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羊的麻烦

　　然而，在接下来的那个周末，我却终归还是没有去成寒笑那里。
　　是羊，羊这个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是不会主动联系我的。
　　周六正常的值班，晚上，正当我要给寒笑打电话的时候，羊却打来了电话。
　　“泉清呐，今晚有时间吗？”羊在那边低沉的问道。
　　“嗯…有空”我稍稍犹豫了之后回答道：“怎么了？”
　　“呃，过来再说吧。”之后，羊便挂断了电话。
　　我如约来到了约好的地点，羊正坐在一张矮凳子上独自喝着酒，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我上前去的时候，他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然后咕咚一口，喝下去。羊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沮丧，看到我坐下之后他依旧还是在给我自己倒酒，又是咕咚一口喝了下去，仿佛不要命了一般。
　　我一把压住了他手中的酒瓶：“怎么了？”
　　“家里的事，烦心事。”羊望着手里的空杯子说道。
　　“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喝酒把自己喝死了也无济于事。”
　　“她要离婚！”羊咬了咬牙，说道，眼神显得很是有些呆滞。
　　“被她发现了？”
　　他无声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个周末，这个星期以来，她一直在吵，仿佛是铁了心的要跟我离婚。”
　　“或许只是一时的情绪，对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好过，可能等她情绪缓和一段时间之后或许就不会离婚了。”
　　“唉，你不懂她的性情。”羊摇摇头，聋拉着脑袋。
　　“话说具体是怎么回事，以前见你做过那么多次也没有被发现，怎么这次就被发现了呢？”
　　
　　“女孩和我是一个县城，是县城高速路口的收费员，也就是在县城的高速路口收费站认识的，普通的搭讪，然后彼此留下了联系方式。有时她在周六需要上沙市的时候我也就顺路搭她一程，陪她在沙市玩过两次之后自然而然就顺利发展成了情人关系了。可是上周我却鬼使神差的和她去县城玩了，后来不知怎么被一个邻居的发现了。你知道的农村里的人碰到这样的事情都很好奇兴奋，再加上那位邻居本来就是个大喇叭，结果那个邻居从县城回来后，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我老婆耳朵里。女人也真是狠，当天晚上找到那个人，质问那个人，那个人便告诉了她我们在县城宾馆的大概地址之后。走到镇上，然后再在镇上打了一辆的士到县城，在县城的宾馆找到了我们。后续的，我想你也猜得到了。”
　　“唉，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我感叹道，可我也知道我无权说什么，自己却也做过那种勾当，有些事情做过一次就是做过了，却也没得什么道理可讲。
　　“现在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再说你不也……”他终归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明天就要过来了，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应付，所以就想着叫上你，因为毕竟她见过你，对你的印象还蛮好，或许你从中说说好话可能可以换回一点。她已经跟我吵了整整一个星期了，我现在说的什么话在她心中都显得非常反感了。我现在心里真的乱如麻了，从没想到过事情会发展成这种情况。我现在除了找你，真的想不到其他的更好的办法了。”
　　虽然这样的事情，外人似乎不太好插手。看到我有些犹豫，羊用几近带着哀求的口语对我讲道：“算是我求了，你也知道我还从未请过你什么。”
　　羊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似乎已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羊在这座城市里确实可以说得上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去可以，但是我不敢保证会有效果，甚至起到相反的效果也有可能的。”我如实的分析着，然后说道。
