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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逗乐儿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6 14:23:00      字数:5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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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启贵二十四岁生日这一天,厚善老爹拎上了一只老母鸡,来到王安惠家里,乐呵呵地对她说:“你看,这贵儿过生,也没别的好拿,思来想去,就只有这只鸡了。”
  王安惠将鸡接过来,深感愧疚地说:“老爹啊,贵儿他是晚辈儿。他过的这点子生,还要您老人家担当辛苦,拎这么大的一只鸡,从崖下攀跋上来。您叫我们娘儿母子,怎么好意思呢?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老爹!”
  老头连连应允:“行行,以后不这样了。”
  自从发生了那场塌方事故以后,吴启贵和吴启兰每年过生,厚善老爹总是拿来礼物,分别向他们兄妹俩表示祝贺。而今天,他居然把那下蛋的母鸡捉了来,弄得王安惠更是忐忑不安。
  她说:“这鸡正下蛋哩!您看老爹您这是做的什么事儿?您那油盐,全仗这鸡下些蛋,替您换哩!您把它拎来了,这以后的油盐,又靠什么进处呢?”
  老头说:“我那下蛋的鸡有的是,怎么也不缺它,也都不像它——放着鸡窝不呆,还偏要愣捡热乎处,成天呆在我的床上,‘咯大咯大咯咯大’地叫得联欢。就它个儿大,谁也不及它!蛋不见下,吵得人心烦。”
  她说:“这鸡它不下蛋?”
  “可不是吗?它根本就不下蛋。”老头说:“一只不下蛋的鸡,见天还吃我那么多粮食,我早想逮住它炖汤喝,我一个人又消不下去。老是巴望着启贵那小子去,他还就是不去。不然哪,我早把它宰了,哪能让它活到今天?”
  她叹息着说:“要是真不下蛋,喂着它也是益处不大。只是,这看上去蛮好的一只鸡,它怎么就不下蛋呢?这还真是怪了。”
  老头冲她挤挤眼,怪模怪样地说:“它一个不下蛋的鸡,还愣是霸着我的被窝不肯挪地儿,还耀武扬威地‘咯咯大’,个儿再大也不行。你这不下蛋的鸡,愣是强占着我的被窝,弄得那想上我的床的女人,也没处伸腿儿呀!这不,我今儿把它解决掉了,也就为那想钻进我的被窝的女人哪,腾出地儿了。”
  她觉得心里发慌,脸上发臊。她急忙退到灶房里清理刀具。既然那鸡只吃食不下蛋,就只有杀掉炖汤了。她不敢动刀杀生,就将这一重任,托付给厚善老爹了。
  可是,当她将毛拔净,剖开鸡腹,却发现蛋囊里装满了未成形的卵黄和成形的软蛋;有一只亟待生下的鸡蛋,已经到屁股门上了。
  她心疼地叹惜不已:“这老爹,可惜了一只下蛋的鸡妈啊!”
  老头却不管这些。他只是凭着他的主观意识办事儿:“你下蛋就下蛋呗!你还愣是把我那女人的地儿占住不挪,我那女人躺哪儿呀?真是,这不是找死吗?”
  她又是一阵心慌意乱、满脸臊热。她忙到灶房将鸡剁了,用吊罐先炖上。这鸡妈,可有个岁数了,没有五岁、六岁,至少也有三到四岁,要炖烂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她心疼得仍然叹息不断:“可惜了这正下蛋的鸡妈啊!”
  然而,吴启贵面对着如此的美味佳肴,却毫无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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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爹死于那场塌方事故以后,厚善老爹几乎将家里所有的重活路一手统揽。这些年来,老爹为这个破败的家庭,受尽了辛劳、吃尽了苦头,可谓是呕心沥血、无微不至。如今,吴启贵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却还是断不了拖累老爹,时刻为他们这个渐有生机的家庭操劳忧心!
