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第六章

　　《陈年旧事》（10）
　　放暑假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欢天喜地的满山野岭的疯跑疯癫，去外公外婆家长住，而雨儿不能。雨儿要打猪菜，给驴打草，稍有空闲雨儿得带上妹妹出去，那也得经过奶奶的特别批准，奶奶说不管什么时候，奶奶要知道雨儿和妹妹在哪。
　　
　　我家养了一头小猪，每天雨儿早晚要给它打两筐猪菜，那样能省下点料。这头猪是留待过年杀了吃肉的，杀了还要续上一头，留待下一年。别人家的猪有哥哥姐姐打猪菜，雨儿家雨儿是姐姐，当然是雨儿要承担这些活的。
　　进了腊月十几，雨儿家就得杀猪了，别人家的猪杀完要有二百多斤呢，过年吃不了的就用盐腌上。那时没有冰箱，这样腌的肉能够够一年的用想。雨儿家的猪就一百多斤吧，那也要比往年好多了，杀完留下琐琐碎碎的吃，剩下的要卖了的，卖了的钱要留作雨儿的学费、过日子的零花钱，还有接济爸爸报的什么函授班也要学费的。爸爸毕业时本来是考上大学的，因为成份问题被扣了下来，爸爸着实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奶奶也愧疚的偷偷的哭了好几回，总觉得对不起爸爸。如今有了机会爸爸要圆了他的大学梦。
　　雨儿和妹妹体会不到大人内心里的心思，只要有肉吃，那便是最幸福的日子。饭桌上奶奶的筷子给雨儿和妹妹，夹着雨儿最爱吃的瘦肉，妹妹的碗里也是妹妹的最爱，雨儿和妹妹的狼吞虎咽，惹的奶奶和爸爸笑的合不拢嘴。只是奶奶的碗里没有一块肉，奶奶不爱吃的东西太多了，连肉也不爱吃。爸爸眼里闪过晶亮的光，随手给奶奶夹了块肉，母子俩互相相让的筷子和默契的目光里，雨儿不经意间捕捉到了。奶奶和爸爸目光里的都是对女儿和孙女的爱怜。雨儿嘴里的肉变了味道，突然间雨儿的心有了些许的酸，她装作吃饱了的样子跳下地跑了出去，胃里的肉似乎要跑出嗓子眼，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在窗下喊道:“奶，我吃饱了，玩去了。”
　　快步跑出大门，信步走进村西的杨树林里。杨树是奶奶和乡亲们亲手栽下的，夏日里已经遮天蔽日了，现在整个树林呼呼刮着寒冷的风，光秃秃的树冠也显得格外可怜。那棵雨儿经常光顾的大树雨儿双手刚刚合抱过来，雨儿夏日里多半都是在树底下，边带妹妹边写作业。此时雨儿依在那棵树身上，它依然还能给雨儿遮挡阵阵凛冽寒风的侵袭，雨儿小小的心此时第一次有了酸甜苦辣的滋味，酸涩的有点让雨儿承受不了。饭桌上的肉里有奶奶的味道，有爸爸的味道，有雨儿长大的味道。
　　
　　雨儿家还养了一头草驴，它快生小驴了。奶奶说它也不容易还怀了崽，草要给它新鲜的还要嫩嫩的。老驴对奶奶也特亲近，每当奶奶出门回来，老远它就会听到奶奶的脚步声，它会叫着直到奶奶给它填上草为止。奶奶套车出门它会老老实实的等在那里，路上有上坡的地方，奶奶就会下车，等上去坡了奶奶再坐上。老驴也习惯了奶奶的路途，到哪停下到哪要走，走哪条路要去哪里，不用奶奶操心它会直接把奶奶安全送到地方。换了我到了上坡时它也会习惯的站下等我下车，我可不是奶奶，我拿了杨树条抽打它，我才不下车呢，它也懂得了小主人是不好惹的角色，每每我使唤它，它再不会停下了，只有听到我的指令才会乖乖的或站或走。
　　每每和奶奶说起我，都说是奶奶惯的。奶奶戳着我的额头说：“我还惯着你呢。”我扮着鬼脸分辨：“我又没有它那长尾巴，也没有它那长耳朵。”奶奶笑着说：“你是没有尾巴没有长耳朵的小犟驴。”“哼哼，哼哼”我没好气的背上背篓打草去了。
　　
　　快开学了。有一天我打猪菜回来的时候，老驴身边多了一头小驴驹，全身都是黑色的，它站起来又跌倒，在无数次站起又无数次跌倒的努力下，终于稳稳的站起来了。驴妈妈舔舐着驴女儿的头和全身，满眼都是爱，好像驴妈妈幸福的都醉了。驴女儿学会了吃奶，学会了亲昵的蹭妈妈的头，不时的在院子里撒着欢，四蹄扬起围着妈妈转圈，驴妈妈的眼睛时刻警惕着生怕谁伤害了它的孩子。
　　自从有了小驴，雨儿很少再出去玩了。给驴打够草，她会静静的坐在一角，眼神里是无尽的羡慕，有时就那样托着下巴想着小小的心事，雨儿小的时候也和小驴驹一样吧，也会扯着母亲的衣角蒙上脸和母亲捉迷藏吧？也会搂着妈妈的脖子蹭着妈妈的脸亲吻着妈妈的额头吧，也会在母亲的视线内蹦蹦跳跳的玩耍吧？想着想着雨儿就会抱住老驴的脖子和小驴驹争抢着分享母亲的味道。
　　
　　那一年秋天不知因为什么又放了半月假，雨儿要带着妹妹去东沼里打草，往年奶奶带着雨儿和妹妹也去过，雨儿非常熟悉了。东沼里在村东，要过雨儿上学时的那条小河，我不知道为什么叫东沼里，从我记事起就是这个名字。爸爸被批斗时就是在东沼里改造的，以至于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那是爸爸永远的痛吧，更是爸爸不能释怀的永远的殇！
