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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作品名称:苍穹深处那颗星      作者:岗笑      发布时间:2016-03-03 11:57:14      字数:11333

  (六)
  这天傍晚,细雨霏霏。城防部队的紧急会议,在司令部隔壁的会议室举行。八点时分,团级以上的军官个个表情严肃的鱼贯而入。大家落座后,会议室里安静的掉根针到地上的声响,都能够听得见。
  刘司令一脸怒气的走了进来,到了首席坐位,照着桌子猛地一拍,吓得大家一哆嗦。他扫视着每一个人怒斥道:“共军现在正在向陕甘宁边区集结,是谁叫他们这样干的?就是咱们的人,或许这个人就在你们中间!军情处谍报人员对中央军各部都进行了审查,没有发现问题。今天下午,根据潜伏在延安的内线传过来的信息,他们怀疑问题出在咱们这儿!
  都说咱们这杂牌部队,裙带关系复杂,军官中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原来抽掉一个整建制的团作为先头部队,擅自改为拼凑的三个营。要知道每一次行动失利,都会要找替罪羊的!希望这回不要轮到咱的头上!
  “刘参谋!”“有!”刘杰在他身边站立起来。“你首先把咱内部的关系网厘清,彻查前五天排级以上军官,接触的外部人员,和出入营房的情况。要重点对训导队全体人员,进行更加严格的审查!”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刘杰在训导队就发现了问题!喊到办公室谈话的第三个人,就是姜旅长的小舅子洪连长。他回忆了近几天出入营房和接触的人员情况。他说,他除了和祁教官在门口酒馆喝了两次酒外,没有和任何外部人员接触过。
  和大鹏一起喝酒?他的姐夫是姜旅长!旅长参加过秘密会议……再加上大鹏后面还有个思想进步的玉莺小姐!他不敢再联想了,更不能继续问询他了!因为,从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已经看到了他流露出来的一丝怯意。刘杰就用平和的口吻说:“没事了,回去吧。”
  中午没休息,在办公室吃点便饭,紧接着又问了十几个人,轮到问大鹏了。刘杰把水壶的水倒到脸盆里洗把脸,就对书记员说:“打壶水去吧,咱两人泡杯咖啡,歇一歇喘口气。”书记员拿着水壶刚一出屋,刘杰就问大鹏:“和洪连长一起喝酒,他告诉你什么消息没有?”
  “就是喝个小酒,聊个家常。”大鹏不紧不慢地说。
  “如果他告诉了你关于要进攻某地军事机密,而且你让玉莺也知道了,你知道后果是多么严重吗?过不了今天夜里,你们三人都会被关进大牢,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枪毙的!刚才我要对洪连长再严厉一点,他就什么都说出来了!你抓紧、快说实话。”
  “他告诉我国军要进攻陕甘宁边区了,我又告诉玉莺了。”
  刘杰从椅子上一下弹坐起来,他快步的走到门口,向外瞟了一眼说:“晚上六点有一班去郑州的火车,带上玉莺赶紧跑吧,跑得越远越好。不要有一点犹豫,一分钟都不要耽误!”
  书记员进来了,刘杰一边冲咖啡一边说:“这两天,他和洪连长在门口的酒馆喝过两次酒你记录下来吧。”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只见书记员拿起电话说:“再来一个!”
  大鹏赶紧走回宿舍。洪连长迎过来,“都问了你些啥?”
  “问我这两天喝酒了没有,和谁一起喝的。咱这每一天到外面喝酒的都有一二十人,又没有酗酒闹事的。真是没事找事,管得也太宽了!”
  “没问你别的吗?嗯,没有!”
  “哎——,你一被喊走,我的心就怦怦直跳。”他拍拍大鹏的肩膀,“好的,放心了!”
  大鹏说:“看到大家都板着脸,那么严肃,我的心里不舒服,肚子有点疼。你那有十滴水吗?”
  “没有,等一会到门口药店买一瓶就是了。”洪连长看了一眼他捂着的肚子,就出去了。
  大鹏把藏在枕席下面的两块大洋和那个木雕老鹰,往兜里一装,就上门口走去。警卫问他:“干嘛去,肚子疼,上那买点药。”他向东边的药店指了指。
  “汇报完了吗?”
