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孤岛伸出来的桥

　　尔后，一段时间内，羊几乎每晚都要给我打电话，有时候要陪他聊到午夜一两点。每次，羊刚开始都是跟我聊些工作上的，生活上的，甚至是文学方面的话题，可是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他又总会把话题扯到那件事上去。并且，羊说起话来似乎也有些颠三倒四的，一会说，离就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会儿又突然用狠狠的语气跟我说道，不离，打死我也不离。这样的持续了大概一个星期左右之后，他又突然间停止了打电话找我聊天。
　　周末我又还是去一趟羊住的地方。打开门，羊和他的室友四个人正在他们的饭桌上打着手动麻将，并且几个人似乎还打得很欢，吵吵闹闹的，一副好不热闹的样子。羊招呼我坐下之后，便继续坐在麻将旁边。我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边喝着喝着茶，一边看着他们打麻将。虽然来羊这里也有几次了，可算起来却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些室友。他们的室友在得知我是羊的朋友之后，装烟的装烟，递槟榔的递槟榔。我都一一拒绝了。
　　羊的室友说了句：“羊，你这朋友还真是个少有的人呐！”便回过头又盯在麻将上，很快便又融入那种兴奋的氛围当中了，羊只是瞟了我几眼之后便又开始打麻将了。看到羊没事，我有些担心的心也就放下了。在续了一杯茶之后我便跟羊说道，有些事先走了。
　　羊起身，送我到门口，跟我抱歉道：“刚好只有四个人，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说完，便又转身回到麻将桌上去了。
　　从小区出来，不知为何，看到羊，我心里总觉得有一些别扭，可能是转身时候的那种闪现的落寞的眼神，然而具体却又说不上上来。在公交车上，带上耳塞，望着一路的繁华走过发呆，豪华的大商场，高档的宾馆，还有在白天依旧闪烁着的装修奢华的洗浴城，只是在那些拥挤的房屋中看到一家小诊所的时候我才想起这段时间因为羊的事情几乎忘记了在医院的寒笑了。
　　然而，当我再次联系寒笑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沙市，回到了娄市。
　　“已经回来有好几天了。”寒笑在那边说道。
　　“真对不住了，这段时间有个朋友遇到了麻烦，有些当心他，所以周末就没有去医院了。”
　　“哪里的话，你忙你的就好了。不过说真心的，谢谢你。”
　　“谢什么，又没帮到什么实在的。”
　　“总之，在某些时刻还是可以看出一个人来的。”
　　“是么？”
　　“当然，先不跟你聊了，我还在跟母亲煲粥呢。”她在那边急匆匆的说道。
　　“嗯。”
　　“话说有时间可以来娄市玩哦。”
　　“当真？”
　　“当然，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说完，她便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再次去娄市的时候寒笑已经很少带我去散步了，娄市本来就不大，而之前与她见面的时候，那几个地方也早就走遍了，“重复走多少还是会失去一些味道的。”
　　“是会有些的哦。”
　　
　　重新开始交往之后第一次去娄市她并没有如同以前一般和我去公园或者是河边散步，而是带我到了一家咖啡厅，小店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恋爱吧”。老板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儿，跟她哥哥一起经营这家咖啡店，不过她哥哥同时还在做其他生意，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女孩一个人管理着这家店。
　　小店的装饰很是精致，精美的帘子，长长的沙发，并且每张沙发上都放上一个娃娃，或是一个枕头。大厅有些幽暗，然而灯光的设置却让整个大厅充斥着温馨感，再加上柔和的音乐，更加显得相得益彰。
　　她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咖啡厅，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很甜美的笑，这种笑并非如同之前她所说的在寒冷中微笑，更像是暖暖春日里一缕温静的阳光。
　　我点了一个“水果拼盘”，她则点了一种咖啡，小店为这种咖啡取了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多情。她跟我解释说咖啡的味道和爱情一样，能够苦涩中喝出一种甜蜜与清凉。接着又点了一些甜品之后，我们便选在靠墙边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她又又开始发起呆来，双手撑着下颚，望着窗外的涟水河发呆。