　　天还没亮，我和妹妹就和邻家小哥小姐搭伴，没有伴奶奶是不让我们单独去的。奶奶帮我们套好车，晃悠晃悠的走在去东沼里的路上了。其实，我跟奶奶风里雨里的早已是一个出色的赶车的小“老板”了。
　　打草的家伙是一个好长好长的似镰刀的、却比镰刀宽且长的叫搧镰的东西，把也有三四米长吧。别看我个子矮小却也不输给邻家的哥哥姐姐，从小跟着奶奶早已练就了什么都拿得起了。
　　中午拿出奶奶准备的玉米面饼子，就着咸疙瘩，凉水是最好的饮料，真香。驴妈妈和驴女儿也吃饱了，安静地卧在一边。
　　下午三点装好车，美洋洋地坐在软绵绵的草车上，等着回家被奶奶夸时的“骄傲”，驴女儿围着草车跑前跑后的，扬起的四蹄带起一路的尘土四散飘飞。回家的路上有一个可陡可陡的大下坡，每次我都格外小心，老驴每到那里都刹不住车，箭一样跑下去在平道上老远才停下来慢慢走。刚走上陡坡，驴女儿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倒在路上的车眼里。完了，二妹吓的“哎呀哎呀”的叫着哭出了声，我紧紧的抓住缰绳不知所措，那是停不下的鬼见愁的路啊。这时，老驴却“嘎登”一下死死的定在了那里，和驴女儿只差皮毛间的距离，驴女儿在这个瞬间挣扎着爬出了车眼，老驴刹那飞一样跑下陡坡，好远好远才停下来，浑身都是汗，嘴里冒着热气；驴女儿也飞跑着追来了亲昵的舔着母亲的嘴，老驴蹭着女儿的脖子，似乎在各自安慰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好久好久老驴才带着我们进了家的门。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不会相信在动物身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是一头驴呢？直到现在，我都无法解释老驴当时是什么力量让它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死死的站住一动不动的。我只能有一种解释，那是母亲的爱，母爱的力量是无穷的，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无人能敌的武器吧！
　　细数奶奶的一生，奶奶何尝不是一头负重的“老驴”呢。她承载着多少世人不堪的重负，青春年华里，她守护着幼小就失去父亲的儿女，耄耋之年又替儿子承接着本该不属于她的责任。母爱该是天还是地呢？
　　
　　《陈年旧事》（11）
　　暑假开学雨儿该升班了，五年级共五个班，要通通放在一起重新分配。雨儿原来在四一班，这回不知道要分在哪一班去了。
　　星期一来的时候，雨儿被分到了五三班，班里好多好多都是陌生的面孔，有高大的男生雨儿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人家的脸。雨儿这次坐在了第三排的左边挨墙的位置上，同坐的是一个小男生，小头小脸的，小眼睛好像总也睁不开似得。但据小道消息说，此人是从外地新转来的，学习和雨儿不相上下的。雨儿偷偷的窃笑，就他？配和我争吗！
　　下午的时候，雨儿又被原来的班主任叫走了，雨儿收拾书包被班主任牵着手回到五一班，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教室了，从入学到现在都是在这间教室学习。她的班主任姓郭，也是从入学一直跟到五年级，雨儿和班主任的感情应该是情似母女。让雨儿犯糊涂的是，一会三班一会一班的，雨儿到底在哪一班呢？原来，郭老师在一班的花名册里没有找到林思雨的名字，发现到了三班，就去找校长要人。郭老师去校长室开门见山:“我要林思雨。”
　　校长看那阵势好像她的女儿被校长强行夺走了似得：“都定局了，说改就改那还没有规章制度了？再说，新班主任愿意不愿意呢？”
　　“我不管，林思雨必须归我。她从一年级到现在都是在我这个班，毕业班了，凭啥分去别的班了。”郭老师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正好新班主任也来找校长，经过三人的商议决定以抓阄来决定雨儿在哪个班。郭老师抓到了雨儿，心满意足的把雨儿领回了自己的教室。这是雨儿后来才知道的故事，也许是我和郭老师的缘份吧，我一直在郭老师的呵护下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
　　
　　郭老师有五十多岁了吧，雨儿感觉郭老师的头发大半都白了，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带着眼镜极像个老学究，脾气大了点，但对雨儿却极尽温柔和呵护。有时雨儿会有奇怪的幻想，我要是郭老师的女儿多好啊。有时上课雨儿会走神，天马行空的瞎想，郭老师会给雨儿一个严厉的眼神，雨儿会立刻回到现实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