  “完了,没事了,都没事!”他边说边走。拐了弯他飞快的向医院方向走去。他走到电话亭时就赶紧往束老师家打电话,玉莺接的。“把你的钱都拿着,带几件衣裳,赶紧到咖啡厅来吧!”从他的口气中,玉莺意识到,真的出事了!”
  她很快的来到了咖啡厅。大鹏要了两杯咖啡,坐在那儿正在等她。他问:“那天我对你说的秘密,你见到牟芸告诉她了吧?”
  “见了,不是太顺利,当时就出事了!”
  “刘杰正在追查此事,要咱俩赶紧跑!”
  “上哪跑?”玉莺着急的想哭。
  “六点左右有去郑州的火车,到那儿再说吧。”
  玉莺眼中晶莹的泪珠一闪,破涕为笑:“也不错,到那儿再想办法去延安!”她看了一下小坤表,快五点了。就说,“你赶快到百货商店买衣裳换上!我给金院长说一声,马上就到商店门口和你会合。”
  她快步走到医院,把自己这几天干的事情,给金羽一说,他大为震惊!说道:“从郑州去延安,风险极大,不可行!可是,又不能坐以待毙,时间太紧迫了!暂且……”他略微思量一下:“这样吧,你俩从那再转车去徐州,到坝子街三号找关老板,他是我同学的堂叔,人很淳朴待人又热情,有个小院很宽敞,我和关大伟在那住过。他会帮助你们的!记住,徐州有个铜牛,那跟前的关记粮行就是他家的!”
  “好,铜牛,关记粮行。我记住了!”她急忙拎起提包,转身就走。看到晓雪正在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就朝她一挥手,风一般的出了院门。
  
  五点钟的时候,问询完毕,刘杰和书记员准备回去交差。一辆美式吉普风驰电掣般的蹿进大院,越过草坪,在问询室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戴着墨镜的家伙,后面跟着一个身着美式军装漂亮的女秘书。下了车他迈着八字步趾高气昂的走了过来。他就是军统局驻西安办事处特工处长仇雨南。
  刘杰客客气气的把他俩迎进屋。他坐在沙发上,翘起来二郎腿问:“调查的怎么样,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自家的判官看谁都很亲切!我说对了吧!”他看着书记员又略带嘲讽的说:“把你那本本拿过来吧!”他只翻看了三页,用钢笔在两个人的名字前打了个勾。书记员把记事本接过来递给了刘杰。
  刘杰一看,第一名就是洪连长。他知道,他所想遮盖的那层面纱就要被揭开了。他看了一眼挂钟五点十分了,心里反而觉得释然了。就对书记员说:“按仇处长的意思办吧。”
  洪连长被叫了进来。仇雨南上下打量着他不吭声,令人窒息的气氛延续了一会儿。他慢条斯理的说:“知道你们团的调动计划为什么会搁浅了呢?擅自改变了命令的内容性质,使部队战斗力大为削减。军令如山,可是在你们这里视为儿戏!这刘司令难辞其咎!胡长官命令要严查朝令夕改的责任人!”他带有蔑视的眼光看了一眼刘杰,对洪连长说:“你给谁一起喝的酒,都说了些什么?”
  “和祁教官一起喝的,都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祁教官是教什么课程的?”
  “武术。”
  “咦——,武术?你们地方部队花样真多!他是玩红缨枪的,还是耍大刀的?喊过来吧,我要见见他!”女秘书眼皮一翻,浪声浪气的说:“让他摆两个姿势,给咱看看!”
  书记员拿起了电话。不一会寝室的管理员进来了,对着他们就是一个立正:“报告长官,祁教官肚子疼,买十滴水去了。”
  洪连长脸色蜡黄,惊恐万状的看着管理员:“他都去了两个小时了!他,他、他跑了!”
  仇处长猛地站了起来,冲着刘杰喊:“全城戒严,大搜捕!”他拿起电话:“命令,立即封锁通往铜川方向的各条道路,卡口要对所有过路人员严格检查!”
