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扯谎就扯天大的谎
本章情节非常离奇，冯小宝在薛绍和太平公主“认亲家宴”竟然遇上了熟人。没有时间的读者知道此人是胡僧惠范就行，完全可以跳过去不读；有时间的朋友尽量也不要观看本章内容，因为知道世界上还有惠范这样的人，就会产生极端恐惧感，之后会颠覆正常的历史观，那将非常有害于心理健康。
薛绍暗自切齿之际，冯小宝风风火火来给他当叔父了。
众多迎接在府门口的客人，包括武曌的两个侄子武承嗣和武三思，还有武曌的两个堂侄武攸宁、武攸暨，这二人是武曌伯父武士让的孙子，此外受到太平公主邀请参加“驸马认叔”家宴的还有武曌堂姐的儿子宗秦客、宗楚客等一些外戚权贵，以及部分来往密切的朝廷官员。
冯小宝满眼看到的全是权贵人物，心里多少有些紧张。这些人表面陪笑，眼神却并无尊敬之意，大家都用猎奇的眼光，观察这位太后的小情人。
冯小宝跳下马来，薛绍硬着头皮迎上前去：“薛绍见过叔父大人。”
冯小宝已经看出薛绍对自己又害怕又厌恶。
薛绍只是弯腰拱手，并没有下跪，这直接影响了冯小宝的心理，他头脑顿时一片空白。来之前武曌告诉他，薛绍会跪下来接见他，到时他得说“贤侄请起来说话”，现在这个驸马没有跪接，“请起来”三字肯定就没法用上了，但是光说“贤侄说话”又不像人话。
冯小宝就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薛绍这时也蒙了，在这一帮武氏权贵面前，他本来就抬不起头来，现在又要给一个市井混混当侄子，他塞上耳朵也仿佛听见这些人肚子里的嘲笑声。冯小宝一语不发，站在门口翻着白眼，也不知道这位“叔父”在核计什么，薛绍只好再次开口。
“薛绍见过叔父大人。”
冯小宝本想装高贵，此时一着急，只好实话实说：“我过来时太后教导我，说你会跪下来接我，她还教我，到时得说‘贤侄请起来说话’，现在你也没跪啊，驸马你平时玩不玩骨牌，你得按套路出牌啊，要不我怎么接你的茬呢？”
权贵们听着冯小宝市井风格的语言，都觉得新鲜又风趣，同时感觉这话确实不是假话，他们对冯小宝不怕暴露“太后教导”的隐情，竟然产生出一丝敬佩。
一些知道冯小宝出身的，敬佩之余又觉得释然：可也是啊，这位连命根子都敢暴露在阳光里，哪还有什么不敢暴露的啊？
薛绍脸色绯红，迫于现状，正在上前下跪，太平公主的奶娘张夫人突然走出来，喝道：“这是公主吩咐的，公主在里边等着你进去！”
冯小宝市井流气一旦恢复，马上变得机灵起来：“你个死奶妈子，少跟我装大个儿，太后是公主的妈，我是太后叫来给他们俩口子当叔叔的，驸马要不愿意跪，我可回去了，我是什么都缺，就不缺侄子！”
薛绍是真的害怕，太平公主不怕太后，所以不让他给冯小宝下跪，但是一旦冯小宝真来个打马回宫，到时挨收拾的不是公主，而是他这个倒霉的驸马。
薛绍立即跪倒：“请叔父恕罪……”
冯小宝乐了：“贤侄请起来说话——这多顺溜儿啊！”
薛绍在旁人窃笑声中爬起来：“叔父快进府。”
冯小宝重新跳上马，环视四周武氏权贵：“不急，叔叔我有两句话，得跟这帮侄子外甥说明白。第一我冯……我薛、薛——哎呀，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薛绍低声提示：“怀义。”
“我薛怀义，我压根不想接触你们这些高贵的人物，是顾及太后的面子我才过来认这个亲；第二，你们不愿意参加的，现在可以走人，咱们谁也甭牵强，弄得别别扭扭的！我跟你们说白了，这就是逢场作戏，这儿一完事我就回宫里去，咱们兴许一辈子都不见面，所以能留下来的，咱们互相给面子，谁也别不待见谁。我说这话，大家能听明白不？”
这番话虽然粗鄙，但是却掷地有声，恰到好处地展示出一个流氓的骨气与倨傲。深藏野心、惯于见风使舵的武承嗣立即明白，这位太后小情人并非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工于心计的武三思似乎也想到这点。这对权贵兄弟不谋而和地采取行动，毫不顾忌众人的目光。武承嗣虽然身体较胖，但腿脚身手却比略显文弱的武三思来得敏捷，率先拉过马缰，仰着一脸堆笑对冯小宝做了自我介绍，武三思虽没抢到拉马的机会却另有招术――用宽大的袖子一个劲儿给冯小宝拂拭靴子上的灰尘。
倒让冯小宝有些过意不去，心想：这些上等人溜起须来，还真叫人有点不好意思。转念又想：他爸的，我和太后是那种关系，太后的侄子也都算是我侄子，他们给我溜须，正常！
便昂起脸坦然接受二人肉麻的殷勤。
其他人见到太后最器重的两个侄子都如此低三下四，自然也收敛起傲慢，变得乖巧起来。冯小宝就在武承嗣牵马、武三思拭靴的待遇中，以昂昂然的姿态，第一次步入上流社会的交际圈。
