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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水的亮点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04 19:52:54      字数:95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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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崖办事处的烟叶跳界倒卖被查处,并不等于将隐患完全根除。为了防范于未然,乡党委和乡政府不仅派张重武蹲点大崖办事处,设卡堵截烟叶跳界倒卖。而且,还严令大崖办事处,要密切注视、严格把关,如果再度发生类似的事情,除了对那些倒卖烟叶的人员予以处罚以外,还要对事发的村组干部及办事处负责人,给予严肃的处分。
  这样一来,那些企图捣腾烟叶从中牟取暴利的人,在太多眼睛的监视下,便老大不愿意地安分了下来。
  烟叶跳界倒卖的风波刚平息,张重武蹲点大崖办事处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本人也不乐意呆在那鬼不生蛋的地方。一个请示电话打到乡党委办公室,当即就获得了周书记的批准,他也就如释重负地回到了龙泉。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武装部长,不仅事多,权力也大——抓特务,抓地、富、反、坏、右,抓民兵工作,搞征兵工作,支援农业生产;随时随地,都可以用一根绳子,把某一不顺眼的人绑起来。现在不了,特务没有了,地、富、反、坏、右只剩坏了。那“坏”,有公安机关就足够了。武装部长的事少了,也没有那权利随意绑人了。如今的武装部长,除征兵那事还能忙活那么一阵子,余下的时间全闲着。至于民兵训练,张重武自上任以来,压根就没有弄过。县里举办冬训,他也带上几个人去凑凑热闹,拿上一份生活补贴。
  人忙了,觉得辛苦;闲着,觉得无聊。忙的时候,固然是累其筋骨;而闲的时候,却又劳其心力。张重武是行武出身,累其筋骨他乐意对付,不就是摸爬滚打吗?行,小菜一碟。劳其心力他犯愁,运筹帷幄、谋划大计,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闲来无聊也是愁。下舞厅,他不爱那一道;打麻将,周书记盯得紧;搞女人,怕糟蹋身子;除开喝酒、侃天、闲呱嗒,斗地主画王八便是他的乐趣。现在,张重武趁周书记不在,纠集下属的两名干事,在乡政府的院内斗起了地主。没斗上几把,见李昌龙进来,便拉住四个人斗。
  李昌龙说:“我要找陈乡长。”
  张重武说:“陈乡长回家看老爷子去了。”
  “陈乡长不在,我得走了。”
  “他一会就回来。”
  “你怎么知道?”
  “陈乡长办事一向守时,正该今天上班,他能不回?”
  李昌龙想想也是,便掺和斗了几把。还真被张重武说准了,时候不大,陈贤忠拎着包,走进了乡政府的院子。李昌龙将牌一丢,迎上去说:“我等你老半天了。”
  “十分钟没上,还等了有老半天?真会泡!”张重武笑着揶揄。随之,他又说道:“陈乡长,你看李昌龙对你怎么样?”
  陈贤忠付之一笑,而不予理会。他问李昌龙:“找我有事吗?”
  李昌龙现出拘束状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点想你。”
  “是吗?”陈贤忠笑了笑说:“真对我那么好心?”
  李昌龙夸张地信誓旦旦:“天地良心,对别人,可能有假;对你老哥子,百分之百的纯金无疵!”
  “好好,我信我信。”陈贤忠打开寝室门,将李昌龙让进门里;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陈贤忠的寝室,李昌龙经常光顾,室内的摆设,他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张床、一床被子、一张条桌、两把椅子、一只皮箱。除此以外,便是一堆报纸和几本小说——简单得寒碜。他想起周书记的寝室,也是这般简朴。难道说共产党的干部,都是这样简朴寒碜吗?
  烟草局王局长的寝室里,有三洋、彩电、高档沙发、高级茶几、高级席梦思。王局长和周书记、陈贤忠,虽然同是为官,却有着如此之大的差别……
  在陈贤忠一次又一次地追问下,李昌龙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喜欢吴启兰。可是,两个老顽固愣是横加阻挠,弄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真喜欢吴启兰吗?”
  “真喜欢!”
  “喜爱欢到什么程度?”
  “难舍难分!“
  “真到了这一步,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李昌龙想了想说:“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就有谱了。”
  望着李昌龙欢欢喜喜地离去,他笑着摇了摇头。他来到门外,问仍然斗着地主的张重武:“张部长,你知道周书记哪去了吗?”
