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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寄,寄也浮生 第六章

作品名称:浮生如寄,寄也浮生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1-11-22 15:35:00      字数:5767

  高数课是早晨八点钟上课,我七点钟就起来了。这是我自开学以来起得最早的一天,以往这个时候我还在呼呼大睡。在去东区食堂吃早点的路上我看到很多人背着书包赶去上课占座位,来来往往的人群是那样川流不息,突然就感到自己很颓废,感觉自己这几个月昏天黑地的玩游戏是对青春的一种挥霍,感觉自己的未来充满迷惘,费尽心力去寻找却不知路在何方。
  曾经我也是一个好学生,是老师眼中的骄子和宠儿。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了,我正上初中,每次考试在班级稳坐前三,学得最好的科目是代数和几何,最大的梦想是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由于数学老师言传身教的影响,我渴盼着参加全国初中数学联赛,在一场巅峰对决中痛痛快快地释放自己,然后不用通过中考直接保送本地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中踏上新征程。我意气风发,坐在重点高中的教室里全力以赴地吸收新的精神养料,在高考中取得令人瞩目的优秀成绩,然后挑选一所国内外知名的重点高校,实实在在地证实自己所学无悔。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被推翻了,而理由像一个黑色幽默。
  那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要早。草已经破土,柳已经抽芽,桃花也在欢欣鼓舞中含苞欲放。三月十五日早晨八点,我坐在全国初中数学联赛的考场里,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春色,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负老师的期望。
  我考得很好,我当然考得很好,掌握了全部高中知识和部分大学知识的我没有理由考得不好。一个多月后成绩下来了,我在省内排二十五名,一等奖。按照市教委的规定,我可以申请保送。我毫不犹豫地申请了某重点高中,可最终市里下来的报送名单上却没有我。我怀疑他们搞错了,便准备去市里看看情况。那是我家住在离市里七十多公里外的农村,从家里到市里要先步行五公里到镇汽车站,然后倒两班大巴才能到。我是早晨五点出发的,当时天还黑得像锅底一样。等我走到汽车站天已经亮了。我坐上开往市里的大巴,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攥着一个我妈早上给我烙的葱花饼,吃完后肚子不饿了,头却有些昏昏胀胀,所以那天的一切在我看来都像幻觉,我记忆中留下的也只是无数支离破碎的图片和声音。
  我打听了好几十个人终于找到了市教育局,他们却告诉我说这是保密文件,你不能看。我辛辛苦苦了半天自然不能凭他们随便一句话就给打发了,于是我便继续坐在那里等。最初对我的新鲜感消失后,他们一哄而散,该喝茶的喝茶,该看报纸的看报纸,该聊天的便讲着伊拉克和萨达姆,任我尴尬地站在那里。我感觉自己被这里的豪华办公环境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孤独,一半是惶惑。可我并没有走出去,我知道走出去对我很容易,可有勇气再走进来就很难。
  快到下班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从办公桌旁抬起头来,喊道:“下班了下班了,都回家吃饭吧。”于是喝茶的放下茶杯,看报纸的扔下报纸,聊天的收拾起东西,相互打着哈哈,从我的身旁走出去,他们瞟向我的目光既奇怪又异样。我不知所措,似乎觉得我也应该走了,可我来的目的没达到为什么就要这样一走了之?所以我站住没动,任凭他们从我身边谈笑风生,渐渐远去。
