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要和別人斗气

　　（1）
　　
　　华仔在楼上客厅，把大沙发往窗户那头挪动一下，和曾祺到相对而坐。
　　华仔说：“妈，屋里还要怎么布置，还要添什么用具，您就说。我这几天在家里搞规划，保证让您满意，哪方面也不比城里差。”
　　曾祺说：“不要再提城里，这就够了。”
　　华仔说：“谢谢您支持，我不走了。就是只为了您，我也要把天堂村的小环境搞得跟城里一样。”
　　曾祺说：“你战胜不了别人，只能战胜我，完全服你了。我再劝你，你也得听听我的话，抓紧时间，跟王梅定下来，不结婚也行，先订婚。”
　　华仔马上挡话，说：“妈，求您，千万不要提这件事。”
　　曾祺说：“我总觉得，这个家只成了一半。你们再嫌我旧观念，我也要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电视里讲的什么，剩男剩女，千万不要是你和王梅。”
　　华仔说：“她还要爭取当记者，听她自然吧！”
　　曾祺说：“怎么要得？我50了还结婚。儿子当老单身汉，我还见人吗？”
　　
　　王东生和王梅各搬一捆书进门。曾祺听到脚步声，起身相迎。王东生跟着王梅上楼了。
　　王梅说：“妈妈，我学校的工作已交接完了。”
　　曾祺说：“好！轻轻松松地在家里歇几天。”
　　王东生见华仔在场，说：“老曾，我当儿女的面，再落实一下：你真同意儿子留在村里做生意？”
　　曾祺说：“同意！”
　　王东生说：“可别怪我，别后悔。这回，绝对不是老疯子教唆小疯子，是儿子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选择，儿子变了，成熟了。”
　　曾祺沉思一下问：“我也再落实一下，那个九富工程对路吗？”
　　王东生说：“对路，对路！光一富，没九富，那就不对路。这事，儿子喊叫时间长了，不能再拖，关键是要行动。”
　　曾祺说：“你说对路，我也放心了。”
　　华仔手机响，是何永久打电话，要他立即到村委会去。
　　王东生说：“你们看，老何更着急，催他上九富工程。”
　　曾祺推一下华仔，华仔挎上电脑包走了。
　　
　　华仔出门后，路上遇何卫东。他不想答理，被何卫东拦住了。
　　何卫东问：“你真的不出去再求职了？”
　　华仔说：“我是家家富创业园总经理，这不算就职吗？”
　　何卫东说：“你一肚子火气没消，我理解你。你可不要意气用事，自毁青春。”
　　华仔说：“你莫兜圈子！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
　　何卫东说：“你不走了，我也回来了。”
　　华仔说：“你是花钱买的文凭，露馅了吧？”
　　何卫东说：“你又赢了！养生天堂暂停，县里还要进一步论证。”
　　华仔问：“你也不去当官了？”
　　何卫东说：“玉兰生了个胖儿子，我丢下母子，可不是回来跟你斗气、打架。我父亲身体累垮了，他一直寄希望于城归，我也是城归。其实，你我目标相同，只是办法、手段不同。难道我们不能殊途同归吗？”
　　华仔说：“不！目标完全不同。你不要天堂村，一心想去当官、捞钱，连父亲也不要。你在城里有了房子，车子，还捞了不少票子，望着县政府里的一把破椅子！”
　　何卫东说：“何必攻击我？你为什么要去国土局呢？只是到手了又丢了。”
　　华仔说：“我跟你还有一点很对立！你跟着别人，追求资本利润最大化；而我，要致力于农民利益最大化！”
　　何卫东说：“假！你假！从头到脚，假到底了！”
　　华仔说：“我要感谢你，感谢你从小就看不起我，感谢你羞辱我，感谢你给我泼汚水，感谢你把我的出路全堵死，把我往死里整！”
　　何卫东说：“扯淡！”
　　华仔说：“我也向你公开，以后，还可以出去求职或考研。暂时留在天堂村，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身清白，为了再试一把，以创业园为平台，搞个九富工程。懂吗？九富工程！”
