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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第二集)

作品名称:向死而生      作者:晋忻李      发布时间:2010-01-26 19:41:24      字数:5068

一、
秋末。乡间已渐次萧条。
一辆老式汽车一路巅簸,坐在车里的陈敬棠,看着当年自己领人开凿的水渠,路边已成规模的树株,心中也甚感欣慰。
不觉开进了嘉禾村,一路惊得鸡飞狗叫,乡邻们敬畏地躲闪着。
陈敬棠朝窗外望去,见一个背木匠箱的老者跌倒在地,一个小女孩端着一碗红枣,急切间将红枣撒了一地,急得大哭,他急忙走下汽车,打着招呼,扶起老者。老汉惊得发呆,“敢情是陈家二少爷?”
陈敬棠忙不迭地抱拳道歉,“噢,原来是喜福大伯。侄儿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木匠闫喜福说,“没事,没事。”
司机常亮见状,也赶紧帮女孩拣拾红枣,陈敬棠给孩子擦了泪,轻拉孩子躲到一边,二人这才返回车内。
一老一少感激而又惊羡地望着他们。

车内,陈敬棠对司机说,“常亮,今后呀,咱这车停在村外边就行。要不,就该挨乡亲父老的骂啦!”
常亮说,“少见多怪么。”一边敬重地看着他。
车过“嘉禾学堂”,见那牌子已换成“嘉禾小学校”,先生也已换成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书生。十几个孩子在朗诵,“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欤!”敬棠见状,满意地笑了。
车到“陈家祠堂”,汽车停下,陈敬棠摸出钥匙,开门入内,上香,一脸肃穆地叩拜祖宗。

门口汽车喇叭声惊动了陈家所有的人。
芳草、秋宝两个如今也已长大,各自到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房间报告消息。
妯娌俩急忙擦干泪痕,换上笑颜,薄施粉黛,向外眺望。
陈家的子侄辈,还有他们自己的孩子,纷纷站在过厅内外,盼着见到这位在他们心目中最了不起的顶梁柱式的人。

过道月亮门后边,敬棠的儿子鸿适拉着段淑昭,分明也想见到他爹,却终因段氏的娇羞而没有往前走。

陈妈小心地捧着冒着微微热气的汤药碗,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大屋里,陈逢泰在炕上半躺半卧。老夫人接过了陈妈手里的瓷碗,一边站着的芳草知趣地递过汤匙。夫人接了,先尝了凉热,缓缓地饮了员外几口。
门开处,敬棠走了进来,叫一声“爹”,又叫一声“娘”,纳头便拜。随即起身从他娘手里接过药汤,精心地服伺他爹吃药。他娘见状,背转脸喜泪直流。
饮罢了药,员外开言道,“难得我儿当了省城议员,也还要恪守旧礼。”
敬棠说,“咱中国人就讲个‘忠、孝、节、义’么。人伦大礼,哪朝哪代也总是要讲的。”
老夫人擦擦泪说,“这么说,芷庄你进祠堂拜过祖宗了?”
“拜过了,拜过了。一走大半年,哪有不拜祖宗的道理?”作儿子的忙说。

说话中间,常亮提进来两只硕大的皮箱。他放下东西,也忙着向两位老人行礼问好。
跟在后面的管家陈良提进一只大的食品盒,打开来,原来是各种时鲜的食品。敬棠先取出几种,亲手摆在盘碟里,放在爹娘面前,然后示意常亮、陈良他们,将各种糖果、食品分发给门内外的子侄小辈们。
敬棠走出门外,穿过挤满了子侄辈们的厅堂,将自己的妻子招呼了过来。
二、
遵照少东家的吩咐,陈妈拉了段氏夫人,帮衬着老夫人马氏打开皮箱,按照大小尊长次序,将毛巾、镜子、文具、玩具等一应物品,各安所需,发给所有的女眷和孩子们。
这一来,这个家族的几乎所有成员,一个个露了面。
寡嫂岳氏,手里卷着一迭衣料,见自己的儿子鸿遇,媳妇赵青娥,四子鸿达,还有孙子勤儒、志儒等,都有了一份各自喜爱的东西,也自十分欢喜。不由地拉了陈妈,低声感激道,“咱陈家本来就是大户人家,吃穿用度,甚也不差。这你陈妈是知道的。难得的是人家他叔,进省城发达了,还没忘了作长辈的这份牵挂和抬举呀!”说着,想起自家的不幸,又不由地暗自垂泪。
段淑昭见丈夫光光鲜鲜回得家来,仍未忘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伦之情,自家的孩子也跟大家一样,四世同堂,其乐融融,心里的担忧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候,病榻上的老员外,也自觉神清气爽,转对自家夫人马氏说,“难得今天芷庄回来,全家高兴。快快招呼厨房,今天咱就看着全家,围坐在一起,团团圆圆,乐乐活活,一大家子一块儿聚一聚,一齐吃顿长寿面!”众人也自是欢喜。