  自从死了爹以后,吴启贵的每个生日,老人都会从悬崖下面攀爬上来,而且还为他带来可口的吃食。这次生日,就更是不同往常,老爹居然将那下蛋的鸡妈,弄来杀掉了。那可是一只正下蛋的母鸡啊!老爹他竟然也舍得?由此可见,老爹他确实没有什么可拿了。否则,他也绝对不会将那正下蛋的母鸡拎来为吴启贵过生日。吴启贵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特别难受,就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了。
  今天,吴启兰到方婶家里打烟叶去了。家里就只有吴启贵和母亲,加上厚善老爹,也只有三个人。可是,这满满一桌子菜,谁也不肯先动筷子。
  吴启贵因惭愧而郁闷,厚善老爹因焦虑而惶悚,王安惠更是显得诚惶诚恐、局促不安。她极力稳定着情绪对儿子说:“贵儿,给老爹敬酒。你看,老爹那么大岁数了,腿脚也不方便,从崖下攀爬上来为你过生日,你嘟起个嘴干吗?快给老爹敬酒啊!”
  没有等吴启贵醒过神来,老人已经对他举起了杯子:“就咱爷儿俩喝酒,谁敬谁都一样。来,先敬咱小寿星。”
  随之,一饮而净。
  王安惠说:“他是晚辈儿,应该他先敬您老爹,哪能让老爹您先敬他呢?”
  老头却说:“哎呀,这先敬后敬不一样吗?你也不喝酒——要不你也参战,咱不醉不散。”
  “妈是从不喝酒的。”吴启贵急忙捧住酒杯,高高举起:“我敬老爹。”
  “哎,这就对喽!”老头高兴地说:“我这心里先还犯嘀咕,到底哪里把这小子给弄麻缠了,怎么就愣是对我老人家疙瘩上了呢?细想不能啊!我老人家没错啊!要说有,一准是到今儿还不见为咱贵儿鼓捣个媳妇儿!”
  空气骤然凝重了。厚善老爹本想打趣逗乐儿,却反而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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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启贵今天已经满了二十四岁。二十四岁,对于整个人生来说,可谓短暂。可是,二十四岁,不论男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如果家庭条件好,倒还不怎么着急;倘若家中困顿,尤其是生长在边远山区的穷困家庭,如今已经年满二十四岁了,又岂能不令人揪心?
  吴启贵是这龙泉村数一数二的贫困户,不仅身居僻壤,而且长相粗糙——身坯倒是有五尺五、六,可那满脸的酒刺儿,让谁看也不会上眼。而且他生性憨厚、为人老实。如今的世道,那些油头粉面、油腔滑调、巧舌如簧、工于心计的人走俏;而他这类憨厚实诚、嘴巴笨拙、缺心眼的粗坯糙面,永远只会令那些心高气傲的姑娘们退避三舍。
  谁会看上他呀?又傻又愣,要想娶媳妇儿,下辈子吧!
  的确,住在这鬼不生蛋的山旮旯里,有几分姿色的姑娘,都千方百计地找门路跳了出去。即使是跳不出去的女孩儿,不论长相优劣,只要年龄够边,也都早有所属。剩下的,要么年龄太小,要么心气儿太高。年龄太小,肯定是提及汗颜;而那心高气傲的姑娘,大有非刘德华不嫁的气概,你吴启贵又岂能异想天开?别说是你这又傻又愣的吴启贵,这龙泉山四周九岭十八岗,多少棒小伙子打光棍呀,摊谁也轮不上你呀!
  如今,龙泉观下男女的比例反差,是有目共睹的铁的事实。厚善老爹虽然也常常为吴启贵的婚事忧心,可是,光忧心能解决问题吗?他除开在内心里为小伙子担忧,也确实无能为力。现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缓解这窒闷的气氛。
  他将吴启贵敬来的酒一饮而净,酒气洋溢着豪迈:“不就是媳妇儿吗?我先把话撂这儿,出不了三、五天,那可人的媳妇儿呀,自然就会进咱的家门!”
