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烤烤晒晒是好事

　　（1）
　　
　　何永久兑现了对张家的许诺，村广播果然放了一阵哀乐，他带着李大发去为张奶奶筑坟，华仔也跟着去为张奶奶尽孝。筑坟，乃乡间丧葬旧规。死者棺木入穴后，用碎土一层一层地填埋，用专用筑坟棍杵紧。筑坟现场，悲哀气氛已淡，因为只有男人参加筑坟，成为男人们聚会扯乱谈的机会。
　　棍子杵土的声音，不紧不慢，富有节奏感。
　　短袖上套着黑纱箍的张强走来，说：“谢谢大家。我家原本不搞土葬，死人不占田土。我奶奶死前求过我，不要烧她，她怕痛。埋在这里，她还要求埋深点，土筑紧一点，她怕野狗拖她出来咬她。”
　　一人突然喊：“你们看，狐狸精！”
　　两只狐狸在灌木丛的阴影下，朝人群看着。
　　张强说：“都不要喊，莫惊动了狐狸精。”
　　华仔说：“可能是一对夫妻，很亲密。”
　　曹良兵说：“狐狸精出来没好事。你们看，张强打死过一只狐狸，今年华仔当野鬼、坐班房，我爹死了，张奶奶死了。狐狸精出来，天堂村不知还要遭什么灾祸！”
　　何永久说：“你年纪轻轻，怎么也信这个？”
　　华仔倒不怕狐狸精出来，只怕活鬼何卫东。他想了，何卫东这次企图利用张家在兰花园设灵堂捣乱，差点被他闹大了。何卫东在，天无宁日。下一步，要彻底断了何卫东的暴富美梦才行。筑了半天坟，华仔的心飞了，又想着王梅怎么没有消息呢？断何卫东的暴富梦，他需要王梅合作。等兰花园复工后，他得去县里看看王梅。
　　
　　王梅在家里指挥工人们粉刷房子。劳累了整整三天，刚刚打扫、收拾妥贴，好事来了。她立即向指派她下乡当志愿者的单位办公楼走去。不一会儿，她出来站在大门口，在白底黑字的牌子前等候。上班的人们，骑自行车的，步行的，走进大门。
　　王梅打手机：“华仔！你听着，在家里等我。把何支书、华大姐、李胜田、林月亮都叫拢来，等我！要爸爸妈妈做点好吃的。”
　　小汽车来了，停在王梅面前。王梅一边上车，一边打电话，说：“什么事，我现在不告诉你，回去要给你放个小炸弹！”
　　汽车开动了，王梅抑制不住，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华仔听了王梅电话，立即把何永久、郜子龙都请来，一起在客厅里坐等。
　　何永久说：“我估计，我们要喝喜酒了！”
　　郜子龙说：“华仔，你把我们的胃口吊到哪里去？”
　　华仔说：“我跟你们一样蒙在鼓里。她爱玩惊喜。”
　　林月亮、李胜田赶回来，不知有啥事，站在门口发愣。
　　小汽车到了。王梅下车，向司机招手，汽车离去。王梅手拿大信封，飞快进门。
　　王东生、曾祺急忙从厨房出来。
　　大信封吸住大家的目光，华仔抢了信封，即开，抽出一摞《经济时报》。王梅写的长篇通讯《回归天堂——公务员崔德华丢官记》见报了。
　　曾祺拿一张报纸，拉林月亮进厨房，王梅也躲进厨房。何永久、郜子龙、李胜田、王东生各拿一张报纸默默地细看，默念着。
　　
　　门外，汽车喇叭响。华仔回头，见华文驾一辆新奥廸来了。
　　华仔立即出门，搬开杂物，腾出停车位。
　　华文问：“要我来，有什么好事？是不是王梅要要去当记者了，把你随身带走？”
　　华仔不好意思把《经济时报》给华文看，刚说：“你进屋去看吧。”吴百万驾驶汽车，高鸣一声喇叭，把华文、华仔都吸引过去了。吴百万倒车、停车，车尾刮着了新奥迪。华文没有笑意，只顾低头看车。
　　吴百万也过来看，说：“我好长时间不摸方向盘，手生了。只轻轻蹭了一下，显不出来。”
　　华文没答理，弯腰看看车，摸摸那条不深的刮痕，进了车里，一脚油门，奥迪呼噜开走了。
　　吴百万说：“追她越紧，她脾气越大。”
　　华仔说：“她对你有点意见。”
　　吴百万说：“她要拉我下海经商，我试探过，县里根本不准。我和她就这样吧，别想多了。再不要提什么情呀、爱呀、婚呀，和她没法谈到一起。”
　　华仔说：“其实，她看中了你。”
　　吴百万说：“老弟，奇峰县也搭城市化的顺风船，要县改市，机会难得。参与建设一座新城，这样的机会，一生能有几回？”
　　华文把奥迪停放到场坪的西南角，回来了。华文、吴百万进门，见人手一张《经济时报》。华文拿了一张，被吸住了。
　　吴百万说：“我还以为你们看不到报纸哩。王梅，有水平！”
