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女人的悲哀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8 12:17:47 字数:4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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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吴启兰再也不便出门还工了;而只能呆在家里,做些比较轻松的活路。她越来越惧怕靠近烟叶,也惧怕大荤。只要一沾荤腥,就呕吐不止,眼冒金星。
眼下,对于吴启兰怀孕这事儿,虽然还瞒着她的哥哥,可是纸能包住火吗?哥哥迟早会知道内情。一旦哥哥知道了内情,他又怎么承受得住啊!
女儿是母亲的心头肉!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当妈的又岂能不心疼啊!如果女儿是属于婚后的正常怀孕,即使是无法弄来那些人参燕窝之类的山珍海味为女儿补身子,起码也得为她弄些可口的饭菜。只要能把饭吃饱,也便于腹中的胎儿正常生长!
然而,眼下正是忙季,家里的条件又是如此寒碜,先不说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弄,即使是有那么几只鸡,隔三差五地下那么几只蛋,也要省出一些让儿子吃。儿子可是家里的唯一壮劳力,见天干那么重的活路,老吃那些有盐无油的清汤淡菜,又怎么干得了那么重的活路呢?
好在儿子最近常出门替人帮忙,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少了,也就可以省下些鸡蛋,调剂一下女儿的生活了。
可是,女儿却将鸡蛋让给母亲。娘儿俩你推我让,谁也不肯享用。最后只能是平分,否则,谁也不吃。
“兰儿啊,你这个样子,大人事小,肚子里的娃儿,事可就大了呀!”母亲说:“就算是现在李家还没有把这事定下来,你也要注意呀!要是一不留心,让肚子里的娃儿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一辈子也洗不清的脏点啊!你就是痛悔一辈子也不管事呀!我们当女人的,就有这么多作难的事儿——男人图了一时的快活,把这遭罪受难的事儿,留给女人去承受不说,娃儿虽然怀在我们女人的肚子里,却是他们男人的血脉、是他们男人的骨肉。能顺畅生下来,吃再多苦、受再多罪,也是烧了高香!如果一不留神把娃儿弄丟了,那可就成了我们这些女人的罪过啊!启兰啊,我说的这些你听明白了吗!”
这些道理她当然听得明白。她还明白母亲所说的这些,也是做女人的悲哀!那些男人想把你弄到手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得出来;一旦将你玩腻了,什么绝情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至于这怀孕应该承担的责任,他就更容易推卸了,你总不能拉他去做DIA亲子鉴定吧?即使是做了亲子鉴定又能怎么样?他也同样会说这事是双方欢心愿意、两情相悦的结果,轻而易举地就将众矢之推给了你;而他自己,反而会得到:“有本事”的赞誉。果真那样,不仅闹得满城风雨,反而使自己更加被动了。
目前,她不仅要保证腹中胎儿的正常生长,也要催李昌龙尽快地拿定注意,同他的父母商定登记结婚。只要得到了法律的认可,她就放心了。至于那婚礼之类的俗套,她根本就不在乎。
然而,一连几天,她也听不到李昌龙家里那电视机和录音机疯狂了。往常,只要李昌龙在家里,都会将电视机或录音机的音量调到最高档次,用以通知她:“我在家里等着你。”
可是这几天,他家里的电视机和录音机,仿佛突然都变成了哑巴。从这种现象分析,李昌龙一定不在家。或者说,他们家里近来正秘密的忙着什么?说不定正悄悄地忙着关于李昌龙和她吴启兰的事情。一想到李昌龙的家里那异乎寻常的平静,有可能是忙着李昌龙和她吴启兰的事情,她就不禁心慌意乱。
如果真是悄悄地忙着他们俩的事情,那情况就不妙啊!倘若他们的忙活,有利于她和李昌龙的关系确定,李昌龙一定会及早地通知她;既然不便通知她,那就一定蕴藏着某种危机。不行,如果今天晚上仍然没有他的消息,就得去找他问个明白。他若不在家里,就是找到烟站里,也要找到他探明究竟。
这天晚上,李昌龙家里的电视机和录音机依旧哑然无音。吴启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她的心,完全被忧虑和恐惧所笼罩。难道说自己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难道李昌龙真的就是那种喜新厌旧的负心郎?
她禁不住悄悄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实在是困了,双眼沉重地合上了。而泪水,却依然悄悄地淌流。
睡梦中,她梦见李昌龙正搂着一个妖冶的女人,疯狂地旋转。她义愤填膺地冲上前去,大叫一声:“李昌龙,你这骗子!”
