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江湖少年游15

紫衣男子朝煮石老人一抱手道：“劳烦前辈了，燕鼎盛先行谢过了。”
那个中年汉子躬身道：“御前二品侍卫汪年丰见过煮石前辈！”
“‘龙御侯’府中侍卫厉无伤、厉无畏见过煮石前辈！”却是那兄弟二人，不拜天心里一动，随即那个执判官笔的萎缩汉子躬身道：“御前二品侍卫连笔虎见过煮石前辈！”
煮石老人淡淡道：“各位就不用客气了，皇上听到天子脚下发生如此惨案龙颜震怒，老头子听得案情颇有蹊跷出来看看，你们不用拘礼了，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五人同时躬身称：“是！”然后齐齐直身，全都把眼睛投向不拜天。
那个紫衣男子燕鼎盛喝道：“你这个凶徒好大的胆子！这些贱民性命虽然不足道，却不知你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将他们全部毒杀，连襁褓之中的婴儿也不放过！真是畜生不如！”
这个燕鼎盛居然连问也不问就断定自己杀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断下结论实在是平生第一次，不拜天闻言勃然大怒：“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
燕鼎盛一怔，他向来是说一不二，从来没有敢当面顶撞，一时不由无语，那边猥琐男子连笔虎已然接口道：“你身上衣服全时候血污，不知除了这里的三十三条人命外又在哪里杀增添杀戮？证据确凿还想抵赖？”随即盯着苏拂嘿嘿一笑道：“阁下真是好雅兴，逃亡路上还居然不忘掳掠女色，还真是风流种子啊……”
此言一出旁边一干侍卫俱是哈哈大笑，冲着不拜天指指点点，不拜天心中气结，自己何尝受过如此冤枉？脑中一片空白，竟然说不出话来，口中大口喘气。
“事实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左右，给我拿下！”却是那个中年汉子汪年丰见不拜天呆立当地只当他心绪默认指挥侍卫上前拿人。
晨风习习，拂面而过，不拜天顿时从激动中恢复冷静，闻言双眼怒睁，从众侍卫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燕鼎盛五人身上，冷哼两声，并不言语。
如同三九寒冰直刺心底，众人只觉那眼光如同一把利剑带着三九寒气直刺心底，俱是浑身一震，如坠冰窖，再无一人敢上前。
不拜天心下已经有了定数，并不理会众人，将苏拂从怀中放下负在背上，从她袖中取出白丝缚紧。也不知她所用白丝用什么材质制成，颇具韧性，虽然细如粗线也能绑得结实，心下稍安。
燕鼎盛五人俱是心下一凛，暗道这是什么功夫？然而见不拜天脸色倨傲，不忿之气立刻再次腾起，汪年丰首先开口冲众侍卫喝道：“如此丧心病狂、灭绝人性之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拿下！”
“让他们都下去吧，不要妄自送了性命。”煮石老人左手扬起，却是制止之势，众侍卫立刻停止动作，望向他，只听得他淡淡道：“他是不家新任宗主不拜天，已修习至‘补天’之境，你们就不要白白送死。”
此言一出，场中之人俱是一震，紫衣男子面色大变，失声道：“什么？他是前朝余孽不家的人？”
那个脸色阴沉的厉无伤赫然动容道：“不家不是被‘瑶池’拘于幽离天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旁边诸人面显畏惧之色，谁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就是不家新一任的宗主！想起前任宗主傅泠的不世声威，再无一人敢上前半步，全都不安的看着燕鼎盛。
十五年前新登基的皇帝在御花园内举行跃龙会时傅泠突然出现，力挫刚刚由皇帝亲自册封的当世十大高手，让皇家尊严荡然无存，直到隐居皇宫多年的煮石老人出手，力敌千招不败才挽回些许颜面。
当日傅泠大闹皇宫之事事后当时在场之人被严令禁言，是以从未传出宫闱，江湖中也无人知晓。但今天在场这帮侍卫中有多人当日曾在场目睹傅泠无双杀技，虽然时隔十几年，仍然心有余悸，畏惧不前。
燕鼎盛却想起父亲因为此事而所受的冤屈，，双眼赤红，心头暴怒，喝道：“你们这帮饭桶！平时不是一个个的都自夸自己很厉害吗？怎么今天一听到人家名字就成了缩头乌龟？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真是饭桶！”