　　王东生说：“文章里好像有点酸葡萄味儿。于今，千方百计混个公务员当当，当上公务员又庸庸碌碌混下去，大有人在。文章里却写：丢官何足惜？”
　　吴百万说：“又来了！请你老营长回到官位上去，再混几天试试。”
　　华文说：“不要压制民主嘛！我没有闻到酸葡萄味，觉得这文章也是吹。写立业可贵，实际成果少了一点，做了几件事刚开始，说立业，还谈不上。”
　　吴百万说：“写的只是华仔立业的第一步嘛！”
　　华文说：“那好，我们看他第二步、第三步！”
　　华仔说：“这篇文章是写早了，作用是烤我。现在，镇、村领导，华总都在场，我正式宣布：彻底放弃求官，留在村里，当一个普通农民兄弟，走好第二步、第三步。”
　　何永久说：“华总用激将法，你想好再宣布。”
　　王东生说：“是呀，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李胜田、林月亮帮着曾祺往餐桌上端菜、送饭，王东生喊：“都上，开饭了！”
　　
　　大家入席，王梅却上楼去了。王东生忙追上去，王梅走进她的书房，恼怒地扔了一张报纸。门开，报纸飘落在追进门的王东生脚前。
　　王东生说：“小梅，各人对文章表示一点看法，你这样，叫大家怎么吃饭？”
　　王梅说：“他真是李胜田讲的那种傻蛋。我本想这篇通讯发表，给他正名，有利于他再求职。不料华总将他一军，他就走第二步……”
　　王东生说：“华总和他像亲姐弟，工作上两人也配合得好，怕他出名就离开村里。将他一军，可以理解嘛。”
　　王梅说：“老爸，我只想听听您的看法。”
　　王东生说：“好！‘丢官何足惜，立业最可贵’，我赞同。现在，没人提一心为公了。你写华仔回归天堂，做人办事，还是公字当头。写的就是公心回归，一个闪光点，文笔也很生动。筱丽这个署名也不错，还挂了本报特约记者的名。都好！”
　　王梅听出，爸爸的点赞发自内心，是真诚的，有这样的知音就够了，别人怎么评说，评去，说去。她捡回报纸，对镜修饰，华仔进来了。
　　“你其实就是晒我、烤火。”华仔说：“大家等你吃饭哩。”
　　王梅说：“你觉得是晒你，烤你？那就晒吧，烤吧。”
　　华仔说：“我不怕晒，不怕烤。人，烤烤晒晒，不会发霉。”
　　王梅也觉得自己丢分了，再不下去吃饭，会更尴尬。她一下找好了借口，让大家觉得她并不是小心眼，下楼去了，还给人以礼貌赴宴之感。
　　
　　（2）
　　
　　不表王梅下楼吃饭，看看林里生的一次“特色服务”吧。
　　林里生穿着整齐，人模人样，上了一单元房楼梯，走近一扇防盗门，认准门牌号，按下门铃。门里，年近40的女主人透过猫眼看看，慌忙整容，理衣服，开了门。
　　林里生脚不越门槛，说：“嫂子，朱科长叫我来送一张电影票给你。”
　　女主人被林里生这小白脸的雄性吸引，没接票，先热情地请林里生进门。林里生看着这大客厅，豪华摆设，眼睛不够使。更吸引他的是盯着她的这位嫂子，他聚焦在她那半条乳沟上。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借接电影票之机，靠近他一步，要占小白脸便宜之淫心巳袒露八分。林里生有任务在身，色胆大爆，无所畏惧地挑战。嫂子猛一扑，扑到他身上，把他往沙发上推，林里生趁机受了，等嫂子下一个动作。
　　大门突然开启，男主人朱科长进门，一愣，立即拿出照相机，咔咔连抓几个镜头后，冲向沙发，一拳打开林里生，揪住了女人头发，对林里生喊：“你滚！”林里生退到门口，捂着眼角，不出门，要看好戏。朱科长对女人喊：“你这个贱货！”
　　女主人回骂道：“姓朱的，你无耻！小伙子，你不要走。就是我勾引小白脸，怎么的？就只许你在外边养女人？”
　　朱科长说：“你玩小白脸吧，走，马上去离婚！”
　　女主人恍然大悟，急呼：“小伙子，不要走。”
　　林里生已园满完成任务，拉开大门，逃之夭夭。
　　
　　林里生飞快逃进了一家餐馆。何卫东、白田豪等六个酒肉朋友在一雅间午餐。桌上酒瓶林立。林里生被朱科长那一拳，打得左眼角青肿，进门就拿起一瓶啤酒痛饮。
　　何卫东说：“看样子，完成任务不错。你是不是弄假成真了？说说，大家分享。”
　　林里生将酒瓶砸在地上。白田豪给林里生酙上白酒。
　　林里生说：“老子再不干了！”
　　白田豪说：“先给林老弟压压惊。”
　　林里生用肘拐拐一下白田豪，说：“什么狗日的特色服务？”