  “哪去了?闲溜达去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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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卫民书记并没有去闲溜达,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山头上生着闷气。他一锅又一锅地吸着旱烟,力求用那极具冲劲的辛辣,驱散内心的郁闷。
  坐在这座山头上,龙泉乡所属的地盘,隐隐约约都在视线之內。周卫民不明白,他所治下的这片大山的坡地,不仅育不出金蛋银蛋,却专长霉球!他不相信龙泉乡的百姓,会永远穷下去!他不相信这片山区的坡地,硬是长不出供这片山区的人们,赖以生存的土豆、红薯和大豆、高粱!
  近年来,龙泉乡所售的烟叶,换来的尽是白条;那该发下来的烟叶辅助款,也是死拖活赖。如今,已经有近四十户人家,搬迁到外地安家落户了。如果今年所销售的烤烟,仍然是那种领不到钱的老样子,恐怕从本乡往外地搬迁的人数,会直线上升……
  身为龙泉乡的党委书记,不能确保本乡的百姓安居乐业,别说是引导他们脱贫致富、奔小康,就连最起码的温饱也没有保障,的确是一方干部不可乐观的事情。周卫民沉痛地想到,他这个一乡之主,就更是有愧于这个乡党委书记的头衔!
  眼下,龙泉乡大批活蹦乱跳的人力,含冤受屈地跳出了康西,为异地的建设和发展鼓劲出力,却扔下了生养了他们,而又亟待发展的故乡,任其陈朽、任其荒芜……
  周卫民痛心地想到,在他的治下,出现了这种糟糕而丢人的现象,他这个乡党委书记,是难辞其咎的!
  现在,他又想到了那笔烟叶辅助款。两百万哪——龙泉乡百姓们的血汗钱!为了那笔烟叶辅助款,吵过了、闹过了,甚至于骂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迄今名曰发下来,充其量还是一张存折。百姓们所拥有的那存折,既取不出钱,也不便于购买任何商品。说穿了,跟没有发,强不到哪里去!
  龙泉乡种植烤烟已经有十几年了。平心而论,在最初的几年里,烟农还是得到了一些实惠,价钱也公道,付款也利索。
  可是后来,种植烤烟的人多了,烟叶种植面积扩大了,慢慢地就邪乎起来了,不是拖三,就是拉四。尤其是那该死的王明空,出任了这康西县的烟草局长以后,百姓就开始倒霉遭殃了——收走的烟叶,给你一张白条;合同上注明的烟叶辅助款,给你死拖活赖。百姓叫苦不迭,甚至于骂娘,他周卫民那早已化作尘土的爹娘,也被人骂得凄怆!
  人嘛,就是在吵吵闹闹、骂骂咧咧中过日子,就是在别人的谩骂与诅咒下生活一辈子。谁没有被人骂过?谁又没有骂过人?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伟人、名人、小人、丑人和美人,都被人交替着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观点、不同的思想、不同的地位与环境下,你推我搡地相互诅咒、互相谩骂!但是,骂,并不可怕,要看被什么人骂?周卫民不怕被无耻小人和阴险狡诈之徒恶骂;可是,他却痛悔被忠厚善良的黎民百姓,对他的痛骂!
  前天,周卫民听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去年和今年,马家坪村已经有十余户人家外迁;如今,又在筹划集体搬迁,外出落根。
  人家为什么要搬迁呢?能让他们过得好、过得安稳,他们能舍得生他养他的故乡吗?人家为什么要搬到外面去?归根结蒂,那地方比这里富裕、比这里有发展,政策和法规实施得令人折服。否则,谁会吃多了撑得慌,无事找事穷折腾?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并不是人往高山走,而是往物质条件、生活条件、人文水准高的地方走!谁不想日子过得滋润?他周卫民也是人,他也盼望能够过上好日子。可是,好日子不向他招手,他也就没辙了。
  但是,他却不甘寂寞,不听天由命、乐贱安贫。他要去争取、去创造。
  龙泉观上喷涌而下的龙泉,昼夜不停、轰然如雷。那日日夜夜分秒不息喷涌的泉流,该要浇灌多少粮田啊?又能解决多少人畜的生活用水?可惜,它并没有为龙泉乡谋到相应的福泽,却任由分秒不息地白白流逝……
  这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自然资源,是一笔用黄金也难能买到的自然财富!周卫民由衷地想到了许先智的构想。他在内心里深情地呼唤:“老许啊老许,你在哪里?”
