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三集
作品名称:向死而生 作者:晋忻李 发布时间:2010-03-11 14:56:20 字数:4101
一、
字幕、旁白:1911年(宣统三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发。10月29日(农历九月初八),阎锡山在他生日的这天,举起反清革命义旗,一跃成为名震三晋的都督,从此开始了他对山西将近四十年的操纵和控制。
《晋阳日报》上新闻标题赫然醒目:“1911年12月18日,南北和议开始”;“1911年12月25日,南京十七省代表会议选举孙中山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冬日。树干光秃秃地,四野萧索。
忻州城内,卖年货的、卖劈柴的,来来往往。城头,“晋北锁钥”四个大字凝重醒目。清王朝的龙旗还在猎猎飘扬。
陈敬棠两臂上均缠黑纱,骑匹骏马,英姿勃发,踏着路上瓢零的枯叶,来到城门下同忻州知州朱善元见面。
早已有州衙兵卒接过马来,拴入马厩。
朱善元其人虽说做的是旧官,却也是新派人物,一向老成持重,但此时见到陈敬棠,仍是极为欣喜,“啊呀!欢迎陈议员光临本县。令尊与令伯母相继仙世,芷庄兄孝服在身,能决然以国事为重,再度出山相助,实为朱某之幸啊!”
“哪里哪里!贵知州身为敝州父母官,能够顺应天下大势,追逐时代潮流,有所作为,这才是我们忻州的幸运啊!”陈敬棠豪爽地说。
二人互相握手拍肩笑道,“彼此彼此。”
朱善元表情凝重地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爆发,封建帝制寿终正寝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是啊!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但不知朱知州有何打算哪?”陈敬棠快人快语。
“组建民团,响应革命!”朱善元言道,“其实咱们已经够痴慢的啦!贵同乡崞县续西峰、忻州王建屏等同盟会员早已先行一步,组建忻代宁公团,追随阎锡山总督北伐绥包一带。据说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陈敬棠说,“好哇!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
二人紧紧相随,步入衙门。朱善元道一声“请”,敬棠也不推辞,泼墨挥毫,写出数张“招兵告示”:
“忻州正堂告示:
辛亥革命兴起,清朝行将灭亡。
我州有志儿男,即速来把兵当。
一者吃粮健体,二者保我家邦。
报名不分先后,快来争享荣光。”
朱善元连赞“痛快”。
未待墨迹干透,朱善元加盖了红印,早有勤务兵接过,至大堂外、城门口等处张贴。众人纷纷围拢过去观看、议论。
正可谓立竿见影。眨眼功夫,报名者纷至沓来,不一会儿便围了不少。
勤务兵们一溜小跑,搬来桌椅及办公用品,指挥着报名的人排起了长队。朱善元、陈敬棠两个会意地一笑,各把一处,列表登记。
勤务兵们把那些老弱病幼等闲杂人员阻了开去。
凌晨,早晨,正午,傍晚。
衙前广场上,朱、陈二人操练分成数队的右臂上一律戴着白袖章的上百人队伍。
陈敬棠言传身教,带领民兵操演各种武术。
朱善元站在一边观看,由衷地点头喝彩。
步伐、队列不断变幻;由散乱而渐整齐;时而散打;时而对打;练瞄准;练习拼刺刀……
城内各人多显眼的去处,贴着盖了大印的告示:
“忻州正堂告示:
革命风起云卷,州府组建民团。
各界务需出力,方可保你安康。”
看榜者人头攒动。
朱善元又取出一张旧榜文,名头为“中华民国山西革命军政府告示”。陈敬棠浏览一遍,当即照抄数份,着人张贴。告示云:“忻州正堂告示:
照得本军起义,重整民国河山。
省垣一朝平定,各县早已均安。
省外府厅州县,诚恐不免讹传。
土匪乘机抢劫,业经举办民团。
所有村乡市镇,一律保护安全。
凡尔士商民等,切勿误听谣言。
应当各安生业,得以地方为先。
要知本军此举,实与大众有关。
倘敢立意反对,兵到万难瓦全。”
府衙门口,朱善元、陈敬棠又在忙着登记各商号等差人送来的银票。
一支年青、整齐的民团队伍身穿统一的右佩白袖章号衣,背着大刀、步枪出现在街头。
二、
街头报童叫卖,“《晋阳日报》号外,‘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喂!号外!号外!孙中山就任大总统!”各界人士纷纷掏钱买报看。
卖报声再次响起,“卖报!卖报!《南京临时政府公报》!皇帝退位啦!”“清朝末代皇帝宣布退位!”
