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江湖少年游16

不拜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屋内是昏暗的光线。
他坐在床上，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回想起噩梦，心犹在噗通的跳动。
刚才的噩梦里，苏拂的惨白的笑脸上不停地流着泪，望着他，伤心欲绝，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最后竟然倏忽不见。他扑过去，苏拂却越行越远，他拼命追逐，煮石老人阴沉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骇得心神俱裂，脚下一个踏空，顿时清醒过来，却在床上。
不拜天喘了几口粗气，呼吸慢慢顺畅，心情才随着这呼吸的顺畅恢复平静，浑身只感到说不出的酸胀，当是昏迷前拼命狂奔体力透支所致；默运真气，除了损耗过大其余经脉并无大碍，心里方才安稳，细细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不盈丈余的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当面的一幅观音合什图，显然是出自名家手笔，勾勒刻画之间惟妙惟肖，慈悲之意跃然纸上。再看四壁，墙壁是异常的白净，除了这幅画之外再无一物，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冷清。
身下是硬板的木床，所铺盖床单被褥俱是白净如雪，一层不染，竟然是绸缎面料，触手柔软，说不出的舒服。
不拜天下床，自己原本那双兽皮所做成的鞋不知去向，只有一双青色的布鞋放在床下，伸脚穿上，刚好合脚，说不出的舒适，仿佛是量脚定做。心里一动，这才发现全身的衣服全部都焕然一新，贴身的衣物俱是丝绸做成，和鞋子一样贴身。
这是什么地方？苏拂在哪里？自己的衣服在哪里？不拜天强迫自己冷静，回想昏迷前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心不能静，于是乎快步走到窗前，观察着外面周边的环境。
窗户是桃木制成的，雕工精细，款式古雅，泛着暗红的树纹，应该有些年数了。阳光从镂刻精细的木窗棂中投射进来，落在屋内，是明亮的黄，原来已经是下午；但见屋内光影斑驳，如琉璃般点点闪烁，
院内俱是菊花，有黄的，紫的，白的，形态各异，各种花种一应俱全，仿佛是个菊园。鼻中闻得馨香之气，却是床边高凳上一盘檀香正在静静燃烧，檀香清幽，混着菊花独特的香气，满室清幽，吸入鼻中，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让人顿生出尘之意。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苏拂又到哪里去了？
不拜天心中疑虑大盛，却是找不到头绪，想起苏拂的伤势和自己的衣物，疾步跨出卧室门口，眼前顿时开阔。

这是个前后三重的庭院，南北朝向，整个院子出乎意料的大，一排槐树分散在院子四围，参天矗立，将围墙碧瓦翘檐遮住，看不见前后院子的景致，他这间卧室却是在这个院子的一个偏厅客房，处于中间位置。
院子当中是个颇具规模的人工水池，被各个木制小桥连接，直抵水池中央一个典雅的亭子。亭子中央摆设着石桌、石椅并棋盘和装棋的钵盂，靠近围栏边是个长的古朴的条几，显然是琴台；四周垂柳柳依依，只是深秋早不见树叶，光秃秃的枝条倒垂在水池中，依附在假山旁边，池中水汽氤氲，别有一番清远疏离的萧索之气。
不拜天不由驻步，从这个院子中的摆设格局来看，这里不是一般的人家住所，因为这一切竟然是个杀机四伏的奇诡阵法！只要你一个不慎误入亭中，很有可能在亭子中终老此生！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处处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不拜天不由捏紧拳头，但不管怎样，他必须尽快找到苏拂离开这里，去做自己还没有做的事情。
正待沿着曲栏往后院走去，耳边传来脚步声，步子细碎轻巧，又带着奇特的韵律，缓慢移动又行云流水不着一丝呆滞，分明是一种上乘的步法。
不拜天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两红一黄三道身影呈三角形走了过来。