　　“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二天，女人坐了县城最早的一班车来到了沙市，到沙市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她和羊约在了一家颇上档次的饭店见面。我和羊推开那张巨大的旋转门走进去，里面装饰得金碧辉煌，亮光闪闪。我和羊都有些纳闷，不知女人为何要约羊来这种地方见面。但是显然，羊的内心充满极度的不安，当我们从左手边的螺旋楼梯上二楼去的时候，我发现羊的腿有些颤颤巍巍的。服务员带着我和羊到了预定好的包厢，女人正坐在那里等着羊。女人显得很是沉静，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女人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沧桑，显然是操劳所致，但是却又能感受到另外一种气质，成熟女人所具有的气质。女人看到了羊身后的我，表情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对我微微一笑，这种微笑要是在平时看到会让人感觉女人很是大方得体，可是此刻看到那一笑，我却感觉到有几分冷。
　　我们坐好之后，便开始点餐。服务员把菜单给我们，我和羊两个人却都没有看菜单，而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闷不吭声，服务员在旁边看着也很是莫名其妙。反而倒是女人很大方得体，她拿起了菜单，还颇有礼貌的问服务员今天的特色菜。她点了一份特色菜“清蒸鲈鱼”，然后又点了一个“水煮牛肉”、“黄金排骨”，再加上一个“三鲜汤”和“小菜”。菜点好之后，女人将菜单递给服务员，优雅的说了声谢谢，服务员满脸笑意的出了包间，女人的行为举止显得很是干练，大方得体。服务员一走，包厢内一下子又陷入到沉闷当中去了，大家坐在包厢内听着空调的吹风的声音以及外面大厅里吵闹声。上菜之前，我们拆封着碗筷，羊本想帮女人拆封碗筷，却又被女人迅速的拿起，自己拆开；而当羊又准备帮女人倒茶水的时候，女人则又快速的接过羊手中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根本不给羊机会。碗筷分好后，羊则开始拨弄着他的碗筷，而女人则喝着茶，显得很是淡然。我坐在那里则显得很是尴尬。不过还好，那种尴尬的氛围没有持续很久。很快，菜便上来了。于是三个人又在包厢里默默的吃着，大家依旧是一声不吭。快吃完的时候，羊说出去买单。女人喝住了他，刚刚那沉静的神情开始变化，从她的那双眼睛肿我似乎可以看到愤怒的火焰。羊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喝住之后，女人看了看我，依旧是刚刚的那种微微一笑。
　　
　　“这顿饭我买单。”
　　“也用不着来这么贵地方。”羊堆满了笑脸说道。
　　“这么贵的地方？只怕你平时没少带女孩子来这些地方吧！”
　　“真没有，不信你问他。”羊指了指我。
　　“是的，我一般和羊都只是在夜宵摊上吃的，真的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
　　“我知道你们没有来过，可不代表他没来过，没有带其他的人来过。喂，泉清，我问你，就你所知道的，他究竟在外面有过多少个女人？”
　　“就那一个，我发誓！”羊立马插话道。
　　“我没问你。”女人有些不屑看了羊一眼，然后望着我问道。
　　“这个嘛，我不是很清楚。”我回答得有些含糊。
　　“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个样子，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女人对我问道。
　　“泉清不是这样子的人，是一个很实诚的男人。”羊又在一旁插嘴道，并不断地跟我使眼色。
　　女人回过头，对羊狠狠的瞪了一眼。
　　
　　我知道，羊是要我帮他说好话。可是看到女人那种质问的眼神，我想起了沙市那段堕落的时光，那段在徘徊在夜店的时光，想起了那个跟我睡过一个晚上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我的脑袋里开始麻乱起来，此刻，我怎么也说不出那些煽情的话来。于是我望着女人一言不发。
　　看到我一言不发，女人也就没有再问我什么了。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这个女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可是我和羊都知道，后面压制住了一颗巨大能量的炸弹，而显然，羊已被她那种阵势给吓住了。看着这种局面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去化解，更何况我本身就不是一个擅长制造氛围的人，于是我默默地吃着饭，羊和女人两个人仿佛都在暗暗的酝酿什么。之后，羊依旧不死心，抢着给女人盛了饭，女人接过，没有看羊一眼，羊又不断的给女人夹菜，女人依旧不看他，只是很平静的说了声谢谢，便自个儿端起了碗。羊只好无奈的坐下，将夹起的菜放进了自己的碗中。女人吃饭的时候倒显得很是沉着平静，吃了很少的饭之后便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然后一口一口的喝起来，看起来很是自然，说实在的，在这种氛围下，女人的种种动作都显得十分的优雅，反倒是羊，吃饭的时候有些拢拉着脑袋，慢慢的趴着饭，看着羊一口一口的咽下饭，我的心里都感觉堵得慌一般。
