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女柳莺（三）

　　柳莺笑够了，换了一副口气，严肃地说：“赵哥，跟你说个事。我不想跟他处了。”
　　他？赵家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柳莺处了一个对象，名叫杜专，在她那个公司技术科搞机电。赵家良见过那人一面。那天，柳莺家的小区安装安保电网，赵家良跑过去看施工，正巧碰到柳莺带着杜专从街上走过来，杜专手上拿着新买的防盗锁和五金工具，说是给柳莺家换门锁。赵家良阅人无数，眼睛很毒，他看到那个杜专外表人模人样，坏就坏在一双闪着扑着的眼睛。简短的接触，赵家良就看出杜专是一个层次不太高的家伙，觉得此人与柳莺相配不太适合，好像油和水一样，很难搅到一块儿去。
　　“柳莺愿意就行，关我屁事。”当时，赵家良这样想。现在，柳莺又不想跟他处了，是不是在耍小孩脾气？
　　赵家良从椅子上直起身来：“怎么能说不处就不处？有了矛盾可以沟通呀，你去找他嘛！都在一个单位工作，好找得很啊！”
　　“赵哥，你真是不通情理。我会这么贱？”柳莺着急了。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那个对象已经有了房，那你们为什么不领证？”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赵家良警觉了：“这话怎么说？你发现了什么？”
　　“我又不去管他的事，我能发现什么？不过，我只是凭感觉，女人的感觉是很灵的！”
　　女人的感觉？赵家良蓦然想起：昨天晚上陈虹也说过这样的话。也许真的是这样，有时候女人的感觉的确很准，虽然科学上对这一点无法解释。
　　……
　　杜专在织锦公司负责机电。织锦公司有上百万瓦的装机，几百台线机，动力系统位置重要，杜专的行当很吃香。加上他有文凭，有模样，有一个在大国企当科长的爸爸，他在织锦公司也属于数得上的人物。
　　柳莺的事业定型以后，开始考虑个人问题，心目中时常闪现出杜专的影子。去年夏初的一天，老板找她谈，要掇合她和杜专，她没有过多犹豫，红着脸答应了。
　　当天，杜专就约她吃晚饭。杜专在市内著名的花园饭店丁香花苑里订下了名为“一间房”的餐厅，一大帮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男绿女陆续到来，杜专带着柳莺招待这帮人在大厅喝茶、观景、闲聊，时间差不多了，进入包房去吃饭。席间，那帮人闹得很凶，又粗又野，吆五喝六的，还好，那些人对柳莺还算客气，但杜专渐渐招架不住。散席以后，杜专的一个朋友开看杜专的车将杜专和柳莺送到杜专的新居楼下，随即告辞走了。
　　柳莺搀扶着杜专进了房，杜专进到卫浴间冲了一个澡，消去不少酒气，清爽了许多。他喝着茶，看着柳莺，那眼光就像饿了三天的人看到红烧肉时的眼光差不多。
　　柳莺也看着杜专。
　　柳莺虽然热情开朗，能说会道，秉性上却是传承的她爸爸妈妈的观念和素养。她读《红楼梦》时，就不相信贾宝玉会对林黛玉产生真正的爱情。她认为，贾宝玉生活在姑娘堆里，初识人事就和袭人鬼混，和晴雯、柳五儿也有一腿，他能拿出多少“爱”给予林黛玉？她对于时下的那些人欲橫流、没有禁区、不顾羞耻、毫无顾忌的摩登男女十分反感。
　　但是，她毕竟已经26岁，心理、生理的成长发育已经非常成熟，她渴望情爱，需要男人，她需要一个靠得住的男人。靠得住是主要的，外表模样好些差些不是主要问题，其他条件好些差些也不是主要问题。