  吴启贵知道,老爹是为了逗他开心而信口开河。他明白老爹的良苦用心,也从内心里对老爹充满了感激。他将老爹敬来的那杯酒喝清,将酒斟满,双手递了过去,算是回敬。
  王安惠却认为,老爹既然把话说出来,就一定心中有准。她迫不及待地探究竟:“老爹,那姑娘她是……”
  老头仰头将年轻人回敬的酒喝清,抹一把那沾在胡茬上的酒星,冲王安惠挤挤眼,高深莫测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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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启贵今年的第一炉烟叶,确实烤得非常成功——这无疑给他增添了很大的信心,也给他们这个破败的家庭带来了喜气;母亲那颗悬挂的心,也就暂时落到了实处。
  接下来,就开始打第二批烟叶。
  吴启贵打第二批烟叶,前来帮忙的人确实不少。跟他有着工上往来的人,全部到场;厚善老爹还从崖下攀爬上来,说是凑个人数;就连杨眀秀,也来到家里凑上了热闹。
  杨明秀原先和刘进财打得火热。他们两家工上的往来极为频繁,或刘进财打烟叶入炉,或杨明秀秋粮入库,他们俩都会相互到场,缺一不可。
  可是今年,杨明秀似乎跟刘进财疙瘩起来了,两家工上的往来,也就随之断绝了。她平时根本就瞧不起吴启贵,而今天,她却破天荒地来到了家里,凑上了热闹,这事儿还真是新鲜!
  “做不了重活路,哪怕是到灶房,帮王婶打打下手也行啊。”杨明秀说:“贵兄弟呀,今儿我来,也就是凑个热闹,你可莫嫌弃啊!”
  吴启贵窘迫地直挠后脑勺:“看嫂子说的,接都接不到,哪能嫌弃呢?”
  杨明秀说:“看把嫂子抬的,有那么大的架子吗?”
  “是呀,有那么大的架子吗?不接都来了。”厚善老爹说。他冲刘进梅挤挤眼又说:“要是真接啊,就干脆住这儿得啦!”
  刘进财压根就瞧不起老实巴交的吴启贵,也不会和吴启贵有工上的往来。那年盖烤烟炉,他差点把吴启贵害死。别说是他不愿意跟吴启贵换工,就是他想换工,吴启贵还不乐意。
  可是,刘进梅长大以后,常和吴启兰一起上工,而且她们也合得来,是非常要好的小姐妹。这次吴启贵家里打烟,刘进梅要求前来帮帮忙,刘进财也没有阻拦。
  刘进梅满脸羞涩地拉住吴启兰,逃到门外。而杨明秀则略显娇嗔地说:“死老爹,成天就知道拿人家逗乐儿!不跟你逗了,你自个儿乐去吧。”
  之后,一头扎进了灶房。吴启贵也急急地拎起背篓,溃逃似地奔烟田而去。
  于是,响起了一阵欢快的朗笑。
  一班年轻人,有说有笑地朝烟田去了。
  王安惠前来对老头说:“老爹,您就别下地了。您都那么大的岁数了,打烟那活儿,又累又赃,您哪吃得消啊?”
  老头说:“我岁数大吗?不大,我年轻。再说啦,那些小年轻都不惧赃,我这小老头,还惧个哪门子的赃啊?”