　　喝过汤，女人放下勺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对羊说：“慢点吃吧，这或许算是我们之间最后的晚餐。”
　　听到这话之后，羊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真的一定要这样吗？我们可以再在一起上班，要不我离开沙市也行，我们一起去深市也可以，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去。”羊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现在跟我说这些，啊！”女人咳嗽了两声，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我在家里辛辛苦苦带孩子，还要照顾你母亲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你有没有想过家庭。你在外面带着女人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孩子，现在跟我说这些。你以为我不懂外面的花花世界？我在家中忍受着孤独寂寞，在那个一入夜就安静得吓人的农村里呆着，你以为我不想出来，现在跟我说孩子，跟我说家庭，晚了。”女人一只手撑着额头，闭着双眼，嘴唇有些抖。
　　这时，年轻的服务员送来了水果拼盘，女人拿一瓣小小西瓜，吃完之后女人突然站了起来，提起她的包包，说了声再见，也不知道是对谁说，就转身出去了，而羊却也没有上前去拉住她。我踢了羊两脚，可羊却始终无动于衷。
　　
　　女人走后，羊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许久。
　　“饿了。”羊简单的说了句话之后便疯狂的扒饭，整整吃了两大碗。
　　当我们出来时，女人早已不知消失不知影踪。于是我们只好走到停车位，羊打开车门，一把坐在了车位上，愣愣的看着前方许久之后还是发动了车。
　　“看来这结果是无法改变了。”开车后，羊说道。
　　“不好意思，没有帮到你。”我坐在副驾驶有些愧疚的说道。
　　“没有的事，这事本就不该叫你来掺和的，叫你看笑话了。”
　　我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对于这样的事情外人确实没有办法。更何况今天这个女人冷静得令人可怕，我想她的心里或许早已做好了某种决定才来这里的。
　　“不过没想到吧。”羊有些自嘲的笑道。
　　“什么没想到？”
　　“她的沉静还有她处事的干练。”
　　“是的，真的让人很意外。”
　　“我也很意外，以前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到她这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呢？现在想想或许是以前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罢！媒人曾经简单的跟我讲过她的过去：她本是一直在深市上班，做航空物流管理，能力水平都很高，收入也都还算高，并且由于她待人处事方面也很大方得体，很得老板的信任与赏识，所以一般老板有什么客户要见都会带她去。可是那年却也是因为感情上的原因所以回家了，也就是那年过年的时候她答应了和我相亲。一来年纪也大了，而来双方家里都看到彼此都是大学生，所以也就没有很反对，于是我们很快结婚了。说句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结婚了，反正那一切都发生很快，跟做梦一般。结婚后不久她就怀孕了，然后也和所有的人一样，她辞职养胎，生下小孩，在家里带孩子，而我则在沙市这边上班。”
　　“当初有没有想过会像现在这样？”
　　“想过。”
　　“想过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也控制不住呀，我一个人在城市里孤单寂寞，我也有难以忍受的时候。工作上受了气，被别人翻白眼，在工地上被人赶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有自己困苦，而有时自己跟了几个月的大单就在以为自己快要拿下来的时候却功败垂成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烦恼困惑得很。我也需要有我自己的发泄方式，我也有自己的寂寞时光，我不像你，听听音乐，写写什么文字就可以解决了。”
　　“你当初不是说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吗？那现在为何还要这样呢？”