　　眼下这个男人，只要他羞羞答答地与她说话，只要他含情脉脉地注视她，只要他温顺地倚偎她，一句话，只要让她感到可靠，她就会让他将头靠在她的怀里。可是，杜专那饿鬼一般的目光太刺激她了！她现在是什么？是一个发泄欲望的对象而已！一旦满足了他，慢慢地，他就会因满足而腻烦、而冷漠、而厌恶、而抛弃，就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样。
　　想到晚宴上的那帮红男绿女，马上又联想到大观园内怡红院里的各式人物，柳莺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
　　杜专已经读懂了柳莺的眼神，她那眼睛固然很清澈、很水灵、很迷人，但也很神圣、很执着，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意味。
　　柳莺关切地对杜专说：“你在床上躺着歇歇吧，我坐在这儿陪你一会儿，你没有什么问题我就走。”
　　“我现在好多了。”杜专平静地回答。
　　“那我就走了。”柳莺甩门而去。
　　这以后，杜专仍然时不时地约柳莺出去吃吃饭，走走玩玩。他喝多了的时候，柳莺仍然送他回去，陪他在他那个准备用来结婚的新居里坐一会。所好的是，杜专再也没有露出饿鬼一般的目光，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柳莺所期待的“含情脉脉”的样子。杜专见识比较多，柳莺很喜欢听他说一些非真非假的见闻故事。有一次，杜专告诉她，广东有一个人，由瓦匠变成包工头，变成建筑公司大老板，成为人大代表，到北京去开两会。好多记者来采访他，他一见到话筒和镜头就发怵，马上就说：“不好意思，我不会讲话得啦……”
　　杜专自己把自己逗笑了，柳莺却没有笑，她说：“不会讲话会赚钱，有什么好笑？”
　　去年中秋过后，杜专终于也干了一桩赚钱的事。一天，他对柳莺说：“明天带广东老板到南湾镇谈项目。”
　　“谈什么项目？”柳莺很奇怪：他也会谈项目？
　　“招商引资。”
　　“……”乖乖，要对他刮目相看了，柳莺暗忖。
　　南湾镇位于大运河故道里。大运河改道后，移民们在故道里聚集，形成了好多村庄，后来形成了南湾镇。杜专的老家就在南湾镇上。
　　故道的上首，也就是南湾镇的前面，是一道雄伟的混凝土大坝。大坝那一边，清波浩淼，一望无际，沙洲小岛，星星点点，层峦叠嶂，隐隐约约，好一派湖荡风光！
　　一位穿着蓝花格衬衫、白色背带裤的矮矮壮壮的中年人双手叉腰，向着大湖，久久地远眺。
　　杜专告诉柳莺，这个地方叫南湾湖，是国家级战略水源地，受到严格保护。过去不允许开发旅游，最近听说国家政策有了松动，这里将成为旅游胜地，附近的土地价格会乘风而涨。梁老板得到这个消息，从广东赶过来找杜专，打算打个擦边球，在杜专的家乡占下一块地，几年一过，这块地就成了黄金宝地，比上海的外滩还要值钱。
　　“哦？”柳莺打量了一下梁老板，走过去问：“梁总，你是广东的大老板？”
　　“哈，见笑，我不是大老板，在广东算是小小的啦。”说着，他朝自己竖起了小拇指：“在广东发展竞争太大，投资收益低，不合算，你们这里发展的机会多啊。嗯，这个地方不错。”梁老板的手臂对着南湾湖挥舞了一下。
　　“梁总，你是怎么认识杜专的？”柳莺好奇地问。
　　“哦……这个……”梁老板红着脸，看着杜专。
　　他俩是前天晚上在洗脚城泡脚时认识的，听说梁总要来南湾湖投资发展，杜专马上想到了南湾镇上的几位领导以及他熟悉的一些弟兄哥们。
