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心里要能藏住话
作品名称:刷新天堂 作者:林虎 发布时间:2015-11-19 10:16:04 字数:5806
(1)
华仔站在阳台上,眯眼迎着晨曦,深呼吸。都市早晨的宁静,让他心情也平和了—些。半月形海湾,更令他神往。听到门铃响,他回屋里,开了门。
陶芳拎着大袋、小袋走进套房,说:“来,今天你一定要换装!”从硬纸袋里取出纸盒,打开,托出一套西服。
华仔说:“我说了不换就不换。”
陶芳说:“今天你父亲带你出见一位市领导,还是落实会议定点项目。”
华仔说:“那跟我无关!”
陶芳说:“你不要过份,换吧。这是意大利名牌路易诗兰西服。瞧,多有个性!设计简洁流畅,款式经典时尚,做工细腻考究,外形挺括,穿着轻柔舒适,看服装就知你是成功男士,独具个性和魅力、干练及自信,这种西服曾风行欧美上流社会。”
华仔说:“风行天外,我也不穿。”
陶芳说:“快试一下,不合身,我去换。”
华仔接西服放在沙发上。
陶芳又拿出两件衬衫、一双皮鞋、—根皮带,说:“按你父亲要求,给你配套了。这是卡丹路商务正装鞋,玛萨•玛索商务休闲衬衫。你穿不穿,我不管了。”
华仔说:“那都放下吧,我跟他讲。”
华仔拎着大袋小袋走进江朝阳住的大套房,丰盛的早餐已摆在餐桌上。江朝阳还在阳台上活动。华仔把袋扔在大沙发上,在旁边坐下,平静了好多。江朝阳进来,初见儿子的兴奋已荡然无存,明显憔悴。两人入席,美食琼浆,对父子都没吸引力。一人一份清炖甲鱼汤。华仔用勺搅了两下,没吃。语气和缓地说:“这甲鱼不是野生的。”
江朝阳说:“应该是吧?”
华仔说:“不是!我一眼能看出来,也能闻出来。”
江朝阳吃力地笑笑,说:“是吗?”
华仔说:“天堂村野生甲鱼多,很多人不爱吃。”
江朝阳说:“我知道,我爱吃,吃过不少。”
华仔说:“我不吃,你爱吃就多吃点吧。”
江朝阳说:“好!今天日程是,上午,我带你去拜访一位市领导……”
华仔说:“我不能去了。”
江朝阳说:“为什么?今天拜访很重要,要爭取把会议定点酒店的名份定下来,早日挂牌。你也看看,怎样放下身段求人。”
华仔说:“我这次来的任务完成了,急着回去。”
江朝阳说:“你还回去做什么?急什么?”
华仔说:“这个,我请你,求你,不要追问,好吗?”
华仔放下筷子,咕咚喝完一杯牛奶,抓一片面包,离席,边吃边走向阳台。
江朝阳突然失去耐心,一阵恼怒,搁下碗筷,离开餐桌,用脚拨开椅子。瞬间,又冷静下来,也向阳台走去,把手搭在华仔肩上,让他紧靠自己。
华仔不再疏离,明显地贴近他。
江朝阳窘迫地说:“儿子,我知道,你怨恨我,心结难解。首先,我要说明,我真心希望你、需要你跟着我,接手我的事业。”
华仔说:“我也明白,也再说明,我不能跟你,也接不了你的事业。”
江朝阳几近哀求:“儿子,不要这样怨恨,你还不了解爸爸。爸爸这一生走过来,不容易啊!你应当理智,了解我以后,才作出跟不跟我的决定,好吗?”
