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纯粹的海

　　五月的那个周末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早早的，从那个所谓的“八天连锁宾馆”醒来，洗漱，穿戴好，收拾好行李背包。在电梯房里遇到一群刚刚才收工的赌友，几个人正在兴致勃勃谈着昨晚的输赢以及手气。在电梯里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似乎昨晚赢了不少，他走前台将麻将房的房费付了，从宾馆出来分散之后他们各自准备回家，然而在他们各自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倦容便立马侵袭在了他们的脸上。我想他们或许并不是疲倦，而是那些打牌之外的时间于他们来讲是本身就是一段疲倦的时光。突然想起了羊的麻将理论，却也不知道他此刻如何，或许现在不会再如同之前那般的泡在麻将桌上了罢，也不知道他跟那个女人现在究竟如何了。走过宾馆前的那条主街道，然后又穿过两条小巷，很快我便来到了涟水河边。河边，一股带着凉意的风袭来，带着些许的腥味，却多少洗去了前些日子的燥热。终归还是没有到那种酷热难耐的时节，虽然沙市白天会热得让人无法忍受，可是偶尔的来上这么一场充满着凉意的雨，也能让舒服上一两天。
　　
　　寒笑亦很快到达了涟水河边，她依旧背着那个带着笑脸的背包，她穿着一身运动装，然而下面的裤子却显得特别宽松肥大，仿佛大脚裤一般，脚上则是一双布底平板鞋。
　　清早，我们便出发了。先从娄市坐车，来到那个小镇。小镇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八九十年代的布局，八九十年代建筑风格，街道上铺的细小瓷砖已经缺少了许多，而有的地方则干脆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主街道两旁大都是略显得陈旧的房屋，商铺，只有偶尔的几个显得带些时代气息的房屋穿插在那些略显陈旧的房屋中间。不过，小镇给人印象是祥和的，安静的。由于昨夜的雨，来到小镇的时候，蒙蒙的雾气依旧在轻盈的笼罩着小镇，微微的有些凉意。我们从小镇的车站又做了一路公交车，公交车有破破烂烂，车上甚至看不到几张好的座椅，我们来到了公交车的终点站，一个叫做湘北市场的地方。下来之后，湘北市场人群涌动，有些拥挤，却也感受不到大城市的急促与淡漠。街道有些吵闹，两旁摆满了小摊，使得本身不是很宽敞的街道更显拥堵。然而，人们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抱怨，在拥挤的街道中砍价还价，一副自足常乐的态势。
　　
　　“一直很喜欢这样的小镇，陌生中带点神秘，却又有着他的独特灵韵。小城不广为世人所知，却也是一番别样的风景，犹如一个淳朴而又美丽的乡村女孩。”寒笑下车后望着这一切说道。
　　然而，虽然这里的人们是淳朴的，可却又似乎略显得有所无知。我和寒笑一路问及竹海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大都是茫然的摇着头。不过人倒是热情，尽管他们绞尽脑子也始终还是不知道我们所说的竹海在哪里。他们似乎不知道那些身边所谓的名胜古迹，他们只知道生活在这里，简单明了，无需想得太多。
　　我跟寒笑开玩笑地说道：“他们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三公里范围以内有些什么。”
　　她却似乎有些不太认同地说道：“像他们这样简单明了并不见得不好呀！”
　　我没有再说什么，于是我们这样一直沿着街道朝前边走边问着。街道并不长，我们很快便来到了小镇的那条主街道的尽头，一条河流横亘在小城边上。一路上，我们却也并没有找到有关于竹海的信息。一路上已问过不少的路人，大多依旧也茫然。问了一阵之后却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口中所说的“竹海”，反倒是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我们在小镇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去吃早餐，顺其自然的，我便向饭店的老板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竹海”的风景点。
　　“哪有什么‘竹海’的风景点，这里到处都是竹子。”中年妇女一边洗菜一边回答着
　　而当她得知我们特意来这里玩的时候，却也是愕然：“这个小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呆在家里的实在。”
　　
　　吃完早餐之后，我们继续打听。正当我们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有个的士司机告诉我们说他倒是知道小镇附近有一个有很多竹子的地方，或许就是我们想找的竹海，不过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哪里。最终，我们还是决定去了，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怎么想着来这里看竹子呢？不到处是竹子吗？”
　　“竹子在家乡那边确实也是到处都有，然而像如此纯粹的巨大竹林却是真的很少看到吧！”
　　“也是罢！因为竹子多，所以这里的竹席也是有名了。娄市的席子可是全国有名的哦！”的士司机热情的跟我们夸起他的家乡来。
　　“嗯。”我应和道。
　　寒笑则又一如既往的安静下来，她坐在身后时不时的看看我们，更多的时候则是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这里是益市最大的一个竹林，有整整十万亩哦，开发了有些年头，应该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竹海了。”沿着公路两旁的竹林行驶了十几分钟之后，司机在一个山路口停了下来。