  刘杰也接通电话:“命令,特侦组马上集合,封锁火车站,严查出入人员,重点对旅馆、歌舞厅公共场所进行检查。”
  大街上警报声骤然响起。刘杰开车直奔火车站。他来到了检票口,老远就看见大鹏身穿着中山装,和玉莺一样都装扮成了学生模样。两个便衣拦住了他们。他快步走了过去。见他过来了,其中一个戴鸭舌帽人说:“刘长官,一切都布置到位。他就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也别想从这里跑掉!”
  刘杰上前问玉莺,“你是哪个学校的?”
  “是荣华的。”
  “有什么证明吗?”
  玉莺接过大鹏递过来的包,掏出了学生证递给了戴鸭舌帽的,那两人仔细看了起来。这时刘杰恍惚看见玉莺很巧妙的一闪身,往大鹏兜里塞了点什么东西。他从那两人手中接过了学生证看了看:“哎——,照片照的不错,像电影明星似的,真漂亮!”
  戴鸭舌帽的对着大鹏说:“你的证件呢?”
  大鹏在身上摸了起来,掏了半天,拿出来几张小纸片递给他。他很生气的说:“你给我学校食堂的饭票干啥?我要的是学生证!”
  大鹏装模装样的又在包里翻了起来。刘杰说:“不要啰嗦了,你俩成双入对的是干什么去的?”
  “从郑州转车去南方,参加远征军。”
  “我看不像!你是在说谎!告诉你爹娘了吗?”他板着脸很严肃的看着玉莺。他俩一下惊呆了!
  “你是在逃婚,和他一起私奔的吧!”玉莺的脸涨得绯红绯红的,捏着衣襟低头不语了。
  “走吧!”刘杰皮笑肉不笑的向他们挤眼,那两个人一齐嘿嘿的笑了起来。
  过了检票口,还能听见刘杰对那两人说,荣华学校就是富家子弟卿卿我我的伊甸园!……
  
  刚进入车厢,火车就开动了。找到了座位他俩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平静下来了。玉莺娇嗔道:“刚才那么紧张的场合,刘杰还能再开玩笑!”
  “哎——,”你没看出来他插科打诨,是在转移视线,掩护咱的呀!”
  黎明时分,他们到了郑州站。下了这班车没出站,就登上了去徐州的列车。第二天下午三点,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他们到达了徐州北站。
  在医院那边,那天,玉莺刚出门,金院长就把在家里,正在给宝宝喂奶的束老师喊了过来。他们在办公室里商量到了天黑才回家。对如何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她的家人开始了激烈的争论。束老师认为,把龙飞喊过来,把情况慢慢地告诉他就行。咱就不担什么责任了!金院长说,刘杰是特务机关的头儿,龙飞是国军军官。人心隔肚皮。一旦事发,他俩明哲保身,就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咱身上。这两个孩子远走高飞了,咱家和这所医院就大祸临头了!人常说,沉默是金,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随机应变,以静制动为好!再说,玉莺和大鹏都很聪明,过一段时间,等平安无事了,他们自然会给家里联系的!现在,你想办法稳住小翠,让她在咱家安心照顾你和宝宝就行了!
  他俩看是十分周全的计划,第二天一早,就被晓雪给打乱了。九点左右,李文龙步履匆忙的走进了院长办公室,他把来意一说,金羽装模装样的要给玉莺打电话……晓雪进来了,不无嘲讽地说:“早跑远了,和大鹏一起私奔了!昨天我看她鬼鬼祟祟的行为不大对,就跟她到百货大楼门口,大鹏化妆的像学生一样,两人上了人力车,往火车站方向去了。要知道大鹏这样的逃兵,抓回来是要枪毙的!”
  “你胡说什么!”李文龙使劲瞪了她一眼,惊讶的看着金院长,在寻求答案!
  金院长看着晓雪,她说的很真切。他咋一听也很是吃惊,少顷,待心情平静了一些,他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她来借钱说是去大楼买皮鞋,我给她十块钱她就走了。这丫头,会说谎了!”
