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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事》第五章

作品名称:陈年旧事      作者:赵丫      发布时间:2016-02-16 13:14:27      字数:4672

  《陈年旧事》(8)
  我家的房子是用泥土堆起来的,每年的春天和秋天都要抹一次,要不然经不住夏日的暴雨袭击,冬日寒风的怒吼。爸爸在春天开学的时候,还没有完全解冻,抹房提不上日程表,等爸爸礼拜天也是来去匆匆,平日里老的老了小的还小,帮不上人家的忙,也就不好意思去求别人;况且奶奶的骨子里都是倔强,于是小小的我们自然养成了独立的性格。
  每天傍晚或星期日我们多半用筐抬用袋子背土,幸亏我家后院墙外是一个排水沟,每年夏天淤积很多黄土,苍天似乎在照顾着这一家老小,于是我们就有了用之不尽的黄土。日积月累窗子下积攒够了抹房用的土,春天快过去了的时候,礼拜六祖孙四人活好泥,奶奶在房上抹,我在房上一小桶一小桶的用绳子拎上去,二妹在底下一锹一锹的装满桶,幺妹也用火铲一铲一铲的装着,小脸上的汗水如同水洗的一般。天黑下来的时候,刚刚抹了一半,一家人随便吃点饭就躺在炕上睡觉了。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又开始了昨天的作业,只是得重新加水再用二齿镐捣一遍才能用。
  两天时间我们也是紧紧巴巴的,那一天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们终于结束了这个周末最有意义的一天,只是感觉比往年要快的多。每年至少要贪黑的,今年却还带着太阳呢。奶奶说,我孙女长大了力气大了干活快了呗,不管怎样这个夏天有了安全感。下雨天不用担心屋外大雨、屋内小雨,不用家里的大盆小盆碗碗罐罐都接上水,到雨过天晴屋里还是成了水帘洞。
  
  那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多,五天一大下三天一小下,沟满壕平,地里的庄稼东倒西歪的,满地都是水呀。庄稼被水泡的枯萎了,有得已经被淤积的土沙埋住了,丰收没有了,农民的希望打了水漂。村东的那条小河更是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有了翻江倒海的气势,顺着河道一路咆哮着流向不知尽头的尽头。
  我家菜园里到处都是水,院墙也倒塌了好几处,因为爸爸在垛院墙时没有留出水道,积水多了好从水眼流出去。我的家乡十年九旱,觉得留水眼也没有用,现在却深受其害。在一个大雨倾盆的某天,一个光着上身赤着脚只穿了一条小裤衩的小丫头在雨水里一镐一镐的刨着墙角,园子里的积水已淹没了小丫头的膝盖了,一道闪电雷鸣震得小丫头颤抖着,更起劲的刨起来,一镐两镐……镐镐都带着小丫头的嘿嗨的声音以此为自己鼓劲。随着土墙上的窟窿逐渐变大,哗啦啦的一声水响水像没了缰绳的野马奋起四蹄冲出牢笼,小丫头呆望了一会流出去的水,满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似乎才想起自己还在雨中,拄着镐拍着水像一只落在水里的小鸭子一样开心的游回屋去了。
  屋里的大盆小碗都派上了用场,接上了漏水的地方,地上也是一片泥泞,两个妹妹蜷缩在炕角玩着羊嘎叉,就是羊前腿膝盖处方形的一面有包一面有坑的骨头,猪的特大又特别难看丑陋,羊的美观而且又小巧玲珑。那是我缠着邻家的舅爷要来的,邻家舅奶的弟弟是宰羊的,那东西是没人要的,但却是我们小孩子的宝贝呢。奶奶找着盆盆罐罐,哪漏了就接在哪里,我跟在奶奶身后帮着奶奶倒出去接满水的罐子,心里盼着不要再下雨了。屋漏偏遭连天雨,这土堆的房子怕啊,特别是西屋南墙角已经连泥带水的往下流了,要是塌了可怎么办呢?我幼小的心第一次尝试着担心是什么滋味儿,奶奶走来走去这看看那瞅瞅,眼神里有着无尽的担忧。
  