走到跟前，不拜天才看清走在前头的两个年约十三四岁，作丫鬟打扮，梳着双髻，圆圆的小脸兀自带着青涩之气，说不出的可爱，最奇的是长得一般模样，竟是双胞胎。
后面的女子与不拜天年龄相仿，看服侍发髻竟是未嫁之身，身着杏黄长裙，身材高挑，脸上似乎带着永远无法驱除的落寞，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骨子里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高贵和疏离感。
只怕这个女子就是此间的主人了吧？不拜天正准备开口，那左边的丫鬟开口笑道：“公子醒来了？那太好了，你可是都睡了两天呢，要不是我家小姐医术高明只怕是早就不再人世了。”
“正是正是，我家小姐为了你和那位跟你一起的姑娘可是一天一宿没有合眼呢，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家小姐哦。”却是右边的丫鬟接口。
不拜天一惊道：“什么，我睡了两天？”他只是感觉睡得极沉，不料竟然睡了两天！
那个小姐脸色微愠，冲两个丫鬟扫视一眼，脸上随即泛起了笑意，两个丫鬟吐了吐舌头，对视一眼低首垂眉，却是不惊，显然主仆间相处无间并无畏惧。
那左边的丫鬟又抢着道：“是啊，你伤得可真重呢，还有跟你一起的那个姑娘也是，小姐说了如果再迟点救治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尚未说完，黄衣女子喝道：“小桃！”似是嫌她多嘴。叫小桃的丫鬟再次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黄衣女子不搭理她，冲右边的丫鬟道：“小棠，你跟小桃去看看那位姑娘醒了没有？如果醒来的话赶快来通知我，我还要给她再施一次针。”
右边叫小棠的丫鬟低头道：“是，小姐，我这就和小桃去看看。”说完拉着小桃的手道：“妹妹，咱们快过去看看，要是那姑娘再发起病来可不得了呢。”说着两姊妹欢快的往内院蹦蹦跳跳而去。
不拜天看着姊妹两人离去，急道：“我娘……那位朋友情况怎样？”他本来开口称呼娘子，但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黄衣女子似有所触动，眼睛盯着不拜天直看。她的眼睛出乎意料的亮，眼眸中带着说不出的纯净，仿佛一眼能把人的心底看穿。
不拜天一凛，这分明是修习某种心法到了极深境界才特有的返璞归真现象，强摄心神迎了上去。他所修习的“补天”心法本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修心秘技，因此并不惧怕。
黄衣女子眼睛只是一掠而过便精光内敛，恢复了常态，淡淡道：“那位姑娘经我一番调理暂时无大碍，不知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拜天听到苏拂消息似乎无大碍，而且可以确定这黄衣女子正是此间主人，心下稍安，这才抱拳道：“在下已无碍，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黄衣女子道：“你没事就好，既然如此过了今晚，待明天一早就走吧。”
不拜天点头道：“打搅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只是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改天不某事毕当专门上门致谢！”
黄衣女子略一迟疑，道：“不必了，你既然入我庵堂也算是与佛有缘，贱妾微名不足道，你只要知道我姓陆就行了。”
女子姓氏乃是当朝国姓，却不知是否与朝廷有瓜葛？想起昏迷前莫名遭一帮朝廷侍卫追杀，不拜天心里又是一动，却是不露声色道：“原来是陆姑娘，在下再次谢过陆姑娘救命之恩。”
陆姓女子似是不喜欢这套繁文缛节，道：“好了，咱们去看看你那位朋友吧。上午那位姑娘醒来之后一直要见你，我怎么也劝不住，最后还是给她吃了药才睡着，已经一个下午了，只怕很快也要醒了。”
不拜天想起苏拂的伤势心里再次急切起来，点头道：“好的，那就有烦姑娘带路。”
陆姓女子不再言语，转身回走，不拜天暗自留意她的身法步子，走出十数步，猛然想起来历，陡然一惊--这女子所施展的竟然是“瑶池”的独门步法“步步金莲”！