  “这我可怎么回去交差呀!”李文龙有点着急了。
  “回去实话实说,现在,城市里这样的事太多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敢保证,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想法问家里要钱的!”
  金院长说:“晓雪说的有道理,回去就如实的告诉老爷和夫人吧!”李文龙叹了口气说:“也只能这样子了!我一会带晓雪出去吃点饭,下午我就得赶回去了。”
  金院长说:“晓雪在这儿你放心,我和文颖会照顾好她的。”
  回到虎岗李文龙喊着李管家一齐去见郑老爷。老爷和夫人见玉莺没回来,就问是不是出事了?李文龙吞吞吐吐,转弯抹角说了半天,老爷算是听明白了。只见他,双眼木然的望着夫人,嘴里不停地嘟哝着:“私奔了?跟大鹏跑了!私奔了……”夫人一下跌坐在地上,捏着脚脖子就哭。郑老爷扶着桌子很吃力站了起来,指着李管家的鼻子哀嚎:“老天爷呀,这应了我的管家当年说的那句话了!大鹏、玉莺是不能在一起啊!现在,老鹰把我家的小鸟叼走了呀!……”话音未落,口吐白沫,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家一阵忙乱,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把老爷和夫人安顿好了,庄园里渐渐地平静下来了。李管家把祁云天也喊了过来,陪着老爷一宿没睡。
  黎明时分,老爷醒了过来。他看到祁云天的头都快低到裤裆里头去了,就诚心诚意的说:“这不能怪大人,这些孩子到了大城市,环境改变了,对一些事情耳濡目染,渐渐地思想观念就改变了,这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什么革命了,造反了、自由恋爱了。他们年轻人是没有自我控制能力的,脑子一热就跟着瞎起哄!不管怎么样,人能安安全全的就行!
  夫人过来了,眼肿得像桃子似的。她说:“他们不是跑郑州去了吗,咱派人拿着照片,到那儿多贴点寻人启事。或许,就能找到他们!”
  李管家急忙摆手说:“不行,现在,不管是国统区,还是沦陷区,都有军统,中统的耳目。贴寻人启事,就等于给他们指示目标。玉莺如果真的是共党的人,那他们不是绑架,就是暗杀。此事,绝对不能张扬!”
  “那可怎么办呀?”夫人的眼泪又汩汩的流了下来。
  祁云天说:“或许他俩不是私奔,可能是玉莺遇到麻烦,大鹏把她救走了,在外边躲个十天半月的,就回家了呢!”
  夫人一下来了精神说:“那样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了!”
  郑老爷说:“咱就别在这儿瞎猜了。这事要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都要暗中注意一下,一旦有这方面消息,咱们马上商量对策,及时去处理就是。”
  祁云天心思重重的回到家,从心底觉得对老爷有些歉疚感。他一进门,何花匠,桂香和米兰都围了过来,焦急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听来的事情刚一说完,他们都安安静静坐下来了,一声不吭。
  过了好大会,桂香说:“自从那个二癞子死后,我的右眼就一个劲的跳,这难道是遭到了报应!”
  “别胡扯!”何花匠吼了一声,桂香吓得不敢吭声了。
  米兰说:“大鹏和玉莺虽然门不当户不对,可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呀!听说玉莺在西安又是演戏,又是游行的惹出事来了,大鹏能护着她。老爷还应该谢谢咱家呢!”
  她这么一说,大家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祁云天说:“大鹏玉莺有文化,聪明又有灵性。到那儿都会平安无事的,咱就多求菩萨保佑,静候佳音吧!”
  再说玉莺和大鹏到徐州下了火车,经路人指点很快就来到了铜牛跟前,站在那儿向周围巡视起来。玉莺眼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门楼子,“在那儿!”只见硕大的牌匾上“关记民悦粮行”的鎏金大字特别的醒目。他俩心里一阵激动,手拉着手走了过去。
  进了店内,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板模样的人端坐在柜台里。见他们进店,马上站了起来。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和颜悦色的问:“想买点什么?”
  “不买,不买。俺叔叔叫俺来找你的!”
  他很惊讶,问:“是哪个叔叔,找我有何事?”