冯小宝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宴会大堂，迎面是太平公主一张透着羞忿的脸，显然是旁边站着的乳娘张夫人刚刚告了状。
屋内响着悠扬的胡琴旋律，空气中飘动着上等波斯熏香的幽幽气味。
在太平公主望向自己的一瞬，冯小宝右侧眼皮突然抖动了几下，这可能与他通宵伺侯太后有关。但按民间的说法这是一种凶兆，但冯小宝并没有把眼皮的抖动视为凶兆，而是觉得公主的美貌晃花了自己的眼睛，那宽宽方方的额头光洁如玉，蛾眉妩媚，俊秀乌黑的眼睛脉脉含春妙不可言。
冯小宝觉得太平公主的花容月貌就是青春版的太后武曌，不过这公主缺少了她母亲的威仪气质，多了三分轻浮，两分散漫，还有五分的刁钻。
太平公主开口了：“你刚才，让驸马跪迎？”
冯小宝翻了翻白眼，他在回想出来时太后有没有教导他跟公主说什么。
太平公主哪里知道冯小宝的脑袋里转悠着什么，当即一拍几案：“大胆！”
乳娘张夫人在公主身边日久，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太平公主恼火的人，都是她殴打的对象。
张夫人少女时代是皇家剑器舞团的成员，剑舞虽然不是用真剑起舞，但是动作上却大部分都从剑术中化出来的。
所以张夫人的身手，收拾一般养尊处优惯了的贵族子弟，那是相当轻松，何况这些人都是得罪公主的，拳脚打过去，没人敢躲闪。
张夫人有心给冯小宝难堪，抢步上前，抡圆巴掌朝冯小宝脸上抽过去。武氏权贵们都没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接着便是凄厉惨叫——张夫人捂着流血的鼻子奔下堂口。
张夫人的鼻子是冯小宝操起一边案子上的银酒壶打破的。
冯小宝久跑江湖，这方面反应非常迅速，张夫人一过来，冯小宝就看出这是要动手，他可不是等着挨打的主儿，操起酒壶迎面就给了对方一记重击。
大家都傻眼了，从来都是张夫人揍别人，没人想过，有人敢揍张夫人。
气急败坏的太平公主喝道：“卫士，快给我拿下此人！”
四个凶神恶煞的卫士立即冲出来，眼见冯小宝要吃亏，突然胡琴声中断，一个光秃脑袋从金丝帘后探出来：“公主，万万不可！”
冯小宝没有想到，藏在帘子后弹胡琴的乐师原来是一位故人――胡僧惠范，他从波斯浪人索元礼手上救过这个年轻胡僧。
惠范发现今天的主客太后的男宠，竟然是前时当街打架的流氓恩公，他纳头便拜：“恩公，还认得小僧吗？”
冯小宝乍见惠范确有故人相遇的意外惊喜，但他立即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反而担心惠慧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过多暴露自己的过去。这略一犹豫便被胡僧觉察出来，然而这个外国青年、说谎专家和杰出的表演家以其超乎寻常的机智，将冯小宝一腔担忧一扫而光，他朗声说：“公主，各位大人，大家眼前这位贵人本是吐番佛法中备受推崇的欢喜佛转世！”
放在今天，这么说话，完全会被当成精神病。但是惠范下边的讲述却让在场的人陷入了神秘叵测的轮回说中，这是当时上流社会极感举趣的话题。
“六百一十七年前小僧本是他座下一匹白马，佛陀为示众生平等，点化我成就佛道，命我协助天竺高僧迦叶摩腾驮载经书、佛像来到洛阳。汉明帝专为迦叶摩腾建了汉地第一所佛寺取名白马寺，便是因为小僧的缘故，当年佛陀许我驮经积聚功德，答应六百年后让我脱骨换胎转为佛僧，小僧今年十七岁，屈指一算，我生之日距白马寺建立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六百年……”
作为来自异域的外国人，讲起这些玄而又玄的故事，对唐人来说更有一番吸引力，何况他讲述的竟是活生生立在眼前的人和他自己，人们几乎是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来听。
“想起来了吧？当年佛陀您还说过，将要转世到大唐天下女主身边，与我在一个群仙聚会的场合重叙旧情，这些，今天全兑现了！”
这位胡僧不只是个说谎专家，几乎称得上心理学家了。不仅吹捧了冯小宝和自己，连在场听众一并捎上。
这次武三思反应最快，立即跪倒口呼：“原来叔父大人是佛陀转世，我等肉眼凡胎，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武承嗣被武三思抢了先，十分着急，忙叫：“大家一齐拜一齐拜！也跪下来叩头捣蒜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