她被自己的怒喝惊醒。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睡了;而是泪眼迷离地企盼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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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早饭,吴启兰对母亲说:“妈,我到街上去一趟。中午说不定不回来吃饭,您就别等了。”
这么多年来,家里一直保持着一日两餐的生活习惯。自从女儿怀孕以后,母亲才特意为女儿增加了一顿中饭。哪怕是粗菜淡饭,能多吃一些,也能便于腹中的胎儿正常生长。
望着女儿日渐憔悴的面容,看到女儿那红肿的双眼,母亲的心像被针扎似的难受。可是,母亲却尽量地显得心平气和:“去吧,性子放平和些,可别任性蛮缠啊!”
妈啊妈,我苦命的妈啊!吴启兰的内心,仿佛正在淌血;而眼泪,也悄悄地流出了眼眶。
到龙泉街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小路,虽然不算好走,却比车路近五、六里;而车路不仅路远,还得从李昌龙的房前经过。
李昌龙曾经嘱咐过她:“我不在家里,你最好别到我家里去。”
现在,李昌龙不仅人不在家里,而且为这件事说不定还跟家里闹出了意见。吴启兰不是不愿意见他的父母,而是担心因为她的贸然出现,会给李昌龙家里加剧矛盾。
心里装着事,走起路来就不觉得那么累了;十几里路,好像没要多少时间就走到了。她径直来到烟站里,见李昌龙的房门紧闭。向烟站里的人打听,才得知他找陈乡长去了。
她又折身朝乡政府这边走来。没有走多远,就看见了李昌龙和陈贤忠。她站立等候。
李昌龙显然已经看见了她。可是,在这人多嘴杂的龙泉街上,他却一改平日的咋呼劲,而是默默地来到了她的跟前,飘来的语音,犹如阳春三月的一缕和风:“刚来吗?”
她笑了笑说:“你知道?”
“我刚挪地嘛。要早来,不叫我逮个正着?”李昌龙双腿抖动,流露出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情。
她忍不住又笑了。她见陈贤忠专注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对她进行着深刻的研究。她轻柔地叫了一声:“陈老师。”
“啊。”陈贤忠慌忙应答:“启兰呀!”
她说:“您现在想起我了?”
陈贤忠说:“先是记不起来,只觉得看着眼熟。后来昌龙才告诉我,你还是我的学生。真没想到,都成大姑娘了。”
她腼腆地笑了。
陈贤忠说:“我记得你的作文写得好,字也写得不错,歌也唱得好;在田径赛上,你总拿第一。可惜,没能继续将书读下去……”
她又笑了笑。可是,她笑的那样勉强、那样艰涩。她怎么会不想读书呢?可是,当她一见到哥哥和母亲那么辛苦,实在是于心不忍!尽管她回到家里,并没有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说不上为家里创造什么财富,但是,她毕竟减轻了家里为她承担学费的那份负担!
最近,李昌龙和陈贤忠忙得不亦乐乎。今天这里,明天那里——看烟叶长势与病虫防治,检查烟叶上架、入炉、烘烤,还要忙着那已经发下来的烟叶辅助款。
当她向李昌龙问及他们的事情之时,李昌龙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改日一定向老头子说清楚。不过,这几天实在是有点忙。过两天吧,等忙过了这阵,我他娘的一准把这事搞定——你就放心地等我的准信呗!”
吴启兰的心里,立刻舒爽了许多。虽然受累跑了这么远的一趟路,她认为并不冤枉。
许多人冲她和李昌龙瞪大了直勾勾的眼睛。人们个个惊讶,交口称赞。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高兴发出这样的感叹:“这俩人粘一块,真他妈的太配匝了!”
汪艳对吴启兰更为关注。她一见到吴启兰,眼神就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龙泉这种鬼不生蛋的山眼里,居然还能长出这等模样的美人胚子?
当她发现吴启兰朝烟站里走去,又见她问起李昌龙,似乎明白了许多道理:“怪不得李昌龙老是对我冷冰冰的,原来被这么个小美人粘住了!”
当她看到那小美人跟李昌龙、陈贤忠随和地谈笑自如的情景,心中更是犹如打碎了醋罐子,酸溜溜的真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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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吴启兰被疯狂的舞曲所召唤,满怀信心地唤过虎子,来到了李昌龙的家里。
李昌龙的父母,对吴启兰打了一声招呼,便迅速回避,将更空旷的天地让给年轻人,去领略更浪漫的情调。
可是,一来到李昌龙的房间里,他便关掉录音机,拿出一千块钱,让她将孩子做掉。
她当李昌龙是同她闹着玩,便笑嘻嘻地说:“做掉!你舍得?”