  “叫金羽,多年前放暑假他和关大伟叔叔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你还带着他们去云龙山游玩过。”
  “想起来了,从山上回来,他俩都喝醉了,金羽吐得满地都是……好的、你们赶紧进来吧。小李子倒茶!”他冲里屋喊了一声。
  小李子倒完茶走了出来,关老板把他们引进里屋。
  “什么事,请说吧?”
  玉莺看了一眼大鹏,脸儿一下变得通红、嗫嚅着说:“我俩想在你家借住一阵子。”
  关老板一愣神,看看玉莺,又看看大鹏。疑惑的说:“你们千里遥远跑这儿来?哦——,我明白了,你俩是逃婚,私奔!”他真直率!话说完了,又目不转睛的审视着大鹏,心想,小伙子很英俊,俘获了小姐的芳心,肯定是连哄带骗的把她弄到徐州来了!他十分爽直地对玉莺说:“只要你的父母不找上门来闹事,我是双手欢迎的!”
  玉莺这一会羞得脸发热,心儿怦怦直跳。她打开了小皮包,从里面的内袋中掏出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递给了关老板:“这是我到西安上学时,我爸爸给我备用的,说是留在关键的时候渡难关使用,你看在这儿能花得出去吗?”
  他接了过去,查看了一下,坦诚的说:“这是六百美元,没有一点假。我早就感觉到,你是个富家小姐!既然你们奔我这来了,我是不能拒绝的!喝点水跟我到家去收拾房子去。
  他把钱还给了玉莺。玉莺给了他一张。他说:“在这儿两间大堂屋租一年,也用不了五十美金,你给我这张一百的,实在是太多了!”
  大鹏上前捂住他的手说:“收下吧叔叔,今后,少不了麻烦你的。”
  这是隔着花墙的两进院子。心慈面善的老板娘把他俩领进了后院,她指着堂屋说:“这是我儿子住的,原来在南京上学,日本人一来,就跟学校一齐搬到重庆去了。女儿在马市街小学教书,已经出嫁了。你俩就住在她的房间吧!那墙边的小屋,可以用来当厨房。那西北角小棚子是茅房。”
  她把他俩领进了两间东屋,家具有点陈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玻璃窗上贴着两只报喜鸟,显得很是温馨。玉莺心里乐滋滋的,一个劲的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老板娘拉着玉莺的手热情的说:“我们当地人都认为美女出自江南,想不到西北的也不差!你也是有文化的吧?”
  “我高中毕业了,他也行,俺俩都差不多!”
  “我那闺女也是高中毕业,她那学校二十多个老师,只有六七个是读完高中的,大多数都是初中水平。”
  玉莺心头一热,下意识的感觉到这所学校,或许以后对她是个机会。
  老板娘拍了一下手说:“我光在这啰嗦了,该去做晚饭了。你给你关叔这么多钱,就不要到外面去吃了,想吃什么我来做。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两来风’喝辣汤去。”
  晚饭吃的是大米饭,菜是尖椒炒小干鱼。大鹏一连吃了两大碗,玉莺也吃了不少。两人被辣椒辣的满头是汗。老板娘看了直发笑!大鹏不好意思的说:“这样又白又香的米饭,我就没吃过,。我们那儿尽是小米和玉米棒子面。”
  玉莺说:“我家不缺钱,可是也买不到这样好吃的大米!”
  老板娘笑着说:“这可是微山湖边上种出来的呀,我们这儿不稀罕,一年吃到头。你们就在这儿使劲的吃吧!”
  吃完饭,老板娘递给大鹏水壶和脸盆说:“旅途劳累,早点休息吧!明天吃完早点,我送你们去云龙山游玩去。”
  回到屋里,洗漱完毕。大鹏说你睡在床上,我就睡在外屋的椿凳上。玉莺说你的个子这么长,腿都得耷拉下来,椿凳就变成六条腿了!事到如今,既然大家都认定我俩是私奔的,难道你不想假戏真做了吗?