  这老头性子倔强。王安惠知道劝不住他,也就只好任他而去。
  可是,厚善老爹已经走出了好远,她却又撵了出来叫喊:“老爹,悠着点,千万别绊倒啊!”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老爹我没那么娇弱。”
  老爹啊老爹,你这可怜的老爹!王安惠望着老头那随时都会跌倒的背影,心里涌起阵阵酸楚。而老头却亮开了嗓子,正放声高歌哩——
  
  日头耀眼白云悠悠
  老头我拄着拐杖
  格歪格歪地走
  若问老头我哪里去
  追赶那滴溜溜的岁月
  上呀嘛山头
  
  光阴似水岁月悠悠
  老头我拄着拐杖
  扭嘎扭嘎地走
  若问老头我哪里去
  追赶那滴溜溜的光阴
  赶呀嘛春秋
  
  光阴一去不复返
  少壮欢歌老来忧
  我用老迈比少壮
  老迈洒脱少壮愁
  唯有岁月解人意
  乐也悠悠,愁也悠悠
  乐也愁,愁也乐
  亦真亦幻,写春秋
  哟嗬嗬哟嗬嗬
  亦真亦幻,写呀嘛写春秋
  
  厚善老爹永远是一个风趣的快乐之人。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那高昂而悠扬的歌声,都会在哪里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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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善老爹的确是一个风趣的快乐之人,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洋溢着欢乐与祥和。
  这班年轻人干起活来,个个不含糊。有厚善老爹为他们逗乐凑趣儿,干起活来更是劲头十足。原计划一整天干完的活路,这班年轻人半天就干得干脆爽利。
  人多干活进度快,吃饭的时候,桌子上的菜也消得快;喝起酒来也是如同喝水,一壶酒刚拎到桌上,又得将空壶兑满。吴启贵专司上酒,已经忙得不亦乐乎。当他从厚善老爹的身边经过之时,却被一把抓住,摁到了凳子上。
  老头说:“坐下,坐下喝酒。”
  吴启贵挠挠后脑勺说:“我还得去添酒哩!”
  老头说:“添酒有启兰,要你添个哪门子的酒啊?”
  吴启贵想挣脱起身,可老头却揪住不放。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稳妥地坐这儿喝酒,却去专司那兑酒的行当,我看你啊,生成是那倒尿罐的角儿!”他筷子转向,点了点刘进梅说:“哎,进梅,你说是吧?”
  刘进梅满面羞涩地说:“我不知道。”
  于是,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王安惠、杨明秀站在灶房门口,看见这堂屋里的热闹景象,不禁相视一笑。
  按理,厚善老爹是这九岭十八岗共有的老爹,要敬酒,应该先从他们的老爹这里敬起。可是,他们谁都知道,他们的老爹平时并不多酒,老爹也不会接受他们的敬酒。所以,这些孙子辈的年轻人,也就只有心怀愧疚地各寻方便,在他们自己的范围里,相互地敬得热烈。
  刘进梅不喝酒,她也无须加入年轻人的酒趣之中。不仅如此,她连看都不敢多看。她怕老爹拿她开涮逗乐儿。
  可是,她怕什么,偏就有什么粘上她了。这不,厚善老爹还就是拿她开起涮来,逗上了乐儿:“我说进梅啊,你看人家喝酒喝的那个乐和呀,啧啧,简直馋得人涎水都流出来了!”
  刘进梅羞涩地红着脸,头也没抬怯怯地说:“老爹您想喝就喝呗!您是老爹,谁也不敢拦您!”
  老头说:“那是。这酒我就这样自个端起来便喝,那算哪门子事儿啊!”
  刘进梅的头依然没有抬起来,满含怯懦地说:“老爹要谁敬酒,谁又敢不敬呢?”
  老头说:“那是。他们敬的酒,我都不上眼。哎,进梅,要是你能敬我老人家一杯酒,我老人家,这辈子可就没算白活了!”
  桌子上立刻鸦雀无声,人人屏息静气地聆听着刘进梅的回答。
  刘进梅那近似蚊蚋嗡鸣的声音,悠悠地响起:“人家不会喝酒,怎么敬老爹的酒呢?”
  老头说:“不会喝?不会喝请人代呀!”
  “谁愿意代呢?”
  桌子上立刻响起一连串响亮的回应——
  “我愿意。”
  “我也愿意!”
  刘进梅羞怯地端起碗筷,一头扎进了灶房。
  于是,一阵欢快的笑声骤然响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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