　　白田豪说：“我的客户有反馈了，你基本完成任务了。他打了你，你委屈一下吧。2000元服务费，公司只留500，其余都归你。好好干，类似特色服务，多了！”
　　何卫东说：“今天，归你埋单，喝个痛快。”
　　人人比着暴饮暴食。服务员又送上一大锅本地盛行的“乱炖”大杂烩。几双筷子立即从各方向伸进锅里。“吃家”们各种狼吞虎咽吃相，不必浪费笔墨。
　　林里生看见沙发上的一张报纸，立即起身去看报，一下就入神了，不知酒肉味。
　　白田豪问：“林里生，是不是有人中大奖了？几百万？”
　　林里生把报纸塞到何卫东手里，拿起一瓶啤酒暴饮。
　　何卫东望了一眼标题：《回归天堂——公务员崔德华丢官记》，随手摔了一个酒瓶说：“这个杂种特约记者筱丽是谁？”
　　林里生说：“可能是华仔化个名，自己炒作自己。”
　　白田豪说：“喝吧，喝个痛快。他丢官不可惜，看他丢命可惜不可惜？”
　　何卫东说：“狗日的，你还是去躲起来吧，风头还没过。”
　　白田豪说：“不是都赔偿了吗？那个曹篾匠又不是我弄死的。”
　　何卫东说：“此前，我不要他的命，只伤他的心。下一步，又伤他的心，又要他的命。不这样，他就把我的命要去了，你们也都喝西北风！”
　　
　　何卫东、白田豪之流怎样要华仔的命，自然不会在酒桌上细说。此时在华仔家里，王东生、华仔、王梅吃过饭后，上了二楼客厅，关了门。曾祺忙着备茶水。
　　王东生说：“老曾，我们要开个军事会议，你帮帮忙，在楼下给我们放个哨，任何人都不要上楼来。”
　　王梅说：“老爸，你也故作神秘？”
　　王东生说：“向你学习。”
　　吴百万、华文上来了。曾祺下楼去。
　　吴百万说：“团、营、连、排级都齐了，家属队也有了。把王梅也收编进来，带个女兵班，班级！”
　　王梅说：“我的级别最低，轻视女姓！”
　　吴百万说：“华仔还兼战士，归班长管。冲锋陷阵靠他！”
　　王东生说：“开始议议吧，华仔有个行动方案，听听各位指点。华仔先说说。”
　　华仔说：“何卫东这次给兰花园捣乱，差点被他闹大了。他把着80万出让款不放，有他在，天堂无宁日。我打算再给福光公司点一下死穴，彻底断了何卫东卖田暴富的美梦。”
　　吴百万说：“福光公司资金链早断了。”
　　华仔说：“我们不了解福光公司的全面情况。主要抓住天堂村这一块猛料，福光公司虚构资产上股市圈钱，仅在天堂村就报了价值过亿元的土地储备，真敢做假。就集中揭露他们这宗丑闻！”
　　吴百万说：“他们正要以这块‘优质资产’作抵押，向银行贷款。”
　　王东生说：“都搞空手套白狼，不得了。点他死穴！绕开地方保护势力，直通国家和省级证监部门、各证劵、财经媒体。依靠舆论、外力，阻止他们欺诈上市圈钱。”
　　王梅说：“我怎么觉得好像军人密谋政变？”
　　吴百万忍不住笑了。
　　华文说：“请未来的吴市长先表态吧！”
　　吴百万说：“我支持华仔的行动方案。这是一颗钻地炸弹，会引发奇峰县大地震。准备好，但什么时候投放，还要看形势发展，选择最好时机。”
　　大家疑惑不解地看看吴百万。
　　吴百万说：“福光公司正在整顿、重组，养生天堂工地也封了。你们把炸弹准备好，拿在手里。如果他们自己打假，重组好了，真正脱胎换骨了，炸弹也就没用了；如果他们逆势而为，顶风搞鬼，就把炸弹投出去，彻底摧毁他们的什么优质资产包。”
　　华文说：“想当然的人，才有这么多如果！”
　　吴百万说：“当然，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天堂村这一片田土。何支书不在场，还要做好老何的工作，没有上级正式批文，不准出让山林田土……各位！奇峰县许多人，太想打造一个上市公司了，融资五六个亿，都疯了！”
　　华文说：“你也不想卖地发财了？”
　　吴百万说：“社会舆论骂我们乡镇村干部崽卖爷田心不痛，都以为我们靠卖地发大财。其实，卖地，我们决定不了。”
　　华文说：“你们也能分一块蛋糕。”
　　吴百万说：“卖完地，村镇所得也可怜。谁能理解基层之苦？”
　　华文问：“为什么还要等呢？”
　　吴百万说：“等是稳妥，是成熟，是胜利。”
　　华仔说：“等，可以。反正我们核实证据也需要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