  最后办公室内只剩下了我和她。她向我走过来,容光焕发的样子让我有些自惭形秽。她说你别再等了,等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面却将一个小纸团塞进我手心中,低声说你拿回去看看,然后又说你走吧,好好复习。我懂。我不是来给谁添麻烦的,我只想确认一下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我的坐标。
  纸团上写着的就是这次被保送的名单,只有短短的四行,每行一人。第三行里是一个叫林达的男生,保送事由一栏居然写着获全国初中数学联赛一等奖。我明白了。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并不都是弄得越明白越好,我就后悔我根本不应该知道此事。我觉得很疲惫,很累。这种累是从内而外的,先骨骼肌肉后神经的。我从脚下的位置逃走了,没有理由。我已在这半天的时间里透支掉我所有儿时的梦想。
  回家后我烧掉了所有的数学书,并且前所未有的大病一场,病还没好中考就到了,我本来不想参加,可又怕父母担心,只好来了。数学卷子发下来的时候,我看着上面的数字、符号和图形,那些曾反复在脑海和笔尖演算过的无穷递降法、同余、欧拉函数、费马定理、三点共线和四点共圆纷至沓来的在眼前出现,如流水般奔涌不息。我心头一酸,眼泪几乎要奔涌而出。
  如你所想,我考得很差,因为数学卷我一字未写。这个成绩自然去不了重点高中,连普通高中都差好几十分,最后我只好背着行李去了一所职专。职专就是一个大染坊,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争风吃醋、胡吃海喝、狂嫖滥赌随处可见。我在这里学会了抽烟喝酒,偶尔也打打架。别人打架都说自己有太多需要发泄,而我心态很平和,打架只是因为无所事事。后来父母觉得我不能这样下去,就托了个远房亲戚将我送进一所偏僻的高中。那里环境看着似乎不错,可教学质量出奇的差,数学老师懂得还没我多。我天天晚上去附近的黑网吧里包宿,很便宜,一晚上十个小时才三块钱。白天我基本上是在课桌上趴着睡觉,偶尔幽灵似地飘荡在校园各个角落,其实也只是看看风景,我早就没了学习的兴致。看够了风景我就去租书店里租书,以五毛钱一天的价格租一些七七八八的书,大部分都是古尤、金庸新、金康之类的仿著,我一般是一天两本,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能搞定。书读得多了就只看男主人公左拥右抱的情节,其他部分大同小异,就是随便翻翻。偶尔我也会借点《明清禁毁小说》之类来读,不过因为故事相对武侠来说太短,而且显然不符合现代高中生的阅读习惯,所以也就放弃了。我最大的进步是学会写艳情诗了,这要得益于《风流锦阵》和《玉台新咏》。
  高考时除了数学我几乎什么都不会,英语是连猜带懵的,语文选择题是看心情选的,作文题目本来是《诚信》,我写了一篇《我的二十年》,没指望那阅卷人在三十秒内能看懂我说什么。至于理综,我觉得就没必要说了,即使像我这样没听课的人都发现第二卷的物理实验题在我们平时的模拟题上至少出现过三次。其他题糊弄糊弄也就是了,没必要较真。初中时我特爱给别人纠正错误,遇到别人说错了我非要跟他辩论出个子午卯酉来,并以此为荣。可后来我觉得没必要,辩论胜了又如何呢,别人不相信还是不相信,反而对你的过度表现有些厌烦,还不如自己省点唾沫星子。所以后来别人说的话再有纰漏,哪怕大错特错,我也只会微笑着去听,不置可否。这件事推广到我个人性格上就是我变得得过且过,稀里糊涂,不思进取,因此理综卷也就没细看,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很紧,可我一个半小时就交卷走人了。
