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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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烟叶辅助款，在一催再催的情况下，虽然拨了下来，可是，烟农拥有的只是户平一张存折，还是不见现金。陈贤忠明知道这中间肯定有鬼，却又搞不清鬼在哪里？他每次见到百姓拿着信用社开出的存折，却又取不到钱的时候，心中就喷涌着一股强烈的愤慨。
　　起先，他还以为是信用社从中捣鬼，蓄意刁难百性。可是，当他拿着百姓的存折前去询问，营业员居然说：“账是划过来了，而钱却没有到位。”
　　问钱哪里去了？回答是，谁知道呢？连信用社内部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那么，究竟谁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呢？
　　陈贤忠带着这一疑问，如实地向周书记汇报了这一怪异现象，也讲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怀疑这笔辅助款，还是被人挪用了。那所谓的拨下来了，充其量只能是一张空头支票而已！”
　　“是呀，我们怕被人耍，结果还是被人耍了。我们怕被人钻空子，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周卫民最近也发现了这一怪异的现象。他也曾当面向县委书记汇报过这件事情，可县委书记居然不相信。虽然答应帮他“查一查”，可一晃又是两个多月了，也没见查出什么结果。直到今天早上，县委办公室才来电话告诉他：“问题不在烟草局，而是信用总社资金短缺。”
　　全是他妈的屁话！
　　现在，周卫民和陈贤忠都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催得的烟叶辅助款，其实是换汤没换药——由烟草局的白条，换成了信用总社的空头支票；由信用总社的空头支票，换成了下面信用分社的空头存折。
　　如今，你吵也好，闹也好，骂也无所谓——人家烟草局推得一干二净。而信用社却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
　　你如果硬是咬住一个死理，找信用社理论：“存折是你们信用社开的，我就要在你这里取钱。”
　　得到的答复干净利落，而且还毫无愧色：“没钱”。
　　你若是问：“钱哪去了？”
　　他还会不耐烦：“问得稀奇，我怎么知道？”
　　你再问：“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存折又是你开出来的，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那大言不惭的回答，更是叫你瞠目结舌：“你要是真的纠缠不休，我就只能这样告诉你——那钱跟国库券和国债券一样，支援国家建设去了。怎么，这么大个国家，还会赖你们这几个小钱不成？”
　　现在，周卫民深切地体会到，由于一时大脑发热，企望县里拿钱扶持兴建水电站，是一个多么幼稚的幻想啊！连本该属于自己的钱，已经弄得不知去向，又怎么会轻易地拿出钱来，扶持你搞水电建设呢？简直是痴人说梦！
　　周卫民不由自主地取下他的旱烟锅，动劲地吧嗒。
　　这时，陈贤忠向周卫民探了探身说：“我有个想法。”
　　周卫民问：“什么想法？”
　　陈贤忠说：“我认为，那钱，还在烟草局里；至少，也受烟草局控制。”
　　周卫民吧嗒着旱烟沉思了良久，对陈贤忠的判断表示赞同。他说：“还有什么想法？说下去，根据你的思路说下去。”
　　陈贤忠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烟草局和信用总社联合起来，故意制造这些存折贬值，他们则从中获取利率。”
　　“嗯，有这个可能。”周卫民对陈贤忠的推测表示赞赏：“不愧是上过大学的人呀，思考问题就是不一样！”
　　陈贤忠受到了夸奖，反而不好意思。他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揭穿他们的鬼把戏！”周卫民毫不犹豫地说：“逼迫他们实实在在地把我们的钱付给我们。”
　　陈贤忠忧虑地说：“我看这样有点不合适吧。”
　　“为什么？”
　　“没有人为他们撑腰，他们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截用那么大的一笔款子吗？”陈贤忠将已经打开的思路，大胆地向纵深推进：“还有，这信用社的搅和，就说明跟他们撑腰的人更不简单！”
　　周卫民经过了一阵思索，恍然大悟：“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我们现在只有两种办法。”陈贤忠说：“一是静观其变，终究有一天，那个在背后替他们撑腰的人，会渐渐地清晰在我们面前；二是投石问路，从县委书记和县长问起。我相信，真正的幕后人物，通过试探，不管他掩饰得多么神秘，总会对我们投出的石头有所反映的。”
　　“那还要多久啊？难道没有别的更快捷的办法吗？”周卫民对陈贤忠建议的这一措施不能接受：“你也知道，我们的百姓，现在可是盼钱盼得快要发疯了呀！”
　　“百姓要是真的发疯了更好！”陈贤忠愤然地丢掉烟蒂说：“那样，我们就可以少费许多口舌了！”
　　“这我就不太理解了。”
　　周卫民时刻担心为那辅助款闹出乱子来，现在，陈贤忠居然盼着乱子快点出来。如果发展到了那一步，那就更是无法收拾了。
　　“众愤难平！”谁知，陈贤忠的回答，使他大吃一惊：“只有借助于那难平的众愤，才能更快地把款子弄到手。否则，谈何容易！”
　　可是，当周卫民听了陈贤忠的一些想法以后，一个大胆的计划便立刻形成：“那你就去找冯县长谈谈。”
　　“您是说……”