五年前他曾跟随父亲一起去“瑶池”赴约，当时的瑶池首席圣女心恋--也就是王家的白衣女子所施展的正是这种身法，当时自己正值情窦初开，只觉该身法施展开来说不出的妩媚飘逸，深深记在心上，后来问父亲始得知名称，因此记忆尤深。
这个女子既然会“瑶池”独门秘技，当是“瑶池”门下弟子，自己昏迷之际自己为她所救治，浑身气机为其所知晓，而且“瑶池”和不家百年交手，彼此了解太深，她显然已经知道自己身份，却是闭口不提，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联想到自己此次出来江湖的最大的目的，不拜天警惕之心骤然提起。
“你可是不家新一任宗主？”陆姓女子忽然止步，头也不回问道。
“……”
不拜天一愕，不意女子此时有此一问，不知如何开口，一时语塞。脑中急转，立刻想起应对之词，正待开口，猛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杀意将自己全身笼罩，不拜天心里一阵狂震，豆大的汗滴霎那间从额头涌出，看陆姓女子站立当地，就像是一尊观音雕像一动不动，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全身上下散发出森森杀气。
那股杀气如水银入地，无孔不入，所有的气机猝不及防之下全部为她所制！
这是不拜天前所未有过的体验，他竭力让自己静气，暗地运起的真气试图从某处打开出路，然而尚未发动，那股气机已经尽知先机早一步就将出路尽数封死；随即又从不同的脉络运气，只是情况照旧，而且那女子杀气随之更盛。
不拜天感到就像被万钧巨石压胸，呼吸竟然变得困难，胸口说不出的难受，仿佛五内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
他自突破“炼天”之境信心大增，面对煮石老人亦是不惧，想不到自己还没有前去赴约，却在此地被一个身份不明的“瑶池”弟子逼得如此狼狈，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心中斗志顿时瓦解，心里绝望，比起当初“情天劫”发作之时更甚。当下惨然一笑道：“正是！原来姑娘是‘瑶池’门下弟子，不拜天认了！”
话音未落，浑身陡然一松，那股杀气消失无影无踪。却见那女子再次抬步，自顾自向前走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拜天呆立当地，刚才诸般感受宛如做了一场噩梦，脑中一片空白，一阵凉风袭过方才清醒过来，只觉浑身冰凉，内衣竟然完全湿透。见女子已然步入后院，这才清醒，提步赶了上去。

内室并不大，跟中院大不相同，四四方方的一间大屋分隔成三间，左边房门紧闭不知里面情况，中间大门敞开，佛龛当中，禅香缭绕，竟是一个庵堂；右边房门微掩，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情景，只见刚才两个丫鬟正在忙着什么，同样白净的床上一个长发女子犹自昏睡，不拜天大喜快步赶到陆姓女子前面推门进去，叫道：“阿拂！”触目之处果然是苏拂。
苏拂睁开眼，见是不拜天，还没有开口泪水滚落：“你果真在这里，我还以为她们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拜天坐过去，紧紧把她搂住道：“我们都没有事，咱们现在就走吧，我带你去洛阳。”
“不行，她还要再施一次针体内的伤才能不留后患！”陆姓女子走进来，淡淡地道：“你不想她有事吧？”
不拜天松开苏拂，抬头看陆姓女子，仍是那副超然的样子，即使她再关心的事情在她的口中说出也变了味道。
苏拂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却是说出了不拜天的疑虑。
“不管什么地方，你们既然能够进来都是跟我佛有缘，还是等伤好了再走，最起码也要等我给你施完这最后一次针，否则以后会留下后遗症的。”陆姓女子语气中仍是波澜不惊：“你们先商量一下再说，如果执意现在要走，我也不强留；但如果过了明天你们就是想留我也要赶你们走！”声音冰冷，转身推门出去，两个丫鬟面露诧异，也跟着出去。
不拜天和苏拂相对愕然，不意陆姓女子性格如此古怪，心里更对这里添了几分神秘。
不拜天伸手拿起苏拂的手，摸她脉搏，但觉脉象平稳而力有不足，心经处凝滞，显然是仍然未得痊愈；只是体内气息流动间竟似有三股不同的真气互相融合吞噬，也不知是何原因。