  这时,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水库和水电站兴建起来。周卫民刚回到办公室,陈贤忠便接踵而至。这个陈贤忠,分明请了四天假,三天不到就回来了。他更为陈贤忠的严谨守时而高兴。
  他问候了陈贤忠的父亲,陈贤忠也简略地予以回答。随即,他便将看望马乡长的情况,向周书记作了简明扼要的汇报。但是,关于那床下的高跟鞋,他却只字未提。
  周卫民问:“他没有说什么时候出院吗?”
  陈贤忠回答:“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看他那身体状况,估计最近会回来。”
  周卫民沉思了片刻,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贤忠。
  陈贤忠说:“兴建水库,建造水电站!”
  周卫民微笑着点了点头。
  “啊——!”陈贤忠点燃一支烟,旁若无人地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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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书记提出修筑水库、兴建水电站的设想,既令陈贤忠激动不已,也使他忧虑彷徨。他又何尝没有想到那龙泉观上喷涌的龙泉,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资源呢?他也曾想到,如果能够有效地将那宝贵的自然资源利用起来,将会给龙泉乡、给龙泉乡的百姓,造就巨大的福泽。
  可是,构想也许容易,真轮到去实施,那可就太难太难了啊!
  
  陈贤忠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上龙泉观,是他和望芬结婚以后的一个星期天的上午。那天上午,天气晴朗、丽日融融。他和望芬大老远便见那喷涌的飞泉,在日光的照耀下,如耀眼的白练,呈弧线飘飞于龙泉观下。来到眼前,更觉得那飞泉轰声如雷、震耳欲聋。那升腾的烟雨,弥漫开来,令人觉得犹如置身于紫气升腾的云雾之中。来到潭边,掬一捧泉水,给人一种舒爽清凉的感觉。当时,陈贤忠就顺理成章地想到了李白的《望庐山瀑布》。踏着蜿蜒的青石台阶,登上龙泉观,三个斗方凹形的柳体大字,极为醒目:
  龍泉觀
  那三个柳体大字,出自明代的一位县令之手,笔法劲遒、秀丽活泼,令人叹为观止。观内里侧的石壁上,那看似浮雕,却又胜似浮雕的两尊神像,足有一丈多高。一位,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帝——秦始皇,头戴皇冠,威风凛凛,大有君临天下的风采;另一位,是北海龙王的小女儿——珍妮,头戴雕凤,千娇百媚。
  面对着若隐若现的神像,倾听妻子讲述秦始皇赶南山塞北海的故事,他仿佛看到了那北海龙王的小女儿,为救水族大义献身的义举;他仿佛看见珍妮,被玉帝压在这龙泉观下的悲惨情景……
  这是一系列催人泪下的感人故事。但是,他却认为这喷涌的龙泉,并非是珍妮的泪水,更不是珍妮和秦始皇泪水交融的汇集。他认为这是大地的血液,是大山的奶乳,是一脉独立的雨。它不受上苍的制约、不受风雨雷电的驱使,常年累月,经久不息地奉献它那甘甜的乳汁,滋润着这片山中的树木花草、养育着这片山中的飞禽走兽、养育着生活在这深山腹地中自命不凡的人们、养育我们的家禽家畜。
  当时,陈贤忠就想到了,修建水库和水电站,开发温泉旅游景点……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每次因工作经过龙泉观下,都会情不自禁地涌起那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可是,他却一直不敢向任何人讲起。那可是需要一笔巨大的资金投入啊!穷得叮当响的龙泉乡,上哪儿去筹措那么大的一笔款子?
  然而,周书记却信心十足:“你写份报告,我出面向县里讨要。”
  “我看这事儿,还是等马乡长回来了再说吧!”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他怕承担不起这份责任:“等马乡长回来以后,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他只会打百姓的主意,还能有什么好想法!”一提起马廷山周卫民就来气:“我已经向县委、县政府汇报过了——他已经超过病休时间五天了——如果十天之内不回来报到,乡党委便要责成乡人大主席团,罢免他的乡长职务。”
  马廷山早已被内定为龙泉乡下一届的党委书记,周卫民却迟迟未退,导致马廷山不能尽快地更上一层楼。其实,马廷山并非身体有病,而是心理忧患;假如周卫民今天从党委书记的位置上下来,他明天就可以病愈走马上任。
  把龙泉乡的第一把交椅交给马廷山,不仅龙泉乡的百姓担忧、周卫民担忧,县委、县政府恐怕也不是那么放心。马廷山床下高跟鞋的事情,陈贤忠虽然刻意隐瞒,周卫民却早有所闻。既然都不愿意点破,他也装作耳聋、眼瞎、嘴巴哑。
  他并不是能够容忍马廷山的龌龊行为,而是他也有不少难处,已经有人背地里说他周卫民刚愎自用,肆虐地压制中青年干部“进步”,如果再在马廷山的份中闹出个桃色事件,别人会说他周卫民为了稳坐现在的位子,而使用造谣惑众、损人名誉的下三滥手段——马廷山作风败坏、乱搞女人,你周卫民逮住了?没有嘛!你这不是无事生端乱抖弄吗?