　　何卫东说：“少来那一套！玩新名词，你是班门弄斧。”
　　华仔说：“我这是给天堂村找找出路，也是为了盯住你这种人，死也不会让你们依靠卖田土，自己发横财！”
　　何卫东被激怒了，华仔觉得嘴皮子斗气过瘾，舌头特灵。转念一想，还是不斗气吧，多干实事好。干出实事，叫仇家眼红，才能出气。他甩开何卫东，走了。
　　
　　华仔直奔村委会办公室门口，俏皮地喊：“报告！特种兵华仔奉命来到。”
　　何永久看见了卫东在路上堵住华仔，问道：“你们讲什么？”
　　华仔说：“闲扯。祝你老人家得了个胖孙孙。”
　　何永久笑了笑说：“我要去检查身体，给你叮咛几句。”挥起鼓锤用力击打一下大鼓：“都说响鼓不用重锤，我还是要重锤，学习你给我泼冷水，让你能记住。第一锤，锤你是大学生！大学生要坚强，丢了工作不泄气，重打鼓另开张，再找！”
　　华仔说：“老书记，我懂。第二锤呢？”
　　何永久击打大鼓两下，说：“第二锤，你一定要跟卫东配合好。我给你交个实底，我把卫东留在村里，是不想让他去外边混混，跟李光福跑，当个什么副总，学坏！招商引资也不靠他了。你就算是帮我一把，别跟他斗气，你这是帮我保住儿子，我女儿没了，不能再没儿子，行吗？”
　　华仔心里一热，两眼也潮了说：“放心，我保证支持村里的各项工作。”
　　何永久又重击三下大鼓，说：“第三，我回来前，你不要出村，不要让人找兰花园麻烦。”
　　华仔说：“老书记，这第三锤更好说。”
　　何永久想再击鼓，手臂突然发软。
　　华仔说：“老书记，我马上开车送你。”
　　何永久说：“没事，我还有话要讲。”
　　何卫东、曹云秀、李大发一起走进来，他们是等着何永久和华仔单独讲完才来。
　　何永久等他们坐好，说：“我走前，抓住机会，请华仔来给大家上课。华仔精神状态好，县政府取消录用，并不等于你表现差。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华仔又跟何卫东斗气，说：“如果我华仔失业，中国的失业率就会远远超出警戒线。现在，是我选择职业，不是职业选择我。”
　　何永久说：“大话也别讲，开始上课。”
　　
　　（2）
　　
　　华仔打开电脑，说：“我先给两委出个进钱的主意。养生天堂停了，这办公楼空着浪费，我们家家富创业园要发展，做大生意，要搞九富工程。把三层租给家家富当办公室，村集体增加了收入，创业园和两委在一处办公，也好沟通。”
　　何卫东说：“野心好大！”
　　华仔说：“穷人不怕穷，只怕没野心。”
　　何永久说：“这个建议可以，李会计你算算账，我们办公也不必太讲究，能收一分钱就是一分钱。我再强调一下：家家富创业园，虽然是九种人合伙入股，属私营性质。但是，这跟全村共同致富，紧密相连。村集体，家家富，一富带九富。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两委要一碗水端平。”
　　李大发说：“听华仔讲课吧！”
　　何永久说：“对，华仔讲，华仔讲。”
　　华仔打开文件，说：“今天第一课，从100人联名信讲起。如何理解、实践给子孙留饭碗，为后人谋幸福？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空，老生常谈。我尽力联系实际讲。开头，先讲几个成语故事：杀鸡取卵、竭泽而渔、饮鸩止渴……”
　　曹篾匠遗孀破门而入，身后跟着一家人，凄凄惨惨。有点不达目的就拚命的气势。
　　曹婶说：“何卫东，你答应报销医药费，什么时候报？我急着用钱。”
　　何卫东说：“我们上课哩，下了课再说。”
　　曹婶说：“你还要哄我多久？你们村干都在，今天我拿不到钱，一个也不能走！我好好一个家，男人被你们害死，就穷了！”
　　华仔怕曹家人闹，关了电脑，快速走出办公室，匆匆往包里塞电脑。听见何永久跟曹婶讲话，很快把曹婶劝住，带着一家人走了。华仔不得不佩服老书记。何永久送曹家人下楼去，回头对华仔说：“你躲什么？接着讲课。”
　　华仔回到办公室，何卫东、李大发争吵起来。