  高考考成这样还能有学校收留我,我感到很幸运。可上了大学一看才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们这批人是学校为了多收经费扩招上来的,而学校本身的软硬件设施却根本没有相应提升,无论从哪点看都容不下这么多学生,比如教室自习室紧张,师资力量不足,实验器材欠缺,这就造成了大批学生的放任自流和自生自灭。而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中,我对自己的要求只有毕业证和学位证,其他东西都无所谓。我不会再像拼命三郎一样地早晨五点半起床夜里十一点睡觉了,不会为了求得一道数学题的解法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了,不会像身边的同级同学一样跑去上自习和听讲座了,一句话,我对这些已失去了热情。
  这就是我为什么几乎不去上高数课的原因。可以说是辩解,也可以说是自我剖析。但今天我必须去,主要是为了能和鹿宜芝多聊聊,探探门路。从昨天她的表现看我觉得这个人很特别,如果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付出点什么也是值得的。在我的思维中我把女人分成四种,一种是娇娇怯怯弱不禁风需要人不停呵护的,比如林黛玉;一种是自立自强侠骨英风巾帼不让须眉的,比如梁红玉;一种是才情超然心性高傲令人欲罢不能的,比如霍小玉;还有一种是卓然出尘神游物外万事不萦于心的,比如弄玉。据我观察,鹿宜芝基本可以划到最后一类。
  我找到教室的时候还是迟到了,但不是我的原因。那个眼镜女上周讲课时说她这周有点事,希望把高数课提前半小时上。见下面无人反对,就自以为是的认定大家都赞同她的决议。我基本没来过,哪里知道这件事,见到教室里有人讲话还唬了一跳,看看表才七点三十五分,目测了一下能容纳四百人的大教室至少有一半是空着的,就是说我们物理系三百多名新生中至少有一百人左右没来。我没有从前门进去,因为那样等同于从她的眼皮底下走过。上次清川叫人代为点名答到,发生的故事我还记忆犹新,我不想去雷她,也不想被她雷到。
  于是我从教室后面溜了进来,一眼就瞄到了鹿宜芝。她今天穿着绛红色的风衣,内衬粉红色高领毛衣,在物理系众多身着蓝黑色调衣服的男生中很显眼。正巧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空座位,我想这真是天助我也,于是毫不犹豫地坐了过去。她本来正在记笔记,见我过来吃了一惊,连忙将摆在我座位前面的水杯和教材搬走,给我腾出地方来。我没话找话地问她:“今天老师讲什么?”她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绯红,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很显眼。她说道:“你自己看吧。”我抬头一瞅,见投影仪上打出来的是夹挤定理,我连忙抽出我崭新的高数书,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我很奇怪地问:“哪儿呢?”她信手将我的书拿过来,随手一翻便递给我,用手指轻轻点了一点。我定睛一看,书上写的原是夹逼准则。
  我见她没有聊天的欲望,且还不断地盯着幻灯片做笔记,暗想这种局面对我开展活动很不利。扭头四顾发现周围一干人干什么的都有,简直就是一个众生百相的浮世绘:有将大饼鸡蛋放在课桌上,看一眼课本吃一口的,好像这样就能将知识都吃到肚里;有耳朵里塞着耳塞,随着音乐的起伏左摇右晃着身体的,那架势我看着都替他感到别扭;还有拿着手机发短信彩信和玩红白机游戏的,我就看到一姐们在玩魂斗罗,手机键盘太小,她两只大拇指左划右按,忙得不亦乐乎;当然最多的还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这个点儿太早了,大家能到这里睡觉已是给足了老师面子。这其中尤以我前面那哥们睡得最香,口水流了满桌。我忽而心生一计,在眼镜女讲到一道例题时一捅前面睡觉的那哥们,那哥们一激灵,回过头来。我说:“她刚才叫你回答问题,看你睡得香就直接在记分册上做了个记号。现在她讲错了,你给她纠正过来她一准儿感谢你。”那哥们什么都不知道,问我:“什么地方错了?”我说:“就积分号那块,你没看乱七八糟的吗,肯定是错了。快,快呀!”