　　“唉，我也不知道，正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车子在过桥的时候缓慢的停了下来，大桥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十分拥堵。于是，羊有些疯狂的摁着喇叭，显得很不耐烦。羊粗鲁的举动引起了周围车主的不满，于是车群中开始出现骂骂咧咧的声音，并且有愈演愈烈的态势。正当羊想冲出去跃跃欲试的时候，正在维持秩序的交警敲了敲我们的车窗门，示意大家都听下来。我拍了拍羊的肩膀，羊终于还是克制了下来。汽车缓缓的从大桥上驶过，终于知道大桥堵塞的原因了，一辆小车不知怎么回事，冲到桥边上，桥上的栏杆也已被撞歪。羊有些面无表情的经过，终于驶出了堵塞区，羊在路上一言不语的开着车。
　　过了桥，来到河西，羊很快便到了他住的小区。和往常一样，宿舍里依然没有一个人。而厨房里，却也却也真的如同羊之前所说的那般，堆得老高的碟碗，一群苍蝇萦绕骑上。羊回到宿舍之后，羊什么话也没说，回到房间之后便呼呼大睡了起来。而我，依旧在他们的办公区域，打开电脑，放上一曲音乐，然后躺在那张橘黄色的长木椅上，居然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好安静的音乐，怎么此刻听起来那么有感觉呢？”羊叫醒了我，他正坐在办公椅上咕咚咕咚的喝着啤酒，一只手撑着下颚，一只手拿着那罐啤酒，一副颓废萎靡的样子，
　　我亦从昏睡中醒来，他递给了我一瓶。夕阳的光线从缝隙中射了进来，将桌上盆栽的影子拉得老长。看着羊，我不敢相信此刻的羊居然那么平静。我接过啤酒，坐在长椅上，打开啤酒罐。
　　“还是如此喜欢听音乐，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却发现你居然还没有改变。”
　　“有时候在生活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的时候，我发现只有音乐才能给我继续往下走的勇气，当音乐将我带入某种至纯至美的境界当中的时候也确实能够让人忘记了许多的事情。于是，低落的时候我就一遍遍的听音乐，有时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听，有时在旅途中听，有时我会很长一段时间重复的听着一首音乐，可以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和任何人说话。或许，正如你所说，每个人都有需要打发掉的时光，而音乐确实帮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不少。”
　　“嗯。”羊又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口啤酒，少有的少语。
　　“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些日子错也认了，父母也苦口婆心的劝了，甚至还是哭过，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这女人看来是铁了心了。”
　　“唔。”我咀了一口啤酒。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一直没有睡好，每天基本上都只能睡上两三个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可她今天跟她见了面之后突然感觉到好累，居然还一下子就睡着了。或许是内心真的感觉到某些事情真的已经要确定了，心里突然一下子又平静了不少。”
　　“顺其自然罢。”
　　“也只能这样了。”羊一边拨弄着办公桌上资料，一边说道。
　　“事情都会过去的。”
　　“呵呵。”羊有些自我挪揄讽刺的笑了笑：“泉清，知道在经过那座大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羊喝了一口酒之后说道。
　　“想什么?”
　　“突然之间我好想把直接这样开车撞破那几根歪曲了的栏杆，冲到河里去算了。”
　　“哪里？还不至于吧？”我有些紧张起来。
　　“开玩笑啦！”羊拿着啤酒罐敲了敲桌子。
　　“喔……”我舒了一口气：“再说也还没有到那种程度罢，或许她还只是在气头上罢。”
　　“唔…不说这个了”
　　
　　那天下午就一直这么陪着羊聊天，一直到晚上他的一个室友回来。我们才出去吃晚饭，晚饭羊吃得很少，这次他没有如同中午时候那般吃了两碗干饭，吃完之后，羊又拉着我坐在小区的公园里聊，谈天说地的却也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些什么。直到他看到我老是在不停的看着手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是该结束聊天了。
　　回到宿舍洗漱完，却已发现将近凌晨。看到时间跳到四个零的时候，我终归还是放下了手机，没有跟寒笑打电话。睡觉吧，一切都归零了，时间又在开始从一开始走动，一切又得重新开始了。人生的日子似乎也就是在这么些个归零然后又重新开始中反反复复中，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情绪方面也是一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