  他不想乱抖弄,他实打实地抖弄。
  马廷山乱搞女人,他没有逮着,只当是空穴来风;你要截用烟叶辅助款,也没有人听见。可是,你病休超期,连个声也不吱,作何解释?有病无病,先撂之一边不论,但是病休超期,就得打报告说明情况。你倒行啊,既不说明情况,也不打报告请假——你眼里还有他周卫民这个党委书记吗?你把龙泉乡党委放到什么位置上了?换种说法,你马廷山身体有问题,就应该退出乡长的位置,让身体健康的人上去。霸着茅坑不拉屎,自己不臭,别人还急哩!
  对于修建水电站,陈贤忠的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他愁眉锁眼地说:“可是,我究竟该怎么写呢?”
  “你尽可能地把水库、电站、飞泉、温泉浴池和龙泉观神像联系在一起,充分地发挥想象,写得花妙点——对你的才能我充满信心!”周卫民说完,又点燃他的旱烟锅,吧嗒得悠然怡然。
  话说到这种份上,陈贤忠再也不便推辞了。他决定集中精力,完成这一光荣而神圣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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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小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写小说不仅要构思,而且还长,随便拣上一个中篇,就是上万字;一个长篇就是十几万字以上;至于百万巨著,只要智力够用、毅力允许、时间充裕、拼命去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红楼梦》之类的宏篇巨著,文人们并不陌生;巴金的《家》、《春》、《秋》,也属于一体三曲;如果把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归为一体,那就更是浩繁恢弘。这类巨著,别说是写,就连看,望芬也只是走马观花,一溜而过。
  她十分佩服她的碧原老师,一个又一个长篇出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写出来的。她也曾尝试着写小说。可是,连续几个小时写下来,体力不支不说,那握笔的手,就再也不愿意受那握笔之苦了。
  她只写诗,写诗远没有写小说那么辛苦。字数少,超过千字的诗不多;书写也简单,不会受握笔之苦。
  望芬写诗很少刻意构思,灵光一闪便及时涉猎。因此,无论是上课、还是走路,她的衣袋里,总是有一个夹有笔的小本子。灵光一闪立刻掏出本子记上,事后加以整理便是诗了。她的最大特点,就是从读诗中悟诗而触发灵感,读着读着,那属于自己的诗句,便在眼前跳跃、便在大脑里碰撞回响。
  现在,望芬就在读诗的过程中而触发了灵感,那令她激动不已的诗句,便一行一行鲜活躜动、跃然纸上:
  
  那一份真诚依然还在
  那一缕温馨一定会来
  我渴望看到那真诚的笑脸
  我渴望投身那温馨的情怀
  ……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令她的激情戛然而止。她正要喝问,便听见了丈夫的呼唤。她将门打开,只有丈夫,却不见女儿。于是她问:“你回来了,琳琳呢?”
  陈贤忠说:“留在她小姨那儿了。”
  他坐到妻子身边,将父亲的情况大略地讲了一遍。接着,便提出了将父亲接来同住的建议。
  望芬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你说的轻巧,接过来同住——谁伺候他?是你、是我、还是琳琳?”
  “我们可以请个保姆嘛。”
  “请保姆!”望芬更是反对:“就我们俩的那点工资,养活一个琳琳就已经面临着困难了;另外加两张嘴,还要付人家保姆的工资,你算算,我们那点工资划算得过来吗?还有哦,他来了住哪儿?保姆又住哪儿?总不能让他们去住旅社吧——你有那么富裕吗你?”