阔大的厅堂里,四张结实的紫褐色核桃木八仙桌上,摆放着排场考究、极具忻州特色的长方形“四肉盒子”。揭去盒盖,十二个长方形小木碟子,分别码放了干净整齐、刀法讲究的菜肴,肉片、鸡蛋片、莲藕片、粉皮片、蒸肉片、香肠片、豆腐片、付干片之类,外加葫萝卜、芹菜等加工制作而成的菜肴,工艺品似的,顶上又搁了葱丝、芫荽,滴了黄亮的香油,看上去清爽、洁净,色、香、味俱佳,诱人味口。各人的座位前,依次摆放好了各自的碟子、杯盏、调羹。
敬棠搀了父、母,让二老坐在上首,自己和夫人、寡嫂作陪,又叫侄儿鸿遇、儿子鸿适、司机常亮他们四人一桌坐定。另两桌也各按长幼次序坐定了。

长工常保元依次给每个人面前放了筷子,盛了醋,斟满黄酒。家宴就算正式开始。
陈敬棠站起身来,为爹娘敬了酒,又特意为寡嫂岳氏斟了酒,然后对大家说,“咱们嘉禾陈家,在忻州是有名望的大户。今天,我要当着咱们这两位祖宗的面,对大家说一句,今后,咱们这些做儿孙后辈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无论走到那里,都不要忘记了,咱是嘉禾陈家!要时时事事,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后人,不做辱没咱嘉禾陈家的事情!来,让咱们这些做晚辈的,一同陪着敬咱座上这两位老人一杯!”众人齐刷刷地站好,泪光闪闪,共饮了一杯。
陈良、陈妈、芳草、秋宝等,则来来往往,添菜端饭,料理着这顿团圆饭。

是夜,屋外天宇间,月朗星稀。
“聚源堂”大客厅里,灯烛畅亮。陈逢泰老先生自己觉得精神稍好,又觉得跟儿子谈兴未尽,就让秋宝去唤敬棠过来,以便促膝长谈。马氏老夫人也乐得跟丈夫一样,坐在太师椅上听着。

敬棠早已脱了外套,身穿素色家常衣服,随着秋宝,急匆匆地赶了来。他一进门,照惯例行礼问安,也自找把椅子坐了。大丫头芳草将早已备好的香茶杯盏,一并端了来,利索地为众人一一斟上了茶,摆放好了,识趣地退到一边。

老先生品了口茶,缓缓言道,“芷庄啊!爹、娘眼见得是老了。人常说,‘七十三,八十四,闫王爷不请自己去。’有些话嘛,也该给你讲讲,不然,就怕来不及了。”
一边急坏了老夫人,拭着泪数落道,“唉,你也真是老糊涂了。就不能少说些这种丧气话?”
敬棠忙着打圆场,“就是嘛爹!儿还盼着您真能活个万岁千秋的,能够多享些清福哩。”
老先生乐了,“呵呵,过去那些大人物,秦皇、汉武,谁个又不盼着‘万岁千秋’呀?水满必溢,瓜熟蒂落,谁也没办法,是不是呀?”老先生缓了口气,又接着讲了起来,“咱们嘉禾陈家,当初老祖宗们从洪洞大槐树底下迁了来,白手起家,哪是何等的不易!直到近百年,咱那些前四、五辈先祖,随了大潮,走口外闯荡,起早摸黑,拼死拼活,嘴里减,肚里省,才站稳了脚根,攒下点家业。又经了后来几代人的苦赚苦熬,在包头,在丰镇,在萨拉齐……以至在忻州城,渐渐有了自已的铺面,才有了往后的发达,有了咱们这份家业!”
“先祖们的恩德,爹的苦心教诲,儿我永生永世,铭记不忘!”敬棠发自肺腑地说。
“要紧的是精神!我儿如今当了省府议员,万不可视为儿戏!为父也经常阅读些报章时文,也还知道些天下大势。各国议员,责任极重。我儿你虽说努力,却一向欠学养,少历练,要牢记以忠君爱国为志,利人济物为怀,毋傲而取侮,毋诈而使奸。成名虽重,立品为先。磊落做人,方可长久啊!”

一番教诲,把个敬棠说得眼中噙泪,跪在老爹的膝前,哽咽着说,“爹啊!有您这些话,儿今生怎敢有一丝的苟且呀!您就放心好了!”
这时节,连那伺立在一旁听差的秋宝、芳草也跪到在地。芳草恳切地求告道,“罢啦老祖宗!少爷自是有心志的人,何劳您老人家太过地操心?您染病在身,累坏了,可怎么得了啊!”
老先生叹口气说,“唉,今儿我是从来没有过的开心啊!难得还有你们这么多人疼我,这不就够啦?再者说,适才不也说啦,人啊,就跟那瓜一样,熟透啦,天凉啦,它也就该落把儿啦!这可不是想不想的事儿喽!”说罢,便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虽也未曾料到,老先生这一觉,却是永远地睡过去了。
众人都觉得有异,敬棠扑上去细看,老爹已安详地逝去。“爹呀——”
当下众人哭作一团。