谁知,李昌龙的回答令她惊讶:“这有什么舍不得?娃嘛,我这身体、这能耐,弄他十个八个,那不是扯淡吗?”
“她(他)可是你的亲骨肉哩!”她依然认为李昌龙是跟她开玩笑。
李昌龙以稍息的姿势站立着,晃悠着手里的一匝钞票,漫不经心地说:“那,戴上套子能弄出亲骨肉吗?”
李昌龙此时此刻的形态,在她的眼里,简直就成了市井无赖和流氓地痞。她的心为之震颤。但是,她仍然竭力争取:“你开什么玩笑?这样的玩笑能乱开吗?”
李昌龙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跟你开玩笑——我认真。”
她的思想有些混乱了:“认真?能这样认真吗?”
“不这样又该怎么样?家里根本就不同意我这么早当爸爸。”李昌龙将钱放在桌子上,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感慨而悲哀地说:“这样下去,会影响我的前程呀!”
“前程!你宁愿牺牲自己的骨肉,也要保住你的前程,是这样吗?”她仰起头,紧紧地盯住李昌龙的眼睛。
李昌龙武断地说:“只能这样。”
她气得浑身抖颤:“你……”
李昌龙轻描淡写地说:“放心,我们会有更好的环境、更优裕的条件,生出更优秀的儿子!”
“你——!”她猛然从李昌龙的怀里挣脱,冲他瞪大了愤怒的眼睛。
“听话,把娃儿做掉……”
“畜生——!”
没有等李昌龙继续编排下去,她已经愤怒的照准那张丑恶的脸,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随着一声脆响,她痛哭着捂住脸,奔出了李昌龙的房间、奔出了李昌龙的家门,投身于漆黑的夜中。
哈哈,爱情!这难道就是她吴启兰所追求的爱情?难道那山盟海誓般的爱情,居然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天空中,分明挂着一弯新月,可是她却觉得这漆黑的夜,漆黑得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魔罾一样,将她紧紧地罩住,令她晕头转向、令她窒闷。倒是可怜的虎子见她奔出了李昌龙的家门,便即刻迎了上去,痛惜地陪伴着这悲痛欲绝的主人,将她跌跌撞撞地护送回家。
母亲坐在床边,正逢补着儿子的一件破旧衣衫。见到女儿哭哭啼啼地奔进屋来,立刻就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妈——!”
吴启兰双腿跪在母亲的床前,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母亲的怀里,那伤悲的泪水,像汩汩清泉,不断涌流。
母亲没有责骂她,而是陪之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好女不嫁二夫啊!王安惠就是信奉着这一千古遗训,拒绝了厚善老爹的爱情;同时,也封闭了她自己的情感之门。这些年来,她虽然饱尝了独守空房的孤寡凄苦,可她却捍卫了尊严,守住了清白。她无愧于那生养了她的生身父母,也无愧于含辛茹苦将她抚养成人的叔叔和婶婶,更无愧于那死去的丈夫!
可是,王安惠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糊涂。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她痛心疾首地将头撞击着床头的墙壁,撞击得“咚咚”震响:“丫头呀,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啊?”
她急忙将母亲抱住,可母亲的头已经被撞得鲜血淌流。
“妈啊,您就打我骂我吧!”她急忙从衣袋里掏出卫生纸,紧紧地捂住那鲜血淌流的伤口,近似忘形地对母亲哭叫着:“您又何苦这样啊妈?妈啊,这都是我的错啊妈!您有什么错呢?要打你就打我吧妈!”
“我怎么就没有错啊?这都是我没有管教好你啊!”母亲悔恨交加地哭诉着:“我怎么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啊!”
于是,母亲便呼天唤地。她呼唤那死去的丈夫,诉说自己的苦楚,痛责自己的过失……
好在这时候儿子不在家。如果儿子在家里,让他知道了这一切,又要给他添加负担与苦痛了。母亲虽然在极度的忧愤之中,却仍然保持着清醒的理智,不仅自己尽快地压抑着忧伤,还对羞愧难当的女儿好言相劝:“可不能让你哥知道这些啊!他要是知道了,那还不要了他的命吗?”
她终于以最大的毅力,将悲痛压抑到内心深处。待哥哥回来,她还笑脸相迎;并且为哥哥舀来了洗澡水。
可是,进入自己的房间,她又禁不住泪水淌流。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将悲痛的呼号,努力地遏制于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