　　何卫东说：“经过镇里领导调解，福光公司陪她家20万，她们嫌少了。要村里赔医药费，一共三万多，我已经答应赔偿，这钱得给。”
　　李大发说：“不行！福光公司违法违规，村里背黑锅；他们打伤打死了人，要村里赔偿，五人监督小组、村民大会都通不过。”
　　何卫东说：“这怎么办？你巴望他跑到外边去告状吗？”
　　李大发说：“卫东，闹到这个地步，是你惹的。你招来了祸，引来了什么？我真的交账了，到家家富公司入股去。”
　　何卫东说：“李会计，你儿子李更发在外边违法，县公安局的警车来过村里几次，都以为是抓华仔的，其实是来抓你儿子的。我父亲每次都打马虎眼，县公安局的人没有打草惊蛇。”
　　李大发说：“莫吓我！我要叫儿子回来，跟家家富创业园合作。”
　　何卫东说：“你去吧，现在就跟华仔去，”
　　李大发气得咬牙，失底气了。
　　何卫东说：“去呀！华仔能保你发大财，去呀！”
　　李大发被动了，何永久回来，给他解了围。
　　何卫东说：“爸爸，县领导给了我一项任务，要稳定村里乱局，研究一下吧。”
　　何永久问：“哪个领导？别乱打旗号！报纸披露天堂村两委、我何永久未经审批，违规开发，乱开乱挖！村民强烈要求给子孙后代留饭碗，保饭碗，我们怎么办？开会先讲这个！”
　　曹云秀说：“不能叫村里背黑锅！”
　　李大发说：“谁不知道，这是福光公司来开发？”
　　华仔一言不发，只注意何卫东表情变化，看他怎样灭火？
　　何永久说：“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村民要求，舆论压力，群众监督，你们不可对抗！国家的土地、环保、产业等方面的法规、政策，不能不执行！”
　　何卫东瞟华仔一眼，说：“写联名信的只是少数人，大多数村民支持大开发，他们反对少数人乱捅！我也可以找500人按手印，支持搞养生天堂项目！”
　　华仔不辩，也不斗气了，等着何永久开口。
　　何永久说：“卫东，我警告你，不要挑动群众斗群众！闹出群众分裂、对立、打群架的大事来，你吃不了，也兜不走。”
　　争吵好久，华仔也讲不成课了，赶紧开车送何永久去医院作例行检查。
　　曾祺听说何永久又去医院了，玩电游也没心思，只顾擦眼泪。
　　王东生问：“你又后悔吧？”
　　
　　王梅从书房走出来，扶住曾祺。
　　曾祺说：“我越想越担心，折腾来折腾去，生意，生意！农村做什么生意？”
　　王东生说：“你反反复复，正常的。不过，我们，你我，也真要变变观念，工作就业，思路要放开一点。做着有好处、有收入、可持续的事情，就是就业。当公务员、吃财政饭，那只是就业的一条路，不是惟一的路。”
　　王梅说：“老爸，您这话上网，会招来人肉搜索。”
　　王东生说：“好，算创业。自己起炉灶，自己备料配菜，自己操刀掌勺，自己做出美餐，自己吃饱喝足，还可以请别人来分享。这算不算立业？”
　　王梅说：“老伙夫头的立业论。”
　　曾祺说：“华仔没你的手艺，也开不了饭馆。”
　　王东生说：“好，逼他创大业！强国强军，统一国家，中华复兴，GDP超过德国、日本，叫美国佬不能在全世界称霸，都是千秋大业、伟业，他能做吗？”
　　王梅说：“把自己所做的小业，放在伟业的大筐里，就是伟业、大业的一部分”
　　曾祺说：“小梅，莫跟他爭。他看新闻、时事太多了。”
　　王东生说：“我有理！就说大学生当村官，也不只是权宜之计，临时解决个就业问题，混一阵子再出去找工作。建设农村，培养人才，百年大计，多作贡献，都不提了。下来就好好干，当一番事业干下去，干大事。为什么不提倡？有的中央领导人、科学家，不也是从‘广阔天地’摸爬滚打出来的吗？”
　　曾祺说：“我觉悟低，只想儿子怎么成家。”讲给王梅听：“光光明明的一个月亮，照亮了别人。他留在村里，村里条件较好的女孩子，都被城里人截留了。留下的，他哪里看得上？城里的姑娘，谁愿意倒流农村来找他？”
　　王梅有悟，悄悄地离开。
　　王东生忙顺着曾祺，说：“你说得好，这个家真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