  雨夜没有浪漫,有的是无尽的黑暗,滴答滴答一阵急一阵缓的,就像音乐一会激昂一会缓慢一会忧伤一会又激情飞扬,让人的心情时好时坏,时而悲伤时而又兴奋异常。雨声感染着我的睡眠,一颗幼小的心灵感受着雨夜的悱恻缠绵,只是感受着空气压缩的紧张。屋子的空间越来越小了,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我把手伸进奶奶的被窝,攥住奶奶的手,奶奶的大手有点凉,却抚摸着小手,我有了些许的淡定,从没在被窝里摸过奶奶的手了,那早已经是幺妹的专利了。今夜却想找到一个依靠,让心不再漂泊不安,给心一个安全的港湾停靠。小小的手的余温也会给大手点点的温暖,给大手的心点点的安慰和勇气。此时此刻相握的大手和小手在这雨夜里无言的给予着对方互相的鼓励和温暖。尽管老的已经风烛残年,小的还懵懂无知,但两颗心合在一起就硕大无比,两个人的力量合在一起就能顶住房梁。祖孙俩在这样的信念支持下,等待着黎明的曙光。
  夜不懂更不体恤屋内人的忧伤,还是那样任性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一任狂躁的情绪咆哮怒吼着,大手握紧小手,小小的心安定了,没有了惊恐不安的感觉。睡意袭来似睡非睡时,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似是有人从高处跌落下来并伴着“扑通”一声奇怪的声响,奶奶慌忙起来四处查看,惊叫着“雨儿,快来,这漏雨了”。其实我早已经在奶奶的身后了,那哪是漏雨呀,西屋的西南角整个塌下来了,雨水灌满炕了。奶奶麻利的从西屋的背墙角找出块塑料布,那是秋收用来盖粮食的,今天派上了用场。我和奶奶从房东边的那棵树上相互拽着在大雨中艰难的爬上房顶,雨拍打着塑料布,不时掀起一角打在我的脸上,树根前有大大小小的石头,那是秋天预备下雨阴天压塑料布用的,今天大大小小都被奶奶我俩搬来压上了。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平时搬不动的石头今天却搬着来去自如了,等压好老天爷也发完了脾气,淅淅沥沥的雨点舞着漫步在试探祖孙俩的耐力。在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不能被风吹跑了,不能被雨水冲刷掉,祖孙俩才搀扶着一点一点的挪下了房。
  
  阳光在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中露出了笑脸,连漏洞也投下温婉的一丝阳光仿佛在抚慰昨夜的凄凉。幺妹歪着头拍着手望着漏洞痴笑,幼小的人儿不知道夜里的祖孙俩无助的泪水掺着雨水的凄惨。我的心里有了一股无以名状的恨意,无处安放的心恨意渐浓。渐长的年龄能听到拔节的声音清脆响亮,磕磕绊绊里能听到自慰疗伤的呻吟撕裂的痛。我像是拔苗助长里的那颗禾苗,只是我是幸运的还有一根须子没有被拔掉的那一颗。我努力的再一次伸长须根,挣扎着摇摇晃晃的在机缘巧合里生存了下来,在贫瘠的盐碱地里寻找着属于我的那一片天。
  奶奶坐在门槛上满脸的安详,昨夜那场风雨犹如一个梦而已,于奶奶而言也许只不过仅仅又是一个小小的过程罢了。笑看风云变换无常,经历了多少的辛酸的悲伤离合,看淡了尘世间的大起大落,大伤大悲,犹如大丈夫般从容了过往,最是懂得了珍惜眼前的幸福吧。奶奶微笑着看着嬉戏的幺妹,门前几只鸡在寻食吃,一头小猪的脖子上夹着夹板,一根绳子拴在地下的铁撅上,卧在它的窝旁,懒洋洋的哼哼着,院墙边,一个小丫头在清理着塌倒的墙,多么像一副温旬和谐农家小院唯美的风景图!
  
  《陈年旧事》(9)
  爸爸破天荒礼拜五的晚上回家来了。
  老远就听到爸爸那辆破自行车弹奏着重复的音乐,幺妹蹦着高去接回了爸爸,一家人兴奋的融化在这个因父亲早回的夜里。
  夜里我听到奶奶和爸爸的对话
  奶奶:“今天怎么早回来了?”
  爸爸:“去旗里开会,听大舅说咱家房子塌了个窟窿,我请了半天假。”爸爸说的大舅是奶奶舅舅的大儿子,和爸爸同龄,是爸爸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更是同学又在一个学校毕业。也一起被抽调上去当老师,只是不在一个学校。
  爸爸:“春起,也抹了怎么会漏的这么邪乎?”
  奶奶:“你整日里没个时间,孩子们又小,拎那桶泥得多沉啊,我心疼,故意抹薄了点,谁知道今年雨水这么多啊。”
  沉默,夜更黑了。
  爸爸:“唉!我带的是毕业班,孩子们也不容易,能多考出去一个是一个啊!”
  奶奶:“是啊,也没啥了,孩子一年比一年大,日子会一年比一年好过的。只是你来来回回的,车多加小心,时常给家捎个信。”
  爸爸:“嗯。雨儿长大就好了。”
  夜寂静无声。困意袭来因为有了爸爸这一夜睡的格外香。
  爸爸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修好了房子,下午匆匆赶回学校去了。
  等雨儿长大了就好了,为了爸爸的这句话,我努力的长大,甚至去问村里年龄最大的五爷爷,快点长大有什么秘方没有?五爷爷撸着胡子哈哈大笑不止,抚摸着我的头,满脸的慈祥和蔼,将我拉进他的怀里,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晃来晃去满眼的爱怜:“雨儿已经长大了,雨儿已经长大了,雨儿能帮奶奶烧火,能帮奶奶拾柴,能帮奶奶干活,能帮奶奶带妹妹……”五爷爷重复地说着。尽管那时还不懂五爷爷话里的话但也很满足,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像五爷爷这样让我坐在腿上晃来晃去的那,很是满足了一阵子。
  