　　我们付了车费之后，司机留给了我们一张名片给我们，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也可以联系他，因为这里到了下午之后便会很少有巴士经过了，到时他可以来接我们，很快的士司机便消失在公路上，
　　
　　下了车，一条不窄不宽的水泥路呈现在我们眼前，水泥路延伸至山里的深处。站在入口处，放眼望去四处是陡峭的山壁，山上长满了竹子，真正的是长满了竹子，无论是在山顶上还是山坡上，甚至是悬崖峭壁上，到处长满了竹子。密密的竹子有一种压向我们的气势，仿佛有一种置身绿色海洋的感觉。
　　“和你之前描绘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有些兴奋的说道。
　　“嗯！”从桃镇下车后不知为何情绪一直不高的她总算有些兴致了：“据说这里有几百万株竹子，所以人们也叫竹海为‘纯粹的海’，象征着纯粹的爱情。”
　　“纯粹的海，纯粹的爱情！”我心里默念道。
　　我们沿着水泥路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来到一个平缓的地带。果然那里修建了一些建筑，那些建筑隐藏在竹林中间，仿佛一个个竹林中的城堡。那些建筑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档次，在平缓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前面有一道长长的门，门的右边一块巨大的匾牌写着桃镇竹子基地。我们问了问门边那个小房子中的守门人，他告诉我们这里是可以参观的。于是我们便买好门票，从右侧的小门进去。
　　从小门进去之后，我看到是另外一片更加纯粹的竹子世界。漫山遍野的竹林，延绵看不到尽头。眼前，几阶石阶，有些古老，泛着青苔，带着我们进入了竹海，满世界的翠竹，青青绿绿，纯粹的世界，在这里，除了竹子之外便再看不到其他的树木。由于昨日的雨水原因，竹海中的小路依旧有些潮湿，而竹林中充满了烟晕。小路有些蜿蜒曲折，带着我们两人在竹林中穿梭，我们两个就这么在安静的竹林中行走着，仿佛步入了一个人间仙境。竹林很是安静，偶尔传来几声折断枝叶噼里啪啦声，待顺着小路走进一看，却是几个伐木人在林中砍伐竹木。我们惊讶的望着伐木工人，而伐木工人在大清早看到我们却也很惊讶。
　　山中也有不少的沟壑，沟壑上有许多竹子搭成的小桥，人走在上面吱呀作响。寒笑此刻更是兴奋得如同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在小小的竹桥上跳跃着。而小路旁边亦有不少用竹子建成的小亭子，亭子和平时建成的亭子差不多，只是这样用竹子建成却又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寒笑在竹海中小亭子坐了下来，依靠石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在那里一言不发。我亦她旁边坐了下来，就这样就，看着仙境般山林，听着近处沟壑中潺潺的流水声，听着竹叶轻微的动静。我亦靠着后背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一切都是那么的静悄悄的，仿若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一般。
　　
　　突然，我感到有秀发摩擦着我的脸庞，然后有一个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我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寒笑正倾斜着身子依靠在我的身边，她依旧闭着眼睛，轻匀的呼吸着，安静得如同一个熟睡得婴儿。看到她，我想到中秋得那个晚上在江边看到的那张脸庞，是如此的纯净，美丽。我伸出我的右手，轻轻地将她搂着她，然后低下头轻轻的吻着她，她亦回吻着我。我们两个就这么在竹林中的竹亭子里亲吻着，浓浓的吻，如同这山里的浓浓的雾一般。亲吻过后，她又温柔的倚在我的肩上，幽幽闭上了眼睛，在稍稍调整了两次位置之后，便就这样一直依靠在我的肩上，我将脸轻轻的靠在她的头上，然后再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很柔软舒适。我们就这样相互依靠着坐在这个山中的竹亭当中，搂着身边的这个美人，寒笑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渐渐地，我似乎感觉竹林在我们的世界中消失，整个世界都在从我们的世界中消失。
　　我不知道这样抱着她有多久，我只知道，如果再那一刻，哪怕四周有着如山洪暴发般的海水向我涌来，哪怕这里立马要被海水淹没成一片真正的竹海，我想我也不会离开。
　　然而，从山下爬上来的人，却打碎了这竹海幽静的世界，也似乎扰醒了她的清梦。伐木人扛着工具，拖着一些枝条从我们身边走过。她睁开有些朦胧的双眼，迷惘望着周围，阳光开始驱散林中的雾气，已经可以看到阳光了。然后又抬头看着我，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
　　激动的情绪之后，我却也试着去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于是我就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看着那双眼睛，虽然我知道这次多少与之前不太一样了，然而我却依旧有着太多的不敢肯定，我始终不敢确定下一刻的她会怎样的变化。
　　“好想就这么一直在这里呆下去呀!”她又重新坐了起来，梳了梳有些乱的头发说道。
　　“嗯，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呢？”她睁着那双如水的大眼睛望着我。