众侍卫面面相觑，脸色涨得通红，有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准备扑出，却被旁边年长的暗中拉住。
原来当日正值燕鼎盛父亲“龙御侯”燕长风统领御林军之初，正值意气风发之大展鸿途时，却因为傅泠力挫十大高手导致当时皇帝龙颜大怒拂袖而去，事后被皇帝训斥护卫不力并罚俸禄三年，在朝中颜面荡然无存。
燕无畏素来心高气傲，虽然外人并不知晓具体原因，却视之为平生最大耻辱，又兼当时为傅泠所伤，经久不愈，导致后来练功中心魔大炽走火入魔含恨而逝，实为燕家莫大之仇恨。
燕鼎盛想起陈年往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口中清喝，只见一道剑花在空中现出，愤怒之下先行出手。
“世子且慢！”
燕鼎盛闻得此言，只觉手中长剑一紧，却是被煮石老人伸出两指夹住，只见煮石老人微微一笑：“世子稍安勿躁，让他们先下去吧，不要为难他们了。”转头对众侍卫道：“你们先下去吧，待会上来拿人就是了！”
言辞桀骜，仿佛不拜天已是囊中之物，伸手可得。不拜天闻言怒极而笑：“嘿嘿，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斗他一斗！”
他修习心法以修养心性为主，向来善于克制，今日为形势所迫却是激发出少时之野性，话声未落，身形晃动，整个人向紫衣男子扑去。
燕鼎盛身边四人没有想到不拜天没有任何征兆作出如此反应，本能合作一块挡在紫衣男子身前，下意识的将他围在中间，同时手中兵器迎着不拜天挥出。众侍卫闻得煮石老人言语纷纷往后跃出。
如同一阵幻影从眼前掠过，众人感觉一阵凉风从面前刮过，尚未反应过来时又倏地消失，站定后才见不拜天依然立身原地，宛若从来没有移动过，只是手中多了把朴刀，却是从厉无畏手上夺得；而场边有五六个侍卫倒在地下不见动弹，显然被不拜天偷袭所致。
燕鼎盛脸色煞白，若非四人护得周全，后果殊难预料，想到不拜天鬼魅般的身法全身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心跳若狂，内衣尽湿，口中大叫道：“煮石，还不快点给我拿下这前朝余孽！”
连、汪、厉四人早在十几年前傅泠斗十大高手时见识过不家功夫威力之大，只是时过境迁十几年过去差不多遗忘，不料不拜天甫一出手声势不减傅泠当年，尘封记忆再次勾起，心里之惊骇如狂风暴雨，面色俱是一肃。而失去的朴刀的厉无畏脸色更是难看，额头豆大汗滴滚落，想起刚才不拜天如果随手一刀只怕性命早已不存。

不拜天一刀在手，心里安稳。他的刀昨天为了一顿肉资仍压在当铺，虽然手中夺得的朴刀较长不大适应，然而对于用刀的人来说却像是乐器之于乐师，只要乐器在手心中自信自生。
煮石老人面色一凝，眼中精光闪动：“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当年傅泠在你这个年龄只怕尚未到你这般火候，今日不把你拿下，只怕来日成了气候又要在江湖中兴风作浪了。”
不拜天喝道：“想战便战，何必废话？”不待煮石老人动作，手中朴刀化作一道闪电朝他当头劈下！
煮石老人心下微微一怔，不拜天出手毫无江湖规矩可言。殊不知傅泠自小所受教育以达成目的为第一要义，全无江湖中的桎梏，他看出今日之突围与否全在煮石老人身上，是以这一刀含有毕生修习功力。
朴刀含万钧雷霆之势压面而来，到得面前尽化刀罡杀气腾腾，煮石老人身形微侧，同时右手铁锅飞起，在空中翻滚过来变作盾牌，堪堪接住这含有不拜天生平功力的一刀，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
刀罡划过之处，如一道长龙迤逦而过，地上被深深划出一尺宽的裂缝，三丈外的一堆乱石尽数溅起，尘土飞扬；而当中更有两人躲闪不及，一个握刀的手被齐切切的砍下，另外一个自肩部而下被生生劈成两半！顿时现场血气弥漫，闻之欲呕。
不拜天一刀未果，并不停止，暴喝声再起，这一刀竟然是劈向燕鼎盛！
燕鼎盛身边四人大惊，齐齐举起手中兵器试图挡住这雷霆一击，煮石老人不意不拜天有此一招，心中一紧，料到四人万万抵挡不住不拜天这雷霆一击，右手挥动，铁锅尚未落地旋即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罩向紫衣男子，原来一根黝黑铁丝系在锅饼之上作流星锤使用。
不拜天哈哈大笑道：“你上当了！”
手中朴刀忽然转向，再次拦腰劈向煮石老人，用的正是兵家常用的围魏救赵之计。
煮石老人冷哼道：“只怕未必！”身形旱地拔起五尺，躲过朴刀，而锅中所煮的黑色石头热气腾腾化作一张无形的大幕，暴雨般砸向不拜天。场中又传来惨叫，显然又有人被刀罡所伤。