  秋天来了,树叶落了,我依然背着奶奶缝制的书包,穿着单薄的衣衫早早地走在上学的路上,下午放学又走走跑跑的赶回家来。要帮奶奶烧火,要帮奶奶带妹妹。
  夜晚,奶奶一针一针的给我们做着过冬的棉衣,银色的头发上闪过点点的灯光。我趴在炕上写着作业,看奶奶已不在灵巧的双手,不时因为看不好而扎出血的手指,心似乎被辣椒辣过一样辣乎的疼,奶奶曾在煤油灯下为爸爸和姑姑伯父也这样一针一针的缝过衣服,现在又为雨儿和妹妹缝,等雨儿长大了一定一定也给奶奶缝。
  过了立冬,北风就呼啸着刮进了整个村庄,穿过村西的杨树林呜呜的响,割的人脸生疼,直往人的身体里钻。这个冬天来得太早了,奶奶找出棉裤让我穿着上学,虽然感觉到冷,但看到奶奶做的棉裤又肥又厚;更让我不穿的原因是棉裤的裤裆太大,并且还得免上腰,穿起来像个老太太,走起路来呼啦呼啦的,难看死了。我看过九娘家的六姐穿的棉裤又瘦又薄,腰身也正好,走路轻快又好看。
  村东小河还没有冻,已经是刺骨的凉了,这几天几眼小石桥都没在水里了,稍不加小心就会落进水里去。六姐有一双水鞋她蹚过去再让同学给我稍过来,每天都是如此。
  
  这几天特别的冷,奶奶再次拿出棉裤来让我穿。我磨磨蹭蹭的拿书包穿鞋准备开溜,奶奶堵在门口,说:“穿上再走,挺冷的。”
  “不冷不穿,我不穿!”
  “不穿就别上学了,这天这么冷,板凳又凉可不行。”
  僵持了半天,上学的时间快过了,我哭着撒泼:“不上就不上,反正要迟到了,我不穿,那大裤裆谁还穿?那老厚咋穿,走道都兜风,像你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尽可能的把那条棉裤说的一无是处。奶奶噗嗤一声乐了:“奶奶那么难看么?有多磕碜了啊?穿上暖和不挨冻才是正经事呢!”奶奶说着又拿起那条棉裤左看看右看看又看看我才说:“先上学去吧,奶奶给你改改再穿。”
  “都晚了,我不去了,人家六姐都走了,我也没水鞋了咋去?”我觉得我占了理,是奶奶的“胡搅蛮缠”我才迟到了,所以哭的更厉害了,以此来要挟奶奶以后不再让我穿那条棉裤了。“哎哟,那快走吧,奶去送你,快走。”奶奶拽住我的手,替我拎着书包,我也就半推半就的随着奶奶来到河边。
  小河的水还哗哗的流的欢快,没有一个同学的影子了,我抹了把眼泪准备自己蹚过河去。奶奶早已挽起裤腿,把书包背在我的肩上,一把拽过我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试探着在冰冷的河水里把我送过了河。我伏在奶奶的背上,感受到奶奶发颤的身体和一起一伏的呼吸,还有奶奶小心翼翼把着我腿的手。眼前是奶奶白发苍苍的头发,脚下是刺骨的河水,酸楚的泪水更是流个不停。奶奶以为我还在为那条棉裤生气呢,替我擦着泪水:“别哭了,奶奶去送你。”奶奶说着把鞋放在地上准备穿好。我摇摇头说:“奶,你回去吧,我自己去了。”说完我转头向学校的方向跑去。跑出几步我回过头来,奶奶已经蹚过了河往回走了,那个苍老的身影在寒风中有点摇晃,似乎是站立不稳,风儿掀起她的衣角,奶奶也回过头望向我,此刻她的雨儿泪流满面,不是为今天的迟到,不是为今天的棉裤,不是为今天被奶奶训斥,只是为奶奶那个发抖的背影,还有因冰冷的河水奶奶被冻的红红的脚,小小的年纪被震颤的心一紧一紧的痛。
  
  晚上放学,映入眼帘的是改好的棉裤放在炕边,虽然还是那么厚,但裤裆没有那么大了,穿起也很随身了,奶奶说是九娘帮着改的。
  那个冬天可冷可冷,但我有奶奶做的棉裤棉袄没有一点寒意!那个冬天是冷的,我却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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