  她用那妩媚多情的眼睛望着他:“我从小就喜欢你,在学堂咱俩是正副班长。家里请来了束老师,我闹着把你也拉到了我家。我到西安读书,你去当兵不是奔着我去的吗?对我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吗!在梅园你送我的那首诗,是发自肺腑的爱吧?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你叫大鹏,我叫玉莺,有句赞美爱情的诗‘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今天,我要你亲口说一声、我爱你!”
  大鹏故作神秘地说:“你没听说过,起了像咱俩的学名,这样的恋人,是不适合在一起的?我是大老鹰,你是百灵鸟,老鹰是连小鸡都要抓的!”他做了一个要扑过来的架势。
  她那泉水般纯净的眼睛痴痴地望着他,脸儿羞得像朵红红的牡丹花。喃喃地说:“你现在就把我抓去吃了吧,快,吃了吧!……”
  他上前揽住了她那纤细的腰,将她紧紧的抱了起来。她的双眼慢慢地闭上了,将那圆润的嘴唇迎了上来。他含住了那柔软湿润的小嘴,马上感到了一种奇妙的、沁人心脾的甜蜜。
  他俩忘情的吻着,两颗心砰砰的快速跳动着,感觉到浑身热流奔涌、交融在了一起,灵魂已经出窍!在天上飞呀,飞呀……
  
  第二天,老板娘带着他们吃完早点,就带着他们到了云龙山下。她往山上一指:“你们上去玩去吧。今天粮行进货,我得回去帮忙去。”她急匆匆的走了。
  他俩说说笑笑的进了山门,沿着弯曲的山道拾阶而上。山不是很高,不知不觉中就到了苍松簇拥着的大佛殿,静谧的大殿里飘逸着淡淡的檀香。昂望着慈眉善眼、伫立于数十几米高的巨石上的佛主,不由地肃然起敬。
  沉睡了数千年的佛主在巨石中被“请出”,是能工巧匠们,在这悬崖峭壁上,经过了数年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的精雕细琢而成形的!是凝聚着无数人们心血和智慧的结晶。乾隆皇帝下江南,曾到此顶礼膜拜。
  上完香,他俩虔诚地跪了下来,全身心的沉浸在祈祷之中。大鹏诚挚的说:“我俩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一齐游走于桂花林中,嬉戏在玫瑰园小道上;今又从风雨中走来,情真意切,不离不弃、现已按佛主的旨意完成大婚。请赐福于我们,保佑千里之外的亲友们安康!
  玉莺也恳切地轻声道:“我俩自幼相爱相随,情投意合,如今,比翼双飞,越过高山平原、千里之遥,来到古彭城。今到云龙山神仙圣地拜祭佛主。请佛主保佑我俩幸福美满,平平安安。祈盼早日天下太平,我俩能早归故里,孝敬父母,以报养育之恩!请佛主托梦于我俩父母频传佳音!”
  在以后的日子了,他们又去了奎山塔,土山寺等处游玩。休息了两日后,这天,早上闲极无聊出了门,消消停停地踱着方步来到三马路,过了故黄河上的木桥,到了宽敞的黄河大堤上。这里是一个集市,卖糖球的,卖棉花糖和米花团的、卖花鸟鱼虫的、耍猴的等等、名目繁多,无所不有。到处是人声鼎沸,十分的热闹。
  他俩看到前边的一块平地上人头攒动,围成一个大圆圈。不时地有叫好声传过来,就挤了进去。只见一个打拳卖艺的,正在把一柄长剑往嘴里插,他那痛苦的表情,震撼着观众的心。玉莺吓得紧紧地抓住大鹏的胳膊,闭上眼不敢看了。当看到那把剑完全插入他的口中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情绪激动的人群,如雷般的掌声就响起来了。大鹏在玉莺耳边悄悄说:“那剑是可以伸缩的,在口中他用牙齿咬住,费不了多大劲就推进去了。玉莺半信半疑的睁开了眼睛,只见他口中含着剑,一副可怜相,后边跟着个端碗的,围着场子转圈要起钱来了。人群一哄而散,往碗里扔钱的人并不多,玉莺往里边放了两个铜板。
  大鹏说:“我要是在这走一圈八卦,再卖些货真价实的龙静膏药,肯定会比他生意好的!话音刚落,只听见马路上传来了一阵“笃、笃”的皮靴声,人群向马路两边闪开了。大约有十几个日本兵挑着膏药旗,扛着枪耀武扬威的走了过来。这是他俩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日本兵。玉莺有些紧张,大鹏说:“别怕,你看他们的个子,大多数都没有你高,有的还非常的瘦弱,一副小孩像。看上去是外表凶悍、实质上是外强中干的!这儿有好几百个中国人,一齐尿泡尿,就把他们淹死了!若能有一个人给我做帮手,我就把这些家伙都踢到黄河里边去!哎——,实在是可悲呀,咱中国人呀,能多一点凶狠和坏心眼,少一点儒雅和善良就好了!”
