文学,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诗人才将话题,引到了龙泉乡的烤烟上来。
陈贤忠和李昌龙也不保留,把各自心里想的、眼睛见的、耳朵听的、实际干的,如数地倾倒出来。而诗人呢,则在他们讲关于本乡烤烟种植的实际情况之时,便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袖珍录音机,按动一下便算妥了。的确,科学技术的发展,就是好处多多,这袖珍录音机便是很好的例证。用笔记录,速度跟不上不说,还挺累,也记不全面;而这小玩意儿,你说什么它录什么,一字不落……
诗人不是听任讲什么都行,而是引导陈贤忠和李昌龙,讲出他所需要的材料,不必要的废话一概不要。当一个话题刚刚回答完毕,他便立即提出另一个问题。有时陈贤忠回答,有时李昌龙回答,有不够全面的立即补上。尽管如此,诗人将他们两个的谈话,已经录满了整盘磁带。
两瓶酒喝完了,也不愿意再喝了,都说再喝就要喝醉了。三个男人都不吃饭,望芬和琳琳不吃饭却不行。酒能当饭,她们酒也喝得少,腹中空空岂能愧对?
待诗人换上第二盘磁带,陈贤忠和李昌龙却觉得词不达意、腹内掏空了。该讲的已经讲了,继续讲下去,就成了不必要的重复了。
诗人关上录音机,诚恳地说:“谢谢你们给我提供了这些难得的资料!但是,我还是得下去看看。”
“怎么?”陈贤忠惊诧地问:“你还要下去?”
“当然要下去。”诗人说:“否则,我又何必要跑这几千里路呢?写封信向望芬了解一下,岂不是更为便利?”
陈贤忠说:“你怀疑我们提供的材料是否真实?”
“你误会了。”诗人真诚地说:“从你们的谈话中,我体会到你们的难处与愁困。但是,作为作家,不到实地体验调查,写出的文章真实吗?能有生命力吗?现在,有的干部视察、记者采访,只到下面走马观花地‘烟酒烟酒’,而不到实地去调查;即使是去了,也是事先安排妥善之后,等他们去走走过场,做做样子。你说,那样视察、采访的结果会真实吗?”
陈贤忠说:“好吧,既然如此,明天你要到哪里?我用乡政府的车送你。”
诗人说:“那可有点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陈贤忠激动地说:“不知道伺候了多少混账东西,你这个正经八板为文化事业出力,且又利国利民的大作家却不能坐车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诗人豁达地表现出高风亮节的情怀:“别人是别人,我却是我自己,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我和陈乡长明天正好下去,检查烟叶上架入炉的情况,你顺便坐我们的车总该可以吧?”李昌龙抢过话头说:“刚才王局长来电话,就是要我下去看看哩!”
“我们不一定就能完全同路啊!”诗人说:“说不定我们会岔着走呢?”
“不管你怎么走,你既然来到龙泉乡,不到龙泉观上去看看也是白搭。”陈贤忠说:“不信你问望芬,看我说的对不对?”
望芬忙说:“对对,如果不上龙泉观去看看听听,还真是不能悟出其中的真谛哩!”
“真有那么神?”诗人疑虑地望望陈贤忠,又凝视着望芬说:“可别蒙我呢!”
陈贤忠说:“怎么会呢?你明天去了自然就会明白!”
诗人沉吟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
望芬见这三个男人谈得很投机,心里也很高兴。她无从插言,也不便插言。
虽然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了,人们的陈旧观念也得到了很大的更新,可是在山区,依然是半封闭式地保留着几千年来,代代相传的陈规陋习——妇道人家,应该安守妇道。不说叫你足不出户,至少也得保持你女人的矜持与安恬,否则,将会横遭指责。尽管她是教师、是这康西县唯一的女诗人,也不能例外,反而更应该时时刻刻注重公众形象。
但是,她坐在这三个男人中间,木讷地听着他们尽情地畅谈,总有一种拘束感,心里老是砰砰跳得激烈,脸上也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她庆幸自己没有多喝酒,而只是敬了她的碧原老师两杯,也只让老师还了两杯;至于李昌龙和她的丈夫,她也没有敬;而且,门杯还是让丈夫替代的。仅仅三杯酒,就弄成这个样子!她不明白,那三个男人喝了那么多酒,居然还能海阔天空地唠得畅快!她将碗筷送到学校厨房,请大师帮忙清洗,而那些剩菜也不要了。她不能让老师将她看得既寒碜也吝啬。
望芬离开了以后,诗人突然对陈贤忠说:“只是,对于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除开你们几个,任何人也不能获悉。”
这位诗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呀?难道那些作家、诗人写文章,都是那样偷偷摸摸地鼓捣出来的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出版发行呢?拿到了高中《毕业证》的李昌龙,觉得那些作家、诗人,是那样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