醒目的新闻标题:“南京临时政府公报:1912年2月12日,清朝末代皇帝宣布退位!”
大雪纷纷扬扬。古城被白色笼罩。
街头,避寒的人们向城内望去,张牙舞爪的龙旗消失了,代之以无数的民国初期的“八卦太极图”白旗。
雪后,凛冽的早晨。
街头民居、商铺,人们张贴对联、门神。商铺展台上摆满了花生、糖果、柿饼、核桃等。一派辞旧迎新过春节的气氛。到处是铲雪的人们,和倒雪的各种单轱辘手推车,大轱辘牛车。
州衙门口,朱善元正同陈敬棠一道欣赏着各色人等的忙碌。
忽有邮差手拿摇铃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地直喊:“电报!电报!”朱善元随手赏了他一枚铜元,来人高兴而去。他急忙打开封启,匆匆扫了一眼。一声惊叹,“哦!阎都督自归绥返晋,就要到啦!”
冬日。城内外打扫得十分干净。
忻州北城门内外,到处是春节前的陈设,鞭炮挂在挑出来的长杆上,军政府的“八卦太极图”旗子在晃动。瓮城外,早就排着整齐的民团士兵,衣着各异的各界百姓们,里边夹杂着舞龙灯的,划旱船的,耍狮子的,抬挠搁的,八音会班子的,装扮成各色戏曲人物的踩高跷的……人们在翘首等待着。
终于出现了打着“阎”字旗的北伐归来的队伍,一个个棉衣棉帽,同样右臂佩戴着白袖章,风尘仆仆,疲惫却也很是兴奋,整齐地列队走过。
乍然间,人群沸腾了,各种声响出现了,各种爆竹炮仗声,八音会的吹奏声,人们的欢呼声,铺天盖地而来。各种杂耍班子都行动了起来。
北伐归来的将士中,出现了那个鼎鼎大名的山西都督阎锡山。其时他才二十九岁,正是春风得意、风华正茂的年华。簇拥在他周围的,许多跟他年纪不相上下的人,不少人今后将是山西乃至全国近现代史上名声显赫的人物,包括五台的赵戴文,定襄的贺炳煌,崞县的续范亭、续西峰、弓富魁,忻州的王建屏,等。
众人握手寒喧毕,阎锡山笑道,“嚯!你朱大人弄得不错,还蛮像回事儿嘛!”朱善元口称“不敢当”,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阎锡山也不推辞,便信步登上旁边一个石砌高台,讲了起来,“忻州嘛,也可算得俺阎伯川的大半个家乡啦!俺跟众弟兄早就盼着这一天啦!回想两月前仓皇北上,真乃天壤之别,好不叫人感慨万端!今天,正好是除夕,我这个山西督军,总算赶了回来,能在家乡安安稳稳地过个年啦!弟兄们哪!这可是个好兆头!大家说是不是啊?”众人齐声应“是”,欢呼声、鼓掌声一浪胜过一浪。
三、
北风呼啸。府衙院中花树萧森。
府衙内,“怡然斋”,专为阎都督准备的下榻处。铜火盆里,炉火正旺。内为卧室,外为客厅,以楠木屏风相隔,典雅华贵。
阎锡山稳坐太师椅,悠闲地品着绿茶,聆听朱善元禀报。一坐一站,显示着身份的悬殊。
“忻州果然无愧晋北锁钥、三晋重镇啊!贵衙竟有如此讲究的居所!”阎锡山感叹道。
朱善元忙给对方续沏热水,不无得意地说,“不瞒都督说,庚子年慈禧太后老佛爷挟皇上西去时下榻贡院,中秋夜那顿月饼瓜果宴,可就是在这儿摆的呀!”