　　“抱着你的时候，我突然想，要是此刻真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向我们，我也不会跑，我会就这么静静等候那些海水淹没我。”
　　“真的，不跑？”
　　“嗯。”
　　“不怕？”
　　“不怕。”我干脆坚定得回答道。
　　她愣愣的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拥抱着我，在我的嘴唇上轻轻的吻了下，然后嘻嘻的笑道：“这是给你的奖励。”
　　她又一如既往的开心起来，活泼起来简直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她在竹林中一路活蹦乱跳着，看到任何东西都似乎很兴奋。深山里的人家，黄泥砖砌成的老屋被竹子包围着，已经被遗弃有些年头了；半山腰上的寺庙，沿着狭窄陡峭的石阶小路爬到寺庙中，寺庙已经破破烂烂，不过从点燃的香火来看却也还有人打理，可整个庙里却不见一人，只有菩萨那种慈爱的眼神在孤独的望着人间；山顶被废弃的游乐场，烂尾的山中楼房，楼房下的墙壁上似乎还有人用粉笔写着冤屈，咒骂着这个世界。她一路上兴奋的看着，寻找着，仿佛儿时的一次山中的探险，对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破墙断埂，被人们遗忘的菩萨，一根竹上刻着的名字，甚至是一片从竹林缝隙中倾斜而下的阳光，都会让她兴奋不已。
　　
　　我们到达竹海的另一个出口的时候已是午后，雨后的清凉在经过一日的阳光之后已然有些热起来。在出口的竹林中住着几户人家，不过房子很新，看起来没有修建多久。房顶挂着广告牌，写着“xx农家乐”，很有以前家庭作坊的味道。不过看来生意不是很好，有些冷清。然而，走到一条岔路口时却我们却不知道该往那边走了，正当我们发呆之际，却从后来下来了一位老人。老人穿着很朴素，一身的布衣，再加上一双单薄的布鞋，单肩挎着一个布袋，那些布看起来很是粗糙，看起来很是有些像俗家和尚的打扮。看到我们疑惑的站在那里，便热情的问我们。我跟老人说，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找到出口。老人笑了起来，额头上深深的皱纹，但是看起来很是和蔼。
　　“哦，这样子啊。我带你们出去吧。”说着便带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可是在这深山里我却对他毫无怀疑。老人脚步很是矫健，也是很健谈，一路上跟我们话语不停。
　　“老人家，这是上山做什么呢？”寒笑礼貌问道。
　　“我呀，上山工作呀！”老人嘿嘿的笑道，依旧是满脸的慈容。
　　“工作？”我好奇插话道。
　　“山上有座寺庙可知道？”
　　“嗯。”我与寒笑异口同声道。
　　老人看着，依旧是那种平静祥和的笑：“我就是在那里工作呀，每天上山打扫，添油，上香。”
　　“那一个月有多少钱呢？”我问道。
　　“七百。”老人很是满足，显然他应该还不知道什么叫最低工资标准。
　　“那平时来这里上香的人多吗？”
　　“以前多一些，现在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并且现在许多来这里的人也不会进去烧香拜佛了。因为功德箱里的钱少了，以前承包这座寺庙的老板也没有管理这里了，所以也已经很久没有修葺了。”
　　“是的，我们看到那座寺庙确实有些破旧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每天上山打扫，添油，上香呢？”
　　“现在功德箱里偶尔也还是有些钱，我也就是拿着那些钱去买些香油了。我在山里自己还是有些田地，所以吃住倒是不愁。不过多余的钱自己也搞不来了。冬天是最难熬的，大雪封山，公路结冰，也就没人进山了。以前在过年的前夕就算再大的雪也会有人来寺庙烧香拜佛，现在似乎不会了。”说道这里的时候始终满脸笑容的老人却多少带着惋惜的神情。
　　“既然都没有人来了，那为何还要去打理呢？”
　　“嘘！”老人压了压手，指了指天空：“小声点，菩萨可是在看着呢。”
　　接着老人又给我们讲诉了许多他在山上的奇怪经历，大都是一些妖魔鬼怪，超自然的神秘事情，但是和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有他的内在规律一样，他讲的那些故事本质上大抵也都是教世人要与人为善的观念，这样就算遇到了妖魔鬼怪，我也会受到神灵的保护。短短一段路程之后，老人已然和我们熟识了起来。寒笑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盒牛奶给老人，老人也没有拒绝，接过之后便插入吸管吸了起来。很快他便解决掉了那瓶牛奶，然后再用嘴唇抿了抿，呜呜说道：“嗯，不错，不错。”
　　老人送我们出了竹海来到了一条公路边上，他告诉我们可以在这里可以等到回小镇的车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而寒笑正想把剩下的牛奶全部送给老人时候，老人却早已走远。
　　“这里的人让我想起了乌市的人，想起了儿时的好朋友，想起了放学路边在坑里打馕的老伯，和他们一样简单。”她望着老人走远的身影说道。
　　“还有‘微风山谷’吧！”
　　“当然，那里可不是任何时候就能够提起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某些时候就算提起也无法感应到它呀！”
　　“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哦，那么此刻呢？”
　　“此刻嘛！”她用着食指摁着嘴唇，望着公路四周茫茫的竹海：“当然可以。”
　　“那感觉她和这里比怎样？”
　　“这个嘛，没办法比呀。竹海有竹海的纯粹，山谷有山谷的纯净呀！”她又做了鬼脸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