  的确,妻子所说的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实际困难。看来,陈贤忠对老人的一片孝心,并不能付诸于行动,而只能搁于内心空自叹息了。现在,陈贤忠伤悲地想到,他那年迈体衰的父亲,就只有留在老家,任由那恶鸡婆似的弟媳妇去折磨,直到他老人家叹出最后的一口气为止了。
  陈贤忠的双眼,有些湿润了。
  望芬见他的心情如此欠佳,便握住他的手,以一个妻子的温柔去抚慰他的内心伤痛。
  有什么办法呢?陈贤忠痛彻心扉地认识到,无论什么人,忠与孝总是难能两全的,历史上的许多伟人,在“忠孝”二字上,都不能处理得尽善尽美。他陈贤忠这凡夫俗子,又岂能有超人之处啊!他既要忠于自己的职守,又要忠于自己的爱情;再让他去当一个完美的孝子,他确实力不从心。
  望芬突然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想到把琳琳留在她小姨那儿呢?”
  “是她小姨留住的。”
  于是,陈贤忠便将他看望岳父岳母,以及看望父亲的情形,对望芬讲了一遍。
  望芬听完以后,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尔后,她深深地叹息着说:“真是难得啊!他老人家如今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还能有这份心情惦记着我的父母!与老人相比,我这儿媳妇,是不是显得太自私了呢?”
  “不,不是你自私,而是我们的实际情况所局限。”陈贤忠急忙说:“我每天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没有个清闲;你呢,要教书、要挤时间写东西、还要带孩子。我们两个,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照顾老人。”
  “要不这样?”望芬用征询的口吻说:“我们把老人先接来,腾出你那寝室,让老人先住上,你就搬过来。至于生活问题,以后我们自生烟火——我们两个,谁有空谁做饭;有些简单的饭菜,他老人家也可以自己做一下。”
  “行啊,就这么定了!”
  陈贤忠惊喜地搂着妻子热烈地亲吻。今天,女儿不在身边,他们可以放任自由地去爱了。陈贤忠想起了望芳送他上车之时对他说的那句话:“我把琳琳留在我这儿,是为了给你和姐姐营造更宽阔的爱情空间!”
  平时,陈贤忠一直对他那泼辣的小姨子抱有成见、持有戒意。可是,经过这次的交往,回味着小姨子的那番话,他不仅改变了对她的看法,还从内心里对他的小姨子充满了感激。
  当他搂抱着娇柔的妻子发泄激情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他和望芬的新婚蜜月……
  
  136
  陈贤忠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几经修改,才将那份洋洋万言的申请报告定型,交付给周书记。
  这份申请报告,除了介绍龙泉观的地理环境、喷泉的景观、秦始皇和小龙女的神像,还基本预测了喷泉的流量,以及龙泉峡的基本情况。
  申请报告里说,这条峡谷由龙泉观下的龙泉潭起,绕西向南、弯曲而至东,流过龙泉河口,足足有五十多里,而那五十多里的峡谷内,既无人居住,也无法耕种,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如果堵住峡谷口,那条由龙泉观下,到龙泉峡口那五十多里的峡谷,则成了一座规模可观、容积量丰厚的蓄水水库——既可以防洪蓄水,也可以发电照明;既可以灌溉农田,也可以养殖渔业;同时,还可以建立库区旅游景点。
  报告上还说,库区旅游景点,以龙泉观为龙头,库区两岸飞崖峭壁上的奇石异树、飞禽走兽为纽带,佐以常年温热的清泉,供游人避暑、冬浴,实属旅游、避暑和冬浴的理想场所。
  报告中着重指出,这约五十多里的峡谷,一旦建成水库,总容积量大约为一个亿的立方水位,不仅大大地减轻了汛期对下江的威胁,同时,还拥有了大量的水资源……
  报告中说,由龙泉观龙泉洞喷涌的龙泉,大约每小时为五千个立方的流量向下喷泄,而一年内就有近五百万立方的水量流向下江,加之峡谷四周的山泉和一年四季的降水量,估计不下于两个亿的立方水位,经峡谷口白白地流走,的确是有违上苍的恩赐!
  报告申请县委、县政府批准龙泉乡,修筑水库、修建水电站、开发龙泉观旅游景点。并恳求县委、县政府予以支持。
  周卫民看着看着,那舒心的笑就挂在了脸上。一高兴便取下旱烟锅,动劲地吧嗒。
  
  137
  周卫民还真没有想到,县委书记竟然如此热忱地接待了他——又是泡茶,又是递烟,一脸温和,令他倍受鼓舞。
  对于烟与茶,茶他接受,正宗的龙井,清凉爽口、回味悠长;烟他却没接,那带嘴的香烟,只是耗钱雷唬,吸进嘴里却不怎么管事。还是旱烟好,既便宜也实惠,吸进嘴里够劲!
