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偶遇

　　国庆那天，沙市放了一次规模比较大的烟火。烟花在天空中开着各种不同的图案，装饰这座城市的寂寞与空寥。我知道，烟花可以装饰这里人们的生活，可以装饰城市的绚烂，可有些东西却是烟火所永远也装饰不了的。在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轰鸣之后，我随着泱泱的人流回到了宿舍。闭上眼睛，满脑袋都是烟花轰炸的声音。烟花，俨然不知何时在我脑海中仅仅只是成为了一种惹人烦恼的响声了。我开始讨厌每周六窗外那阵子的轰鸣声了。
　　国庆一过，天气渐渐地开始转凉，烟火似乎也随之减少。天气渐渐转凉，我又开始厌倦起那种城市的生活了，我总是不习惯城市的寒冷。于是，我开始在双休的假期里偶尔也会一个人去做一次短短的旅行。我需要新鲜地方，我需要新鲜的空气，否则我的思想将会凝固。
　　
　　第二天，我只身一人去了沙市附近县城的古镇，除了钱包与手机之外，没有带任何多余的东西。一直以来，去风景名胜的，我总是不喜欢自己留影，因为我不希望将那里的风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多的，我倒是愿意把它留在心中，那样它可以任我炫丽化，美妙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模糊，再变清晰，另类的清晰，最好再变成梦幻般的美丽。
　　坐在车上，在迷迷糊糊的颠簸中，车子很快就到达了小镇。下了车，小镇的名字赫然印入眼中。很喜欢这样的小镇，不是很有名气的风景，却也有它的独特之处，不会带着早已熟知的主观观点，也不会有那么潮涌般的人群，而是带着一颗安静的心，去寻找一份陌生的风景，来抚慰自身的内心。然后，再在某个安静的小镇，找一间寂静的夜半旅店，独自一人品酌着那份陌生的寂寞，那里的那份纯静能够使我的心里平复许多。
　　清晨醒来，推开那扇仿古而制的木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寒冷，薄薄的雾气晨幕中，仿古而建的四合院中浸迷着一种古老的气息，巨大的樟树仿佛把我们带入了另一段时空，让人仿佛置身于错开了的年代，在昨夜的梦境恍惚中。忽然感觉到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一片枯败的樟叶轻轻贴在了我的脸上。樟叶湿漉漉的，带着夜露的气息。我将枯黄的樟叶摊开在手上，叶的脉络分明，只可惜它已失去了与她的生命力相连的联系。而在这个时候，对面的窗户亦推开了，房里传来了长长的一声“啊”的声音，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接着，我看到了窗户前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正伸着长长的胳膊，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哈欠声，带着几分懒庸。远远的望着，虽然无法看清女孩儿细致的面容，但是可以看得出女孩儿面容清秀，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女孩儿如同梦梦幻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这个时候恰巧出现的女孩似乎很好的融合进了我的梦境，昨夜梦境。
　　女孩儿从伸得长长的懒腰的哈欠声中睁开眼睛，似乎也正好看到正在对面看着她的我。她倒是很大方对我微微一笑，我亦对她回报一笑，然后便又回到了房间。
　　洗漱完，总算从清晨的碎梦中清醒了过来，肚子却咕咕直叫了，终归还是决定去寻找早餐。
　　
　　离开了那个幽静的旅馆，又从新踏进了那个陌生的小镇。清晨小镇的街道上倒也有些寒意了，昨夜的大型水上表演已然结束。而观坐台上满地的垃圾也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昨夜神灵活现表演的木偶已然岿然不动的立在对面的戏台上，也罢，本就是一具具没有的灵魂的东西，只是此刻隔江遥望着，总觉得他们在注视这边街道上的什么似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当地一些做着小本买卖的人们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摊位前，没有叫喊，没有吆喝声。小镇一下子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一个人走在这静谧街道，一种熟悉的情绪涌上心头。
　　在一家小店吃过早餐之后接着便是在小镇漫无目的的晃悠时光。小镇自有它的特色，可我不喜欢在意这些，我不喜欢去访古问今，我需要的只是这份陌生的感动。我只是就这么晃荡着，然后默默地看着周围经过的人群。渐渐地，小镇开始活跃起来，人也慢慢的多了起来。很喜欢这样随意的走着，毫无目的的游走，不必在意什么，脑袋思维转得快也好，慢也罢，一切随意而为，不必如同城市的快节奏的生活一样，为了工作，时时刻刻都得表现出一副精神饱满，积极向上的状态。心情惆怅也好，孤单也罢，怎么样都无所谓，因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世界。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一个人静静的走，呆呆的看；亦很喜欢这样的季节来到这里，人群不多不少，不似节假日那么人山人海，亦不似那么的寒冷时节那么孤单冷清，疏疏落落的人群，或孤影相随，或成双成对，中年夫妻，稚嫩的学生，形形色色，或娴静，或陶醉，平平静静，不涌不潮，就有如秋季的河流，没有夏日的汹涌奔腾，亦没有冬日的干涸凋零。沿着老巷子走着，淡淡的雾，把路边的湖面装饰得如同仙境，毛毛的细雨飘飘洒洒地落在脸上，痒痒的，仿佛儿时母亲温柔的手抚摸着。清晨里，几个努力刻苦的学生们已经摆好画架，躲在小镇的某个角落里正画着什么。好奇的凑过去看，却发现画着同一个地方的他们每个人的画架上画得都不尽相同。也许，他们都只是在画着自己梦中的小镇罢！