华仔有所感动,手捏半片面包不吃。
江朝阳说:“那个年月,我那样去香港,叫偷渡,内地叫叛国。坐着小船过海时,掉进海里,差一点淹死了。把身上所有钱财都给了船主,才留了一条命。进港后,身无分文,连—个包子也吃不上了。饿着肚子找了三天,才找到堂舅家,那也是老远的亲戚……”他哽咽着,讲不下去了。
华仔注意力集中了,脸上透出怜悯神色,望着他,表明他愿意听。
江朝阳接着说:“进了堂舅家,站在庭院中,堂舅问了半天,几个儿女都鄙视我。开始,叫我打扫庭院,就睡在院角落的一个破棚子里,自己找饭吃。后来,去码头上扛大包,到酒店扫地、看门。时间长了,堂舅才叫我穿西装,跟他拎包,开车门,熬了两三年,才让我接触业务。”他眼含热泪,望着一座摩天大厦,沉默了。
华仔第一次用同情的目光正面注视江朝阳,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江朝阳扪扪脑门,接着说:“我不得不改名叫蔡志强,随堂舅姓,他喜欢我,算定居了。从此,也不是我自己了,你妈妈所爱的那个江朝阳,死了!后来,堂舅到内地投资发展,总把我带上。我真努力过,想把你妈妈接去香港,成家创业。不料,堂舅病危,临终前要我和他大女儿结婚,单独分一份财产给她,要我保护她。那样,我就背叛了你妈妈。这才是我付出的最大最惨的代价!”
华仔说:“这个,不要讲了,我也明白了。”
江朝阳说:“好吧,我跟你讲过,那边,财产分割、继承很复杂。你那两个弟弟,他们的妈妈结婚时算大龄女,生育晚,身体也不好,这对儿女发育不利,你两个弟弟智商都不高,可能接不了我的生意。”
华仔倾听兴趣越来越大,不由得靠近他一些。
江朝阳说:“儿子,我发现你有经商潜质,我需要你,我看到了年轻的我,看到了希望。多陪陪爸爸吧,爸爸真的舍不得你走。”
江朝阳声音哽咽,把华仔拥在怀里。华仔不再反抗,两只手搂着江朝阳,由松到紧。他感动了,因为江朝阳几乎对他百依百顺,把一个父亲的尊严也完全给了他。无论生意、感情,江朝阳都需要他,是真诚的。
江朝阳说:“儿子,我立了规矩,儿女们都要学我,从底层做起。你想接管这家酒店,行。你先下去当保洁工、端盘子、炒菜、到房间里做服务生,到大堂值班。学会采购,当领班、助理、部门经理,熟悉酒店的每个细节。这个过程需要两至三年。”
华仔怒火又起说:“我不要三年,三个小时之内,就走人!”
江朝阳问:“为什么?”
华仔说:“我要妈妈,放不下妈妈。我来见你,妈妈揪心,怕我也像你一样为了财富抛弃她,她如果第二次被亲人抛弃,会活不下去。”
江朝阳说:“那,你回去,可以带她来。”
华仔说:“我妈妈怎么能到你这里来?”
江朝阳说:“听明白我的话,不要那么大火气。”
华仔平静地说:“我妈妈的性格,你不了解吗?她不靠你!自从她生下我,我们就母子相依为命。现在,我妈妈依旧年轻漂亮,生活幸福。我有了一位可敬可亲可爱的好继父,我就叫他爸爸。我,他们,都不需要你可怜、施舍,我也不会离开他们。”
江朝阳擦拭一下泪花说:“我,理解你。”
华仔说:“你真理解,对我妈妈最好的补偿,就是不要让我离开妈妈。”
江朝阳说:“儿子,我是商人,生意不成仁义在,婚姻不成恩爱在,爱恋不成感情在……”
华仔说:“打住!这种高调是胜利者、获利者唱的。”
江朝阳说:“你学会听别人讲话行吗?”
华仔说:“你当然,丢弃了我妈妈,获得了财富,大目的达到了,要三妻四妾也行,还要求受害者讲仁义、恩爱、感情,你不觉得残忍吗?”
江朝阳说:“我就是主张父子不成还有血缘在。我不喜欢反目成仇,非亲即敌。你冷静冷静。”
华仔说:“我很冷静。妈妈是被抛弃者,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还因为生了我,背着很恶毒的各种骂名。她什么也没有,只有怨恨,难道还要刹夺她怨恨的权利吗?你那些仁义、恩爱、感情、血缘亲情,自己好好用吧!”
江朝阳说:“那好了,今天没法说了,你自己安排吧。”
(2)
华仔回到自己房间里,打开密码箱,抖落箱内全部物品,另装一旅行包,打下了江朝阳烙印的这个密码箱也不想要了。
江朝阳拿一张报纸进来,说:“儿子,我留不住你,再多住一两天行吗?”