  正巧眼镜女讲完了例题,觉得口干舌燥拧开水杯准备喝水。前面那哥们炮弹一样立起来,迟迟疑疑地问道:“老师,你这道题是不是弄错了?”眼镜女也搞不清情况,连忙放下水杯检查计算过程。教室里平静被打破了,开始有小小的喧哗。鹿宜芝这时放下笔,轻轻呼了口气。机会难得,我抓紧时机和她说话:“海报我已经设计出来了,不过有两个小地方还有点问题,需要做些改动。”她果然上钩,连连搓着手问:“那怎么办?魏部长昨晚上又给我发个短信,问做得怎么样了,并说最迟今天中午就得要。”我宽慰她说不用担心,魏本中那老小子也不过是虚张声势,你稍微拖点时间他也不会说什么。我这个海报把能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肯定不会耽误你的事。她说那就好,不过你刚才说有两个地方有问题?我说问题也不是很大,但必须要做修改,而且你也得帮忙,我一个人的审美能力有限,不能照顾到大众的审美需求。她说哎呀这麻烦了,上哪里去找电脑呢。我早有准备,说这事儿好办。咱们物理系光电专业不是有几个电脑特长生吗,他们手里肯定有笔记本。到中午我向他们借一个来应急,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去联系。
  这时前面的眼镜女已检查完计算过程,对那哥们说:“同学你是不是算错了?我这个例题答案没有错误。”前面那哥们莫名所以,回过头来怒目相向,我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冲他说了一句“sorry”。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现在正朝这个方向演变。
  三四节课是力学,这又是一门不能逃的课,何况柳老师对我也不错。这次我没有选择坐在鹿宜芝旁边,而是告诉她下课吃完饭后就在这间教室等我然后就去和小谷虾米他们坐在了一起,我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
  清川和丁浅浅是在上课十分钟后才走进教室的,他们两人选择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并肩坐下。这个位置是老师视野的死角,如果不去刻意观察肯定不会看到。我知道丁浅浅肯定是没课才会过来的,据清川说她现在很好学,立志要为中国公众事业的发展做一份贡献。两人喁喁而语,不知说些什么,但我观察到丁浅浅的脸上流露出单纯而满足的笑容,不由心中一动,暗想清川已经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了,下一个单独行动的会不会是我呢。这么一分心老师讲的科里奥利力便没有听清,算了,下课以后看小谷他们的笔记吧。
  闲着无聊我便取出一张白纸,拿出铅笔给柳老师画起了素描。他喊“下课”的时候,我也画完了,不说惟妙惟肖起码也捕捉到了人物的神韵,自己看起来也觉得不赖。我绘画功底不差,小时候教过我的每个美术老师都这么说,可我已经很多年没摸画笔了。想到这我有些伤感。正盯着素描发呆的时候小谷将素描抢了过去,一口浓痰吐在了上面,团成一团向教室的废纸篓里扔去,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入纸篓内。小谷的动作让我有两秒钟感到愤慨,小谷却嬉皮笑脸地说对不住了兄弟,我这痰来的不是时候。我说我那是素描。小谷说别扯那个,我不相信你那东西能拿去换钱。我一想也释然了,这素描除了清洁工可能会看到,别人是不会好奇地去瞅的,在小谷的一口浓痰吐到上面的时它的价值已经变为零了。有一个故事不是说吗,某生在考场上夹带纸条作弊,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刚要将其拿下,他却在瞅了老师一眼后在纸条上吐了口唾沫,然后团起来扔进纸篓。老师瞪了他好几眼,却没有勇气去把纸条捡起来。这个故事可以作为小谷那口浓痰的注脚。
  下了课之后我先找到了金丝眼镜仔。这家伙家里特有钱,平时大手大脚挥金如土,手头光笔记本就有两台,一台华硕,一台宏基,我和他交情不错,他听我说完缘由后二话不说便同意了,说你挑吧,华硕那台是今年新买的,我也就打了几次CS,里面什么都没有。宏基那台旧一些,是几年前的配置了,不过也还好。我说旧的就行,用新的反而太刻意。
  借到电脑后我去食堂买饭,告诉他们“带走”。为了方便同学们在食堂以外的地方用餐,食堂推出了盒饭业务。当你要求带走所需要的食物时,他们便会取出两个一次性饭盒,一个盛饭一个盛菜,然后再拿出一个薄塑料袋,吹两口气噗地一下罩在饭盒上,一手托着摞在一起的两个饭盒一手迅速翻转,将塑料袋递出窗口。从盛饭盛菜开始算,整个过程时间不会超过三十秒,这是我唯一对学校食堂满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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