  回到家,大鹏说:“刚看到那个打拳卖艺的,我觉得不能老这样闲着,坐吃山空。钱无论挣多挣少,我得出去找点活干!”玉莺说:“不急,咱那钱一年半载也用不完!”
  不知不觉间到了中秋佳节。老板的女儿关颖来给父母大人送节礼。听说,家里住进了远道而来的房客,是一对恋人。很是好奇,就忙不迭的跑到玉莺那儿聊了起来。她问玉莺怎样和大鹏认识的?听说小的时候大鹏在学堂经常拿蜗头牛给她吃,立马笑得捧着肚子直不起腰来了。少顷,她又问她俩是怎么瞒着爹娘偷逃出来的,见玉莺吞吞吐吐的,她就没好意思再问。转换了话题,她问:“你是个大小姐,又是读完高中的,形象又好。可否愿意到我学校代两天课。我那学校有老师怀孕了,现在人手不够!只是教书辛苦,工资又低了些,不知你愿意干吗?”
  玉莺内心一阵激动,赶紧说:“既然从家里跑出来了,就不会伸手问家里要钱了!我俩年轻轻的,都有些文化,肯定是要独立生活的!我的理想就是当老师或者是医生。
  “那太好了!过完节,我带你去学校见校长!”
  玉莺大鹏十分高兴,她走后,马上去商店给她的女儿买了布娃娃和一些糖果。
  过了节,见过校长的第二天,她就用郑小风的名字去代课了。待遇是一个月三块大洋一袋面。她把两块大洋和面交给了老板娘说:“就当我俩的伙食费吧。”玉莺去上班了,大鹏闲极无聊,就到粮行去帮忙。看到运粮的大车一到,马上就去帮着卸车。干完活,关老板递给他个白毛巾说:“你比我的伙计还有劲!前几天听住在大巷口的火车司机二毛说:“机务段正在招聘司炉,那活属于苦脏累,挣钱不多。所以我就没答话。现在,我看小姐都去代课去了,这活你也去试试,多少能挣两个钱。等有了孩子好贴补着用。”
  大鹏很高兴:“请关叔向二毛推荐、我喜欢火车,这活我干!”
  没几天二毛带着大鹏去见段长。段长说人的条件还行,不过,到了热天,撂摊子说跑就跑了!那可不行,找个保人吧。
  关老板写了张字条,粮行的大红图章一盖,大鹏就用祁天翔的名字去上班了。他跑的路线是徐州至兖州的,到了兖州返回时,票车车厢也挂,货车的也挂。一般不放空回来。
  当火车在微山湖边上行驶时,看到不远处一望无际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不时地有野鸭子在起飞和降落。他感觉到十分的惬意。
  往锅炉内添煤时,他把那炉门一开,一铁锹煤就均匀地撒了进去,顿时腾起一股火苗子,把驾驶室映得通红。他干得汗流颊背的,还不时的微笑着。正司机陆师傅说,悠着点干多喝口水。副司机小吴说,看样子你怪喜欢这活,好好干,过两年你就是开大车的了!