“噢?怪不得呢。这么说,我阎伯川坐上了龙椅?”阎锡山有些忘形,说罢又觉不妥,便有些尴尬。
这时门外有人喊“报告”!阎锡山正好借坡下驴,当即应道,“请进!”
进来的便是陈敬棠。只见他军人装束,以标准的姿势立正、敬礼,报告,“启禀都督大人,北平急电!”转身笔立于陈善元身后。
阎锡山将电报启封浏览毕,信手递给了朱善元。
朱善元双手捧读,但见那电报只有几个字,“奉袁世凯临时大总统令,请阎都督暂驻忻州,勿攻太原,俟清抚张锡銮退出后,再行回并。段祺瑞。”
阎锡山狠狠地在紫檀木桌上一拍,“他们也太不将俺阎伯川当回事啦!”说罢起身在地板上踱来踱去。
稍待片刻,见阎锡山情绪稍缓,陈敬棠低声说,“不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阎锡山看他一眼,朱善元善解人意地忙说,“回大人,此人乃属下的至交,民团总教习陈敬棠先生。”
阎锡山“哈哈”一笑,“看来这位仁兄也是有来历的人物啦!”
朱善元笑着说,“这是忻州有名的“郜、王、张、陈”四大财主中陈家的二少爷——”
陈敬棠急忙抱拳致歉,“不敢当。在下陈敬棠,字芷庄,忻州嘉禾人氏。省咨议局议员。诚请都督大人不吝赐教。”
阎锡山亦抱拳还礼道,“忻州、五台,咱也算是半个老乡嘛。子钦、芷庄两位兄长,论年纪,伯川我才该是小弟。就请二位仁兄快快一起坐了叙话。”
陈敬棠再三推辞,朱善元便拉了他坐下,“伯川先生虽说贵为都督,却也是曹孟德似的人物,最是礼贤下士,敬重人才。你我不坐,反倒显得见外了。”敬棠也只得坐了。早有伺者敬上了茶盏。
想起朱善元那“曹孟德”三字,阎锡山心下自是十分受用。他不由地又笑了,“这不就好啦?今后见面,再不要客套才好。早知道湖南有个嘉禾县,想不到忻州还有个嘉禾村。好地方么,出贤人哩!”
陈敬棠忙不迭声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朱善元说,“说起这‘嘉禾’来,也还有个来历呢。传言说这村子原名河夹村,后来大约是康熙年间吧,地了长出棵双头的大谷穗,县太爷专程敬献给朝廷,才奉旨改成了现名的。”
阎锡山笑得越发开心,“怪不得呢。子钦兄像个一方父母官嘛!”
陈敬棠说,“都督大人——”
阎锡山直摇手,“你看看又见外了不是?咱是五台人,能叫咱‘老西儿’最好!听着亲切!”
“愚以为都督如今就该稍安毋躁,以静待动,等他们国民政府上边,把太原那些个满清残渣清扫干净,再从从容容回去当咱的都督,岂不更好?”陈敬棠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多谢芷庄兄提醒。”阎锡山说。
朱善元毕竟见识更广些,“据鄙职愚见,是阎都督的实力太大啦!山西近如在北京肘腋之间,那袁世凯怎能容得‘卧榻之侧’,尚有他人‘酣睡’呢?”
阎锡山沉了脸说,“是啊!子钦兄一语中的!功高震主,历来如此啊!”
“当初太原起义,旗开得胜,孙中山临时大总统不是还致电嘉勉吗?”朱善元说。
阎锡山的脸色愈益凝重,“孙先生是挺看重咱山西的。可事到如今,袁世凯这贼逼宫成功,抢夺了临时大总统的宝座。他可是俺阎伯川的死对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