  余耀华中专毕业,据说通过多种渠道,弄到了一张烫金的本科文凭。不到四十,已经当上了县委书记,真可谓是少年英杰、踌躇满志啊!哪像周卫民,快六十了,还呆在这个乡党委书记的位置上停滞不前?据说要不了多久,余耀华还要升迁调任市委三把手!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
  有一点周卫民可以确定:余耀华曾经在龙泉乡当过秘书、当过副乡长。说起来,他原先还是周卫民的下级!如今,余耀华虽然当上了县委书记,但是他在周卫民面前,一直摆不起谱儿。虽然余耀华已经是今非昔比,他对周卫民还是得尊重点儿。这里面的主要原因,不仅仅因为周卫民曾经是他的老上级,而是周卫民这人脾气太暴,只要一上心,也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也不管你受得了受不了,便会毫无顾忌地向你开炮。连前任的县委书记——现在的市委副书记唐赛礼,都让他三分,何况他这小字辈的余耀华呢?要不,怎么就会叫“盒子炮”呢?
  周卫民在这位县委书记的面前并不拘谨,他点燃旱烟锅,舒爽地悠悠吧嗒。
  余耀华并不介意。他点燃一支烟后,笑了笑说:“要说朴素,在我们整个康西县的乡镇干部中,没有第二个可以跟你老周比的了,真是艰苦朴素的楷模啊!”
  “光艰苦朴素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想办法尽快地摆脱贫困,不说奔小康,起码也得有碗饭吃呀!你看现在这样,艰苦朴素又能省出些什么呢?”周卫民说完,又吧嗒他的旱烟。
  “也的确是这样啊!手里有钱,也不在乎你怎么花;手里没钱,你再算计节俭也没有多大的改观。”余耀华杞人忧天地说:“在我们这样的贫困山区,要想脱贫致富,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无任何矿产,也无其他的特殊经济作物,更无其他的景气企业,用什么去脱贫致富啊?”
  周卫民笑着说:“资源还是有的,只是,目前我们还没有被开发利用罢了。”
  余耀华兴趣浓郁地探过身关切地问:“有什么资源还没有被开发利用?说来听听。”
  周卫民说:“我们龙泉乡,就有资源可以开发呀!”
  “龙泉乡有什么可以开发的?”一提到龙泉乡,余耀华立即热情全消,“除开石头树、就是树石头,倒过去、翻过来,总也外乎不了那仨字。”
  周卫民说:“你可别小看那石头树、树石头哩!如果再加点水的亮点,岂不是有个抖弄?”
  他正准备砸去烟锅里的烟灰,可是他突然想起这是在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里,而不是他的龙泉乡,便打消了砸烟锅的念头;而是将其握在手里,却没有将其插入那特定的裤款里——他怕烟锅里的未灭之火烧屁股。
  “你这是什么意思?打哑谜似的。”余耀华迫切地说:“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准有事儿——没事你不会大老远地跑来找我。干脆点,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别绕弯卖关子了。”
  “我还真是有事找你。”于是,周卫民赔着笑脸,将陈贤忠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写出的那份申请报告,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自然就会明白。”
  余耀华接过一看,立刻便看出这份申请报告是出自陈贤忠的手笔。他看了开头,又溜了眼结尾,便明白了文中之意。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本事,一看头和尾,便知道文章的中心思想——余耀华便是这类有本事的人。
  他将申请报告往前一推,幽幽地说:“事是好事儿。可是,需要一笔巨大的资金投入呀!”
  周卫民附和说:“是需要一笔巨大的资金投入。”
  “从哪儿弄那么大的一笔款子呢?”
  “我这不是来找县委吗?”
  “县委有这么多钱吗?”
  “县委可以责成财政拨款啊!”
  “你以为财政的款就那么好拨啊!”
  “按你的说法,就没指望了?”
  余耀华说:“你想啊,全县那么多单位、那么多人,都要从财政拨款,这小小的穷康西,又有多大的财政积累?我告诉你老周,我们康西这些年来,不仅没有向国家上交一分一文的税款,反而每年伸手向国家讨要。你想,康西县财政局,能为你们拨去那么大的一笔款子吗?”
  周卫民浑身凉透:“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
  余耀华说:“好好,你不相信我,那你去问问冯县长,或者直接到财政局去问问,看他们到底有没有钱?”
  “那好,今天是不是该把我的辅助款给我呢?”
  “辅助款不是发下去了吗?”
  “是发下去了,光开存折取不到钱,这能算是发下去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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