华仔说:“不行了,我还有个九富工程也急。”
江朝阳问:“什么工程?”
华仔把箱子搁在一边,说:“跟你讲,你也不会感兴趣。”
江朝阳说:“讲讲,讲讲,你的事我都有兴趣。”
华仔说:“天堂村还许多人难富,甚至返贫。我归纳为九种人……”
江朝阳说:“我想听,我想听,你一一讲来。”
陶芳进来,两人谈话被打断,陶芳看华仔收拾行李,心松了一下。
江朝阳说:“陶主任,你也听听,我儿子讲乡下的故事。”
陶芳心领神会,收华仔的箱子,华仔挡住她,她坐下。
华仔说:“哪九种人呢?一是没劳动能力的;二是孤寡老人;三是家里供学生多的,有上大学的;四是多病有残的;五是没技术的;六是不会做生意赚钱的;七是赔光了的;八是公而忘私的;九是遭受突发灾祸的。我想带动这九种人致富。”
江朝阳说:“我想详细听听,你不要走了,慢慢讲。”
华仔说:“那好,陶小姐,请你回避一下,好吗?”
江朝阳说:“没关系,她听听也有好处。”
华仔释放出她不走就不讲的信号,陶芳知趣,主动离开。
江朝阳把华仔带回他住的大套间。华仔进了大套间,先关门,直把江朝阳拉进宽大奢华的卧室。他没有东看西看,也没打算坐下,却见衣帽勾上挂着一件轻薄的粉色丝质睡袍,眼皮立即下垂,心里跳出另一个问题。
“我作为儿子,先向你提个小小要求。”华仔语气强硬。
江朝阳说:“好呀,一个,十个、百个也行。”
华仔问:“说话算数?”
江朝阳说:“算数!”
华仔为母亲嫉妒、不平,也为发泄心中仇恨,说:“让陶芳离开你!”
江朝阳一怔,华仔出门去,拉开套间门,探探门外,无人,不放心。走到电梯口的小厅四处看看,再回到卧室,平静地关好卧室门。
江朝阳问:“你看她不合适在酒店任职吗?”
华仔不好明说,斜视那件女式睡衣。
江朝阳问:“你是我儿子,发现她什么问题,应该说。”
华仔说:“最佳选择是不说,你也别追问。”他在香蜜谷别墅和帝豪大酒店的经历、和陶芳的纠结,决不会在江朝阳面前暴露。有些事、有些话,听其烂在肚里更好。心里装得住事,才能做成更多的事。
江朝阳只猜到华仔不容他和陶芳相处,但想回避这事,反夸陶芳:“儿子,陶芳小姐为人忠诚,业务能力强,有管理经验,在酒店算老资格了。让她走,酒店失去管理人才,损失大啊!如果你参与管理,也会认为她是不可缺少的人。”
华仔说:“那就算我多嘴,九种人也没必要说了。”
江朝阳说:“不,不!如果你愿意跟我,接手我的生意,那我可以辞退她,或者调她到其他店里去。”
华仔说:“不,我走。”
华仔回到他的套房,接着装旅行包,心里想:她为人忠诚吗?哼!
江朝阳又追进来,说:“儿子,你这样太伤我心了。”
华仔说:“我不早日回去,或留下跟着你,妈妈就第二次受伤了。”
江朝阳说:“你再多住一两天行吗?”
华仔说:“多住,只能你喜我悲。”
江朝阳说:“你还有个哥哥,我立即通知他来,你们见见面。”
华仔问:“哥哥?我还有哥哥?”
江朝阳说:“是的,同父异母哥哥。”
华仔答应等几天,黙默地收起箱子,放回大柜内。咬紧牙齿,没发声。他在酒店里不痛快,关起门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这里的情况,说多了也不好,只简单地报个平安,过几天就回天堂村,一切等回家再说。这就给妈妈吃定心丸了,不会担心他成打狗的肉包子,够了。他要释放郁闷,独自外出玩玩,尤其想玩过山车,寻求惊险、刺激,痛快一场。江朝阳也同意了。
华仔出门后,江朝阳走上宽阔的阳台,在休闲椅上坐下。他解除了心头重负,很轻松。他自信,只要华仔能多留几天,就还有改变的希望。
他喝口茶,打手机:“陶芳,我现在有点时间,你来吧。”关了手机,整理一下身旁的花草,准备了一杯茶,把他对面的座位摆正。
陶芳来了,着职业装,在江朝阳对面坐下,喝了两口茶,盯着江朝阳。
江朝阳说:“你想说什么?现在讲吧!”