　　“伯母现在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不错，现在还在娄市，在姐姐的家中休养。”她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嗯，一直忘记问了，病因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没事。医生说只是一个芽体，甚至连肿瘤都算不上。”
　　“那就好。”
　　“好歹还是可以放心了一些，现在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走动了，不过东西还是不敢多吃。”
　　“慢慢来吧，这种事急不得的。”
　　“当然，母亲也深知，一向脾气急躁的她这次倒还蛮有耐心的，陪她散步的时候她总是会说，‘好歹算是从阎王爷边上走过一回了’。总之呢，感觉她这次变化蛮大。对于我的想留在南方还是回到乌市她也不是那么强硬的态度了。”
　　“经历过总会让人想得透明一些吧，话说，如果可能你真的会回乌市吗？”
　　“这个嘛，我还真不清楚。”她吸了一口咖啡之后说道：“母亲已经跟父亲商量好了，等母亲身体恢复得大概之后就动身一起回乌市。他们说虽然家是在这边，可毕竟在这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了，没有田，没有地，房子也没有。姐夫家毕竟是姐夫家，姐夫也还有一个老母亲，再说父亲实在是不想住在城市里，一直想着要回乌市去。而我在南方这些城市也生活了这么久了，可我却也终归找不到那块属于自己的地方，或许回去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吧。”
　　“还有你喜爱的‘微风山谷’”
　　她笑而不语。
　　“那不准备写诗了么？”
　　“回去也可以写啊，说真的，如果人生不写诗，我真不知人生还会有什么意义。还记得楼顶上跟你说过的话么？”
　　“记得。”
　　“说来也奇怪，那时母亲可以说是面临着生死的难关的时刻了，可我却依旧还一个人坐在楼顶想着诗歌。”
　　“或许只是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法罢，任何人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压力终归会很大的。”
　　“说真的，真的不是。姐姐本来也想请假来沙市照顾一段时间母亲的，可是她害怕那个结果，她害怕去问医生。结果每次都是她打电话过来，叫我去问，她说她实在是害怕，她真的怕知道结果的那一刻她心里承受不了。每次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医生在给某床的病人输入病情结果分析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会咯噔一下。医生只是在那个电子档里填上一个病名而已，然而对于病人来说那却是一次命运的抉择。说实在的，在我去办公室询问结果的那段时间，看到过几个知道结果之后当即就哭起来了，哭过之后，立马擦干了眼泪，然后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又回到病房去照顾病人了，当然也有狠狠的叹息几声之后便无声无息的离开了的。可那一次看到医生在填母亲的病历的时候我却异常的冷静，我看到结果的时候很平静的问医生，‘芽体是不是癌？’，医生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的看着我，或许感觉我问话时过于冷静，然后她便告诉我说，不是，连肿瘤都不是。然后我便打电话告诉姐，姐在那边欢呼雀跃得如同小孩子一般，可我的心里却始终都没什么很大的变化，真的，没什么很大的变化。当然，这种感觉我没有跟其他的人提起，包括我的姐姐。”
　　“或许只是前段时间在医院看见了太多的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暂时才有的心里罢。”
　　“唉，看来你还是不懂。并非是那般，我感觉我此刻更多的是跳过了生活之外的一种纯粹思考。”她摇摇头。
　　“纯粹的思考？”
　　“是的。”她似乎不想和我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了：“总之就是一种纯粹的思考啦！”
　　“哦！”
　　“说起这个，倒是突然想起了娄市的一片海——纯粹的海。”
　　“娄市怎么有海？”
　　“一片特殊的海哦，话说有时间么？以前有人跟我说起过那个地方，一直想去来着。”
　　“当然。”
　　“那就这个周末吧，好久没有出去，也想出去走走了。”
　　“行。”我满口应答着。
　　
　　从“恋爱吧”出来天步入到入夜前的黑暗那个朦胧的阶段，涟水河边的狭窄广场上老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在公园里跳起了广场舞，而公园对面的那条街早已是繁华似水，闪耀的霓虹，流光溢彩，乐而忘返的人们在高高得楼群下各式各样的会所中出入着。置身人群中的时候，她依旧和以前一样，如同在逃避着什么一样，在为我们找好住处之后她便打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