  只要一爬上火车头就心情舒畅的大鹏,在铁路上干了五个多月了。他发现一个秘密,几乎每个月都有人跟陆师傅上车去韩庄,这些人一上车就对他点头笑笑,之后就坐在后面的煤堆上不吭声了,显得神神秘秘的。可是他们上车时陆师傅就给他们一个帆布包,里面似乎用牛皮纸包裹着什么东西,可是这些人下车时又把包还给了陆师傅。他觉得很蹊跷!一天跑完车,回家的路上,就偷偷的问小吴,“那些人是干什么的?陆师傅给他们的东西,是成色不好,还是嫌太贵啦?怎么没有一个人想要的!”
  小吴说:“干这事已经两年多了,陆师傅虽然不告诉我,但是,我早就看明白了!跟咱车的人是盐城那边新四军的人,下车就有人接应,坐上小船,划过微山湖、经菏泽方向的秘密交通线去延安的。包里装的是‘道具’鸦片。一旦被发现,就说是贩卖鸦片的。最多就是罚点钱了事了。咱干铁路这一行有的老前辈,铁路修到哪儿,鸦片就走私到哪儿。北京、上海一些大城市的鸦片,大多数都是铁路运过去的。因此,这就是师傅他们打马虎眼的好办法!”
  他按捺不住激动:“这么说师傅是共产党了?”
  “小声点!”咱俩都还年轻,有家有院的。只管挣钱养家,有些事装作不知道为最好!”
  两人分手后,大鹏激动的心里像翻卷着的浪花,久久不能平静。大步小步的往家赶,他要尽快的告诉玉莺,真正的共产党人就在他身边!
  一进门,玉莺就扑了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细声慢语的说:“告诉你一个大喜讯,我怀孕了!”他一下子就抱着她,在她的额头上,像小鸡啄米似的亲了起来。陆师傅的事,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把媳妇怀孕的喜讯告诉了小吴,小吴张着大嘴笑开了,“恭喜你了呀!俺媳妇不争气,结婚都快三年了,还没有点动静呢!”突然,他皱着眉头问:“你的房子是租住的吧?如果是租人家的,那你就得搬家了!”
  大鹏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和房主关系好的就像一家人似的,为什么要搬家?”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徐州的规矩,房客是不准在房主家生孩子坐月子的,否则,房主家会有血光之灾的!”
  他惊讶地头上像挨了一下闷棍,觉得晕乎乎的,有点不知所措了。回到家他和玉莺叽咕了半天,开始,两人脸色一片阴郁,最终,两人心情都豁然开朗了!
  玉莺说:“这儿的多数家庭男人在外干事,女人在家操持家务。只有一个出去挣钱的。咱俩人都挣钱!条件不错,也能雇得起保姆。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听说,现在到典当行,三十块大洋就能当来两间大瓦屋。我明天问问老板娘,小吴说的话是真的吗?”
  第二天,吃完晚饭,大鹏和关老板到河边溜达去了。玉莺就和老板娘聊了起来,说道此事,她说:“这儿是有这规矩,不过,我和你关叔叔已经商量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知你俩同意不!前些日子我看出你好是像怀孕了,就告诉你关叔,他说:“房子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们,房契上的名字一改,这不就是你们自己的了吗!咱说好,将来你们不想住了再还给我们,我家还保有着完整的两进院子,这事就办得圆滑了!我也有儿女,总不能把你们撵出去吧!”
  听到这儿,玉莺的鼻子一酸,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房子的事处理完了,他俩的心也安定下来了。随着玉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大鹏跑车一回到家就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一感觉到有动静,就激动万分的说:“宝宝呀,你要是想练拳,赶快出来吧,就不要捉迷藏了,更不要在妈妈肚子里乱踢呀!……”
  玉莺说:“看把你高兴地发傻了吧,俺宝宝不到泰山奶奶指定的日子,是不会出来见你的!”说到这儿,玉莺停止了微笑,叹了一口气又说:“咱俩的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他们就要当爷爷奶奶了该有多好呀!”
  大鹏说:“小日本就要完蛋了!等到他们滚蛋的日子,就是咱带宝宝回家的日子!我听陆师傅说苏联已经对日宣战了,美国人的飞机也开始轰炸日本了!你所期盼的天下太平、人们安居乐业的日子就要来临了!”玉莺深情的望着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陶醉在幸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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