　　没等陈贤忠将话说完，周卫民用旱烟锅指了指政府办公室，又将旱烟袋摇了摇。陈贤忠立即明白：要绝对保密。
　　陈贤忠早就怀龙泉乡近来发生的一些怪异的事情，跟冯县长有关，可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现在，周书记让他去找冯县长谈一谈，说明周书记也对冯县长产生了怀疑。
　　于是，他问：“什么时间去？”
　　“今天傍晚，开我们那辆吉普去——你明白吗？”
　　“明白。”
　　“直接到他的家里。”
　　“明白。”
　　“顺便拎点水果，别人还以为你是去拍冯县长的马屁哩！”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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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吃罢晚饭，陈贤忠正准备上车出发，却又被周书记叫住了：“你先等一下。”
　　他只得等着。
　　周卫民到党委办公室，拨通了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位秘书。周卫民对着话筒很客气地问：“请问，今天陈贤忠去找过冯县长吗？”
　　回答说：“冯县长已经下班回家了。可是，没见到陈贤忠来过啊。”
　　周卫民对着话筒埋怨着说：“这个陈贤忠，大清早就到县里了，既然没有到县政府去，为什么到这时候还没见回来呢？”
　　陈贤忠觉得奇怪，自己分明还没有动身，周书记为什么说他大清早就到县里去了呢？
　　周卫民从办公室出来，愉快地取出旱烟锅，边装烟末边笑着对陈贤忠说：“你去吧——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周书记神密兮兮的，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车子已经离开龙泉街好远了，陈贤忠还在为周书记的怪异举动犯嘀咕：“周书记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司机小唐说：“这还不明白呀？周书记是用这种方法，打听冯县长在不在县里？如果冯县长今天上市里，或是回省城去了，我们不是白跑一趟吗？”
　　“看我这脑袋——！”陈贤忠拍了一下头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还是周书记想得周到呀！”
　　小唐又说：“要不怎么就叫周书记呢？周书记、周书记，想事就是周到嘛！”
　　陈贤忠从内心里敬佩周书记办事的魄力和作风，更佩服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能力。他惬意地点燃一支烟，悠悠地吸着。
　　可是，既然周书记考虑问题如此周密，他为什么不交待一下，用什么方式与冯县长交谈呢？到底是以汇报工作的方式，还是以巴结领导的假象？难道周书记就真的对他陈贤忠那么放心？
　　陈贤忠自从担任龙泉乡的副乡长以来，还是第一次乘坐吉普车直达县城，也是第一次单独和县长打交道。
　　见了冯县长以后，该如何将谈话引向正题？该如何达到预期的效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未免有些紧张。他的这次出征，既是担负着龙泉乡百姓的希望，也是担负着龙泉乡党委和乡政府的使命！弄得好，烟款能够顺利地发到百姓的手中；弄不好，不但烟款要不回来，恐怕连自己的这顶乌纱也保不住了！
　　对于冯县长，康西县传闻甚多。有人说，他来康西是来“磨砺”镀金。也有人说，他是在省城犯有错误，被流放到康西改造。还有人说，他是在省城树敌太多，怕遭人暗算而主动要求到康西避难……
　　众说纷纭，神乎其神，跟亲眼所见似的，说得非常逼真，弄得你不相信都不行，也弄得你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
　　但是有一点，人们的说法是一致的——冯建国生在省城、长在省城，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委机关工作。
　　可是，陈贤忠却弄不懂，冯建国为什么放着省委机关不坐，而要跑到这鬼不生蛋的穷康西活受罪？难道真是人们所传说的那样，来“镀金”、来“避难”、来“改造”？
　　无论冯建国是本着什么目的出任这康西县县长，陈贤忠都能接受，唯一令陈贤忠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的是——来康西溜达一轮，捞上一把拍屁股走人。
　　这也是陈贤忠最怕证实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康西县的百姓们，可就倒了血霉呀！
　　在陈贤忠的记忆中，无论是龙泉乡，还是整个康西县，原先百姓无论是售烟，还是卖粮，或是销售其他的土特产，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未有过赊欠或拖赖之说。
　　可是，自从这位冯县长上任以来，整个康西县的购销模式，改头换面了；金融秩序全乱套了。卖烟领不到烟款不说，银行和信用社开出的存折，也无法兑到钱了。难道说这一系列的圣异现象，都是冯县长躲在背后兴风作浪？
　　陈贤忠真不愿意把这一系列怪异的事情，同那个一脸书生气的文静小生联系在一起。
　　可是，眼下的种种事实，又不得不令他在内心里，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这样的疑问：“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偶然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