陶芳说:“你这个儿子不走了,那个儿子也来,真是双喜临门。”
江朝阳说:“我也就这么一点点福气。”
陶芳说:“你到处播种,还有几个儿子没浮出水面?”
江朝阳说:“看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陶芳娇滴滴地说:“别处还备有王芳、李芳、孙芳吧?”
江朝阳说:“就你—芳,我就够受了。”
陶芳说:“我想说你这个儿子,他还没叫你赶我走吗?”她心虚,不怕华仔揭酒店的女体宴,只怕他把别墅里的事端出来。尽管他抓不住什么把柄,可她想过要向他借精生子,并且差一小步就成事了,那她不成了父子共享吗?做贼心虚啊。
蒙在鼓里的江朝阳只顾儿子,说:“儿子愿意多陪我几天,就是我的成果。我相信,改变他多了一分希望。他和你一起做事,会配合的。当然,男孩,大了,要他接纳我和你这种状况,也很难。”
陶芳说:“那你选择吧!”
江朝阳说:“我讲明白,如果他和你水火不相溶,我只能选择你们一个,请原谅,我当然只能选他。”
陶芳走到江朝阳一边,挤在他椅上坐下,搂着他,头钻进他怀里抽泣,说:“我想到了,儿子来了,你会赶走我。行,我……我只要个孩子。”
江朝阳试图推开她,没推开。摇晃式的椅子晃过头了,两人的重压使椅子失去平衡,椅子翻了,两人都翻倒在地上,碰倒了一盆红掌兰,陶芳压在江朝阳身上,趁势撒娇,哭。
江朝阳说:“起来!不成体统,快起,儿子要回来了。”
陶芳放开他,起来,江朝阳把她安顿在座位上。
陶芳哭诉道:“你怕多一个儿子分割你的财产,所以不要我生孩子。我一定要!”
江朝阳说:“芳芳,我是为你想,如果我不得不放弃你,我会保证你有足够的钱。有多种安排。比如,送你去读MBA,深造提高……”
陶芳说:“阴谋!你想把我转让给另一个老板吗?”
江朝阳说:“帮你开一家自己的公司也行。”
陶芳说:“我够了,管好我的大卖场就够了。”
江朝阳噢一声,说:“提起大卖场,近期赢利状况怎样?”
陶芳听出江朝阳转移话题,说:“这不要你关心,我要孩子!”
江朝阳说:“别任性!你还年轻,可以建立自己的家庭……”
陶芳说:“我跟你这样了,还能建什么家庭?我可以发誓,有了孩子,不占你一分财产,我可能比那个曾祺还强,不用你一分钱,也能养活养大我的孩子。”
江朝阳说:“相信,我相信。”
陶芳说:“不相信行吗?你扪着良心回答我,这几年,我花了你的钱吗?没有!相反,我为你赚钱,为你的资本利润最大化,挨人骂、逗人恨!我被人骂为吸血婆、变态,资本家的看门狗!”
江朝阳起身,走到陶芳身边,爱抚她,替陶芳擦泪。门铃响,两人都没反应。陶芳突然有几分凄凉,想到自己30多岁了,以后成家也难。他佩服江朝阳,也喜欢江朝阳,江朝阳的种一定是优秀的。江朝阳给她留一个儿子,她就满足了。
江朝阳不相信陶芳只要儿子不分财产。他深知再养个私生子,麻烦、罪孽有多大。他只能躲避,借口儿子快回来了,到儿子房间去看看。陶芳扑进他的怀抱,撒娇,毫不遮掩,说:“我正是时候……我要个孩子,现在是最佳时机。”
江朝阳试图推她出门,没推动,说:“芳芳,我真是为你想。等我安排好两个儿子,另外再商量好吗?两个儿子在我身边,你回避一下。这个儿子来了,什么都明白,就是没说出来,他很反对我和你。你回避一下,好商量。”
陶芳擦干泪,整整容,亲吻江朝阳一下,默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