　　当我看到古镇前的那张大大的古门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然走完了这条古街的尽头。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古门下面照相留影，没有了房屋的阻挡，河面的风放肆的吹来。照完相，学生们很快的离开，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懂得古镇的韵味。我转过身，迎着河风，望着河面的波纹，默默地思索着...望着平静的湖面，我的思绪一下子又想到了涟水河，想到了寒笑她也总是喜欢就这么呆呆望着涟水河发呆的情景，那片不浓不淡的风景总是容易在不经意的时候钻进我的脑缝里，只是那片风景已然难以找回。
　　
　　“嗨！”一个声音把我从茫然失神中拉了回来：“能帮忙照张相么？”
　　我侧过头，看着女孩儿。虽然之前没有细看清她的容貌，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清晨窗户后边的女孩。
　　“哦……是你吧？”她把嘴巴张成一个O型，一副甚是夸张的表情。
　　“嗯。”我点点头。
　　“那能不能帮忙？”
　　“当然。”我欣然的接过相机。女孩儿很是大方随意，很快便在古门的下面摆了许多POSE，或倚靠门柱，或抱门柱，或做着飞翔的动作,或凝江而望……
　　或许是她站累了罢，她终于停下来继续想着其他的姿势，朝我走了过来。她拿着相机，一边回放着刚刚照的那些相片，一边满意的点点头。河风吹着她的刘海，她那副认真看着相片的表情甚是可爱。
　　“嗨，帅哥，要不要帮你也照几张？”她看完相片之后，突然对我说道。
　　“不用，不用，我不是很喜欢照相。”我急急地罢手道。
　　“喔，那谢谢啦！”她似乎对我的领情有些失望，说完之后就悻悻的离开了，很快她就如同森林中精灵一样消失在了那条古老的巷子中。
　　
　　“年轻的女孩儿，活力四射，激情十足。”我自言自语道，我不由自主思考起我什么时候开始丢了这些来，可是我发现似乎很少有过这方面的激情呀！也许，某些东西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真正的拥有，或许正如寒笑那般，我们本身就只是是属于安静与遗忘一类人。
　　女孩儿离去后，我依旧就这么站在河边，呆呆的痴，忖忖的想，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中消散在有些寒意的秋风中。
　　终于，我又回到了小镇的入口，一边无聊地等着回城的巴士，一边无聊看着不远处地一位父亲带着他的小孩子在悠闲的玩耍。父亲牵着小孩的两只小手，轻轻地拉着他一步一步地爬着台阶，嘴里还有节奏的发出“嘿咻”、“嘿咻”的声音配合着小孩的步伐。小孩儿踉踉跄跄走着，仿佛一个喝醉了酒，一边呵呵的笑着，嘴边还不停地流着哈喇子。回过头，江面波浪涟涟，远处的船在江面若隐若现。
　　将近黄昏的时候，终于坐上了归去的巴士。
　　
　　中巴在抖动中等着晚归的游人，而我则直直的望着窗外的江水发呆。中巴车在急急忙忙的停了一会儿之后便欣然地出发了。
　　“嗨，巧啊。”
　　我迟疑的从车窗外的风景回过头，她已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
　　“嗨，巧！”我应和着，然后依旧回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江面那片美丽的风景。女孩儿的头发已经简单地扎起，披在身后。
　　“刚刚你拍得照片都还不错哦！”她说着，一边将相机拿出来，然后将相机里的照片返回给我看。
　　我侧过头去，看了看那几张我帮她拍的照片，相机上的女孩子看起来似乎更加美丽，大门下，一个美丽的女孩儿，后面是远远的江面，人与景的融入仿佛天作之合。
　　“嗯，你很漂亮，背景也取得很好！”
　　“真的么？那还得谢谢你的技术拍得不错哦，整个这么多张相片里，我也就觉得那几张是最好的。”她一边继续拨弄着她的相机，一边兴奋说道。
　　“你本人就很美哦！”
　　“唔……”拨弄一会之后，她便收起了相机。她把相机放进了包里之后，屡了屡额头边上的刘海，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夸奖。
　　“一个人的旅行？”她抬起头来问道。
　　“嗯。”我望着窗外不断游动的景致点点头。
　　“为何不想照相？”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独自安静地旅行，寻找一片陌生环境，并不是想为自己留下什么。”
　　“就这么简单？”
　　“在繁华中待久了也会使人生厌的，仅此而已。”
　　“不对哦，到这里来的人一定有什么故事吧？”她依旧不休停地问道。
　　“唔，为什么这么说？”