　　“广东朋友介绍认识的。”杜专大言不惭。
　　一辆天蓝色的风行轿车开到了大坝上，来者是镇长李书友和大坝下面那个村的两名村干部。这几个人都比较年轻，发型很潮。李书友穿的休闲服档次挺高，两名村干部则是西装革履，没有丝毫“乡巴佬”的样子。不过，在柳莺看来，他们倒有些像城里搞房地产中介的职员。
　　寒喧过后，李书友请梁总到镇办公室洽谈，梁总却建议到坝下去，在湖边找个地儿，坐在地上谈。李书友小声地与村干部们嘀咕了几句，又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这才笑着对杜专说：“好，咱就带梁总游游湖，边游边谈。”
　　原来，南湾湖虽然对外不开放，对内部却是开放的。当地的领导、市里的领导、上面来的领导可以随意一游。湖中心的蛇岛、鸟岛和沙洲上都有少量建筑，沙洲上还有一家农家乐餐厅。李书友到坝口的管理处招呼了一下，就领着梁老板一行向湖边码头走去。
　　刚刚下到码头边，一位游艇驾驶员就赶了过来，安排他们登艇。这位驾驶员的技术挺棒，快艇一半艇身离开水面像喷气式飞机一样向前疾进，后面激起一条洁白的浪带。艇风夹着水珠拍打在人们的脸上、身上，众人齐呼过瘾，谁也不去想投资的事。
　　兜了半个多小时的风，快艇降低了速度，靠上了鸟岛。驾驶员仰在树荫下休息，一伙人到岛上看鸟。在鸟岛上玩够了，又去蛇岛。蛇岛上树上有蛇，地上有蛇，根本不怕人。柳莺和梁总很怕蛇，忍不住大呼小叫，李书友说：“要不，走吧？”他们俩又不肯走。
　　游艇开到沙洲时，已快正午。南湾镇的书记已经在码头上候着他们。到餐厅吃好午餐，坐到茶室边喝茶边谈正事。书记说，现在工业项目都要求进开发区，要拿这里的地恐怕有困难。梁老板说：“如果是国家星火计划内的项目呢？如果我们的大厂区进开发区，只需要这里的一小部分土地呢？”梁老板接着解释道：“我手上的项目是入了国家星火计划的科技创新项目——等离子显示屏，总投资十亿元。等离子显示屏上必须用激光打无数个孔，往上面印刷线路，非常精密，对环境要求特别高，一点震动都不能有，我估计这个大坝下面正好符合这个条件。如果我同意把总厂办到开发区，政府同意在这里设一个打孔车间，几年以后，南湾湖开发了旅游，我们把打孔设备往总厂一搬，这块地就成了摇钱树。”
　　听了梁老板的一席话，书记和镇长小声地议论，柳莺则听得一楞一楞的，她想，怪不得广东人会赚钱，原来他们鬼点子多啊！
　　书记给梁老板递了一支烟，热情地说：“梁总，我先给你吃一颗定心丸：即便坝下的土地运作不成功，我们的市领导也不会让这个高科技高投入的项目离开我们铁源。政府会给你政策优惠、税收优惠，这要比炒大坝下面这块土地强得多了。这一点请你放心。只是……”
　　“哦，书记请讲。”梁老板客气地说。
　　“实不相瞒，我们考虑，市里将这个大项目落实在我们镇的可能性不大。我们请求梁总将来分配一点外加工业务给我们。”
　　梁老板豪爽地说：“也不局限于外加工啊，我们今天成了朋友，今后在南湾湖发展的机会多多，你们放心好了。”
　　书记握着梁老板的手说：“既然这么说，明天我们就带着你的这些资料去找市领导，免费为你服务，你就住在宾馆里等消息。”
　　大家又谈了些别的话，天色渐晚。书记请梁老板到镇上去吃饭，梁老板却夸这里农家乐的菜味道好，他说中午承蒙镇领导招待，晚上他来买单，中午谈事没喝白酒，晚上不谈事少喝一点。刚刚说完，他就敲桌子叫来服务员：“晚上还坐在那个包房，去拿几瓶五粮液放在那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