不拜天身处其中，如置身药房，气味浓烈令人窒息，却不敢停留，左手衣袖挥出，暴涨三尺卷向石头，石头如同被狂风吹过四下飞散；右手朴刀再次自下而上撩起，刀罡幻作七彩，再次袭向煮石老人。却是运起“炼天”之力，其势之盛似乎不将他劈成两半誓不罢休！
煮石老人在空中斜斜飘过一边，七彩刀罡从身边划过，堪堪躲过，却见不拜天已然如离弦之箭向远处狂奔而去，瞬息已在十丈开外。

原来不拜天刚才冷静后一番思量，知道今日形势严峻实为平生首次，因此并不恋战，只求主动出击，一旦寻得机会及时逃逸，适才诸般动作均是引得煮石老人露出空隙，不料一试之下居然奏功。心中狂喜，口中一声长啸，得意之情难以言表。
煮石老人连番闪躲，毫无还手之机，这是他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就算当年与全盛之时的傅泠一战也未像今日如此被动。空中见到傅泠远去，心中恼怒之极，手中之锅突变火红之色离手飞旋过去。

不拜天脱离煮石老人纠缠，知道今日算是侥幸躲过一劫，想起煮石老人的功力之深仍能全身而退，心里暗庆幸，
他在这之前连番发力，尤其是帮助齐风渡化及在王家与白衣女子一战中内力损耗太大，再加上初入“炼天”之境，丹田内真气尚未圆融，经过与煮石老人的全力一战，实已经耗尽平生之力，内力已然难以为继，必须尽快找一僻静之地好生调养方不对以后修行留下后患。当下使出平生所修习轻功拼命狂奔。
脚下生风，呼吸间再次奔出二十丈，不拜天心里始安，脚步这才稍缓，内里暗自调理内息，然而一口气尚未入丹田，猛然感觉背后一股热浪袭来，耳中同时传来“嗡嗡”声响，似乎是飞钯之类的暗器袭来。
不拜天心下一惊，猛然转头，一面红彤彤的圆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远及近当面扑到，待到得眼前六尺处方才看清竟是煮石老人的那口铁锅！那口铁锅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此刻蕴含煮石老人的毕生功力，黑色变为通红，只是红彤彤中间又带着一团冷气，说不出的古怪。
铁锅如流星坠落眨眼间就到了眼前，不拜天不及转身，一咬牙反手就是一刀朝铁锅劈过去。
这一刀含有不拜天毕生功力，刀锅相接，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拜天只觉手中一麻，一股重力由手传遍全身，如同万钧檑木压身，眼前一黑，喉咙一热，一股血腥之气充斥口中，内腑已然受了重伤。
不拜天知道只要自己一张口，淤血喷出精气外泄立刻就此倒下，也顾不得血腥气将淤血全部吞下口中。耳边一声叮当声响，那股压力也在瞬间消失，却是刀锅相撞，铁锅坠落在地发出的声音。
听得铁锅落地响声，不拜天脑中陡然恢复清醒，看看手中的刀断成两截，随手扔掉，回头看时，后面人影晃动，刚才一帮人已然追了上来。当下什么也不想，奋起精神，凝聚全身残存气力再次向前狂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拜天只感到眼前一片模糊，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耳中听得后面脚步声渐稀，仍是一路狂奔向前，所幸“真如六识”保持灵台一点清醒，只是拣僻静窄巷穿行，又过了片刻，后面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不拜天回头，再也不见任何人的踪影，知道暂时脱离危险，心下宽松，这才看清所处地方环境，却是身处一条窄小巷子的尽头，凝神细看，触目处是一处雅致的庭院，院门紧闭，自己就站在一扇门前，院墙低矮，透过阑珊但见院内篁竹如织，花香清幽，隐约可闻，耳边听见琴声悠扬，让人心旷神怡。
不拜天全身顿时松弛，才感觉双腿发软，竟似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回头看看苏拂，仍在沉睡中，心下这才完全安稳，猛然口中腥味再次升起，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巴，一股鲜血猛然喷出，落在门上，再也坚持不住，伸手扶门，手底下却是扑了空，那门并未上闩。陡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前扑跌落进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