　　“能够直直地望着湖面十几分钟一动不动的人，那一定是有故事的人。”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说道。说实在的，她的眼睛真的很大，犹如卡通人物中的眼睛一般。
　　“是么？也许他只是贪恋这片风景罢了。”
　　“只有有故事才会使人贪恋，更何况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哦。”
　　“那你觉得人有故事可好？”我终于不再想为自己辩解，并且我想我今天似乎遇上了一个有些热心过头的人了。
　　“当然，人就是因为故事而存在着。”
　　“可是有了故事，我们就不再纯洁，心灵上似乎也会容易渐渐偏重起来。”
　　“嗯哼？”
　　“小孩，他们没有故事，所以他们纯洁无暇，故事总是伴随着成熟与世故。”我想起了刚刚在路边上那对父子。
　　“可是小孩也终归还是在他们父母的故事中，我们都逃离不了故事。我们在他人的故事中，亦在自己的故事里，故事与故事中不断的掺杂纠缠着的。总而言之呢，人一旦来到这个世上就已经是有故事的了。”
　　“也许吧。”我没有再过于多说什么，看着她那种态势，似乎不争个对与错是不会罢休的样子：“很喜欢旅行？”
　　“不喜欢讨论那个故事？”她却反而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这可是有些得势不饶人的表情哦！”我亦跟着她笑着，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故事还是没故事。
　　“不过旅行真的能解决问题么？”
　　“具体来说我也不清楚能不能，但是终归心情还是会好一点的。”
　　“也不一定哦。其实，我倒觉得想利用旅游来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并不是一件很好的办法，旅游更多的只是转移视线与注意力的一种方式而已，而生活中的问题终归还是需要在生活中才能解决，否则就算你走天涯海角都还是无法解决的，因为到了哪里你都带去了你自己。”
　　“比如说？”
　　“比如说人失恋之后去旅行啊，你的心情也并不一定能好起来呀！爱你的人也依旧会离开，而你则依旧会孤单想念着。”她又开始啷啷的笑起来。
　　“唔，有些事情确实无可改变。”
　　“所以说旅游并不一定能够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呀！”
　　“哦！”
　　“知道吗？我曾经有一个梦想，就是走遍世界，然后就是找个像这种安逸的地方，看书，天天看书。”
　　“就看书，不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下来？”
　　“写东西？”她摇摇头：“这个我还从未想过。”
　　“那你这个想法倒是挺奇特的。”
　　“不想写东西？”
　　“写东西？”她疑惑地看着我。
　　“当下的流行嘛！”我解释道：“一边旅游，一边写书，挣钱旅游两不误。”
　　“没必要，只要自己经历过就行。并且真正的行者都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的行走着，他们不为解脱，不为功名，就像这个世界真正纯粹的艺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可曾看过《海上钢琴师》那部电影？”
　　“没有。”我摇头道。
　　“那后续就不好解释了。”
　　“不过倒想起了一本书里的一个故事。”
　　“旅行家的故事？”
　　“不是，只是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一个故事，具体出处，实在无从查起了。”
　　“那就是有待考证咯，说吧。”她替我简洁明了捋顺道。
　　“咳，咳……”我故意顿了顿，然后说道：“传说有一神人，此人姓陆，是一怪人。他曾经徒步旅行了半个中国，读书甚多，而无所著述，不爱说话。他简直是‘长’在茶馆里。上午、下午、晚上，要一杯茶，独自坐着看书。他连漱洗用具都放在一家茶馆里，一起来就到茶馆里洗脸刷牙。听说他后来流落在四川，穷困潦倒而死。”
　　“确实是一个挺有意思的故事嘞！”她点点头，稍稍皱了皱眉毛：“那你觉得那些文人会穷困潦倒而死？”
　　“不是，我只是觉得人活着要有目标，否则终归还是很难走出那种必然的结果。”
　　
　　她听了之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短暂的沉默之后说道：“其实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疯狂了，现在也就只是在这种小地方瞎转悠。要是换在以前，我可以会跑得老远啦。我这个人就这样，就喜欢那些偏远与陌生的地方，并且是越远越陌生越好。”
　　“远与陌生，那样的地方挺好的呀。那现在为何不想跑那种地方了？”
　　“一个人的精力终归还是有限的吧。”她终于安静了下来，接着便一言不发。然后慢慢的把相机放进背包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亦带上了耳塞，依靠着窗户，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终归，我们的谈话还是陷入了死胡同。于是我带上耳塞，侧过头，一成不变地望着外面的风景，很快的我似乎又陷入到一个人的世界当中。
　　深秋的傍晚时间已然很短，很快车子便在江边的黑暗中发动起来。车子如同一匹落单的野马在无尽的夜晚的草原中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