苏拂略带紧张地望着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不拜天放下她的手，笑道：“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只要再稍作调理，过几天就好了，只是不知外伤恢复得如何？”
苏拂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们就走吧，反正没有什么大碍了，至于外伤，中午她们给我换药的时候我自己也看过了，也不知她们用的什么药，短短的时间竟然伤口全部愈合了，而且长出了新肉。”
“有这回事？”
不拜天讶然，疗伤的药多的是，但真正短期内有如此神效的却没有几家，而且由于炼制不易，所以数量不多被各门派视为珍宝，如今已经是极少在江湖中出现，听苏拂此言当是用了上等药物，却不知是否是“瑶池”的独门灵药“凝碧丹”？一念既起，口中道：“我看看伤口情况。”
苏拂脸色通红，嗫嗫道：“现在？”
不拜天这才反应过来，面上也是一热，讪讪道：“既然你说好了，就不用看了。”话声未落，苏拂已经扯开了亵衣，不拜天下意识的头偏过一边，眼角余光却将一切尽揽无遗，并没有现出乳房，只有白布包裹住伤口处，但仍有雪白肌肤露出，欺霜赛雪。
他本是个对女子迟钝的男子，但自经过那晚一夕春风，初识男女情爱，如同食髓知味，事后常在脑中萦绕，又见苏拂胴体，旖念顿生，心里血气上涌，说不出的兴奋激动，心跳加速。
“你看一下好了没有？”正自胡思乱想时，耳边响起苏拂的声音，不拜天偏过头去，只见苏拂已经解下白布，丰满的乳房就在眼前颤颤巍巍。
不拜天强摄心神，细细查看她身上的伤。伤口有七八处，但严重的主要集中在乳根和小腹，伤口处被涂上一层透明的药膏，用的药却是不家的治伤的灵药；透过药膏可以看到伤口已经愈合，只有淡淡的红印，向前所见的淤青均消失的无影无踪，乳头粉红，如同鲜嫩的草莓。
“好了，只要再敷一次药就好了。”不拜天强制自己把眼睛收回偏过一边：“等明天再敷一次药，我保证以后不会留下任何的伤疤。”
苏舞袖抓起不拜天的手按上去，“难道不好看吗，我？”
手触摸处柔软而带着坚挺，不拜天只感到心跳动的厉害，一摸之下立即收回手，俯身过去在耳边轻语：“很好看，我以后每天都看，要看一辈子！”
此等情爱软言言辞暧昧，苏拂本是天生媚骨之人，自经过那晚春风一度，激起身体本能，听得耳中不觉浮想翩翩，浑身立刻酥软，倒在不拜天怀中
软玉在怀，不拜天心里猛然一惊，他所修习的心法以清心寡欲为主，最忌动情，否则一旦偏差将会出现无法控制的事情，不料竟然不堪苏拂盈盈一笑，心神立即失守，言语轻佻若夫妻闺房戏语，想起肩负的责任，又是额头冒汗。
殊不知他正值血气方刚年龄，初尝性爱滋味，加上苏拂天生媚骨，又习得天下第一媚功“回眸一笑”心法，言谈举止间无不具有萎靡之气，又怎么不心动？如此自责却是对自己过于苛求了。
但美人在抱，鼻中闻得女人体香，要想推开却还比任何拒绝都难，不拜天头脑中只有苏拂的影子，双手不住在她身上摩挲，触手之处苏拂发出嘤嘤呻吟之声，身子滚烫，在怀中扭动，竟然是情动。
“咳咳”两声从门外传来，两人一惊，猛然分开，随即传来陆姓女子的声音：“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不拜天满面通红，只见苏拂也是面泛桃花，说不出的妩媚勾魂，想起陆姓女子尚在等待答复，干咳两声道：“好了，可以进来了。”却见苏拂仍是酥胸半露，急忙拿起床上的被褥遮住，门“吱”的一声陆姓女子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那两个孪生姊妹的丫鬟。
陆姓女子见二人脸色通红，不觉一怔，随即看到二人衣裳零乱，心里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没来由的也是面色一红，道：“是现在就走还是施完针走？”
不拜天看了看苏拂，苏拂会意，道：“我们现在就走，谢谢你的好意，救命之恩改天当登门致谢！”
陆姓女子微微皱眉，只是点点头道：“随便你们，要走的话跟我来吧。”随即转身出去。
“等等！”不拜天忽然叫住她：“麻烦姑娘将我等衣服奉还，我们还是习惯了粗衣陋裳，姑娘照顾周全，我等二人再次谢过了。”
门外陆姓女子止步，冷冷道：“你以为我‘不语轩’你们臭男人的东西么？小棠，你去把他的衣物拿来。”那个小棠的丫鬟应声“是”便匆忙离去。
“‘不语轩’？你这里是‘不语轩’？”不拜天霍然起身追赶出去，陆姓女子正站在门口脸上一脸的愠怒，但他顾不了这些，再次开口道：“你是‘不语轩’的主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