未过几日,老先生出殡的日子就要到了。府里外众人少不得置酒、备菜,张贴白对联,张挂白灯笼,按规矩张罗起来。
马氏夫人吩咐敬棠,“咱们陈家既是大户人家,固然不能办得太过寒伧,可这几年眼见得乱象纷起,世道不宁,生意萧条了许多,家里进项渐少。这你是知道的。日后你这肩上的担子不轻啊!当行则行,当止则止,量力而行,也就是了。”
敬棠答道,“娘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三、
马氏夫人的老屋内,几个叫她姨妈的外甥们,左臂上都裹了白孝布,聚在姨妈马氏的身边,亲切地追叙亲情,劝慰着。
敬棠引了妻子段氏,来见这些难得一聚的姨表兄妹。
老夫人拭着泪对儿子和媳妇说,“你们知道,这些人,可都是为娘的至亲骨肉呀!多年不见,素梅,建屏,你俩都熟识的。”一把将素梅拉进自己的怀里,“这孩子心眼实,至今还没找个人家。”又拉过一个样子文弱的,“这是忻口你们那苦命的德荣哥。如今成了张家口的青衣名角,‘云遮月’!”那德荣忙着抱拳说,“表哥表嫂好!”第三个面相显老,他俩口却也还认得。段氏施礼说,“硕光表哥好!”第四个身高体大,一张黑脸,棱角分明,双眼深陷,恍如木刻,一看就觉得面生,不怒自威,带一种凛然虎气。敬棠凝神细看,才豁然惊道,“啊呀!你敢是当年那车道坡山上、我等少年兄妹游戏结盟的老大,贵根大哥?”那人只微微一笑,算作回答。这时,众兄妹也都笑了,不觉地多看了这个陌生的大哥几眼。
这时,马氏夫人也破涕为笑说,“你们几个弟妹中,就差个后沟的吴黑牛了!那也是个不省心的!你们这位东楼村的赵贵根大哥,如今可真成了咱嘉禾陈家的福星和救星啦!”众人不知就里,不禁面面相觑。
黑大汉赵贵根忙说,“都是自家人,大姨妈可再不要客气!”
马氏说,“你姨夫说走就走啦!大姨妈也保不定那天就随了他去。今天跟你们说透了,日后我也少操多少闲心。如今你们这位姨表兄,本事可是大得了不得!”
赵贵根忙说,“大姨妈!您这可不就是拿巴掌往外甥脸上掴吗?”
马氏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如今,你们这位大哥是晋北、口外挂了号的‘仁义赵’镖局掌柜!替咱们陈家接管了外头的商号,丰镇的粮油行,归绥的医药馆,包头的洋布庄,萨拉齐的大茶栈!给咱们带回了足够花销的银票!还有这“仁义赵”镖局的名声!你说我们马家的这位外甥,可不就成了咱嘉禾陈家的福星和救星啦?”
敬棠敬重地说,“大哥!俺妈这番话,那可是情真意切呀!太谢谢你啦!”
众人一齐敬重地望着这位仗义的江湖客,陈家的大功臣。
“惭愧!惭愧!比起你们弟妹,我贵根可是‘小巫见大巫’啦!”

出殡之日,庭院内外披挂纸幡,搭设灵棚,挽幛繁多,迎来送往,纸扎纷呈,和尚做祈,众儿孙身穿重孝,跪伏灵前。
到了出丧的时辰,鼓乐大作,长孙鸿遇,肩上扛着引魂幡在前,敬棠随后,再后边众儿孙孝子各自拄着哭丧杖,佝偻而行,嚎啕大哭。十六个人抬着两根大杠,上置龙头棺罩,稳稳地前行。岳氏、段氏等女孝子站着彩车随后哭泣。众街坊邻里观者如潮。
居高望去,但见送殡者渐少,步入了田间土路,渐渐远去。
四、
次日凌晨。敬棠夫妇为表兄妹们送行。
王建屏暗中拉了陈敬棠一把。两个闪出几步,王建屏偷偷地在他背上狠击一拳说,“你夺人所爱,我真恨不能宰了你!”说毕径自走了开去。陈敬棠怔怔地望着他,觉得实在是想不通。忽又觉得这话似曾听过,怎么这样耳熟?再细想,才猛想起是儿时那黑鬼兄弟吴黑牛说的。便觉得越发糊涂。

亲切的人分手,自是免不了伤感。众人便各自想着心事,默默而行。
王建屏却最是心直口快,怎能耐得了这等阵势?便抱拳对众人说,“我们这些人,又不是什么酸文辣醋的书生,搞什么‘折柳相送’,‘灞桥伤别’,弄得这么别别扭扭?‘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依我之见,我等兄妹,将来必是干大事业的人。绝非池中之物,能久居在这小小的忻定盆地,浑噩终生。望诸位毋忘我等车道坡儿时之盟,大展拳脚,拓开各自的一方天地!”众人便又不约而同地将右手紧紧攥为一体,久久不忍分开。

主题歌“须知拼死即求生”那动人心魄的旋律再次响起:

生为人,讲血性。莫怕苦,志如虹。计利当计天下利,求世应求万世名。
中状元,当司令。昂起头,踏险峄。几见膏梁成伟业?从来奋斗出英雄。
不怕输,敢打拼。脚踩实,傲苍穹。勿为瓦全宁玉碎,须知拼死即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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