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见（2）

　　窗外阴雨绵绵，透过玻璃橱窗，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在路上带起浅浅的水花，环卫工人冒着寒冷的雨水打扫着街道，上班族们匆匆忙忙身影。我慵散的靠着椅背申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长长的倏一口气，然后如同一只软绵绵的小猫一样倚靠在座椅上，周围充斥着柔和地钢琴曲，仿佛将整个咖啡厅灌满了海水，把我隔离于这个世界之外。倏然之间，音乐消失了，窗外，她的微笑犹如一幅巨大的3d幻影浮现在窗外的虚空里。她总是喜欢用这么一种纯真的微笑看着这个世界。不知为何，每次在这种仿佛世界都从我身边消失的时候，这种几近变态的异常安静的时候，她的微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可是，奇怪，窗外的那张笑脸却怎么是那么的模糊，我伸手擦了擦窗户，可是怎么也无法清晰的看清那张脸。记忆有时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那段时空存在于那里，可除了那双如水的大眼睛之外却怎么也无从细细的想起她的那张脸来了。我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这个时候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
　　她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她总是带着一条手绢，手绢上刺绣了一荆棘花。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掏出她的那条手绢，轻拭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的眼睛总是很会经常的流泪，不自觉的，所以就需要经常带着手绢了。”
　　“唔……”我亦有些奇怪的望着她。
　　“有时夜半醒来之后，却发现了枕边湿了一角，这才感觉到自己似乎才从一个伤心的梦境中醒来的。”这时，她已收起了手绢。
　　
　　这是我第二次去娄市，那时我们已然变得熟悉了许多，少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些尴尬与拘谨。出了火车站，快速的穿过喧闹的人群，她带我去了娄市的一座森林公园。森林公园在城市的中心，依着一座小山而建。公园里有一条水泥围绕着那座小山盘旋，那条路延伸至山顶。山顶上有一座电视塔，似乎还刚修建不久。花园，草地，以及装修一切都显得很新，甚至有一些地方的建筑还需要修缮。由于山路不是很陡，而是很平缓的沿着山盘旋而上，再加上是一条水泥路，所以我们爬到山上的时候并未感觉到很累，只是那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我也正好喜欢这样的时光，这样慢慢悠悠，却也不是很累，两个人走在寂静的森林中。只是有时长时间的两个人都不说话，那时又似乎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了。然而，没想到爬到山上的时候，她却又突然兴奋起来，围绕着电视东瞧瞧，西瞅瞅。
　　“可是，我未曾哭泣呀!”我们继续着在路上还没完成的话题。
　　“或许是另外一个你在梦中哭泣罢！”
　　“另一个我？”她有些无法理解地问道。
　　“对，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潜意识的自己，在清醒的时候很难意识到的自己。”
　　“宝气，我就是我。我就是一位热爱着诗歌的普通女孩，我的名字叫寒笑。”她嘟嘟嘴巴，笑笑地看着我说道。
　　“那为什么你要叫寒笑？”
　　“奇怪么？”
　　“对呀，笑应该是甜美的，应该是热烈的呀，怎么会是寒冷的咧？”
　　“因为我喜欢在寒冷中笑呀？”她喝了口西瓜汁后说道：“就如同我喜欢在大冬天喝冰冷的西瓜汁一样，就是喜欢呀，没有逻辑可言的！”
　　“怎么说呢？”
　　“有些东西就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如同爱一个人，爱一件事，如果有了一个明确的理由喜欢的话，那就不是真正的爱了。”
　　说完，她一下子坐在了电视塔前的草地上，伴随一声的“哎呀”，那更仿若是一个小孩子天真可爱的声音。坐在草地上之后，她双手抱着膝盖，直直地望着天空，然后不断地上下点着头，嘴里不断发出“嗯”、“嗯”的奇怪声音。不经意间，她的嘴边微微的上扬，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接着，她那甜蜜的微笑突然停了下来，便又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发呆了，仿佛又进入到了另外一个国度去了一般。看到她不言语，我也只好安静的陪在她身边了，许久之后，她才失神中回到现实中来，当她把双手撑着草地上看到我的时候，却又有些惊讶的发出“嗯？”声，仿佛已然把我在她身边的存在忘记了一般。
　　“刚刚看见了什么呢？”我笑问道。
　　“一片很美丽的天空哦！”
　　“哦！”我亦学着她那般望着那片山头上的那片天空。
　　“那片天空只有诗人的眼睛才能看得到的哦！”她突然嘻嘻地笑道……
　　
　　第二次和她见面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她已辞掉了工作，自己开了个小店子。“异维创意小屋”，专门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那天吃过晚饭后，她很兴奋地带着我去她的小店。小店，正儿八经的小店。面对着小店，左边是一个小小的饭馆，一对中年夫妻在经营着，右边则是一个婴幼儿奶粉专卖店，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少妇站在门前。看到我们俩，他们都报以和善的微笑，一如这个小城的人们。
　　“怎么想起自己开店了？”
　　“喜欢在这种小玩意儿世界里以及能给自己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写东西，两者都是儿时的梦想。”转瞬之后，她便又轻轻叹起了气来：“也不知道这个小店还能维持多久。”
　　
　　我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在现实生活面前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实际的拥有以及事实的客观存在才是唯一的真理。其实，我也知道，她经营这家小店之后已经把她在海市上班存的那点钱基本上都花光了。然而，开小店的时候她被折腾了不少，一来她确实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二来她的世界似乎总是那么的单纯，她总是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所以当天在她的小店里，房东拿着合同来要她续交房租的时候，她才发现上一任老板依旧拖欠了房东一个季度的水电费。然而，她在稍稍的紧促了几下眉之后，很快还是把钱一分不少的付给了房东。
　　“为什么要付？这不是应该你付的呀！”
　　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怪罪前任老板，反而似乎有些同情起她来：“其实那个老板也怪可怜的，和旁边卖奶粉店的那个女人一样，也挺着个大肚子，经营着这么一家小店，挺不容易的。要不然她还不会这么便宜就转让给我了。”她幽幽地说道，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受害者。
　　
　　走进她的小店，小店里琳琅满目的新鲜小玩意儿摆满了狭小的空间。小店的三面都摆放了货架，货架的外框镀着银白色的漆，而货架的中间横架着几层货板，中建再竖着插着一些水晶玻璃。货架横板的下方装了许多挂钩，所以横板的下方以及横板的上面都挂满了或者堆摆放着许多新鲜的玩意儿。那些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在灯光以及穿插的水晶玻璃的折射下显得很是梦幻。挂货物的货架亦有被她用各种图案装饰着，有比卡丘，还有史迪奇……看得出来，她对她的小店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当我置身其中的时候恍如在一个童话中的世界一般，而她则很兴奋拿着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儿跟我解释着：会吃垃圾的狗熊，会打鸣的小鸡……
　　“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哦。”她突然一下子觉得有些累了似的，说完便放下了手中的那只小鸡，转头朝里面走去。
　　她的头发轻轻的一甩，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我忍不住多嗅了几下，薰衣草的香味。
　　“薰衣草的香味！”不知何时，她已坐在了柜台前的那张小椅上。
　　“嗯。”我点点头，我早已熟知这种味道。
　　“突然想起了乌市周边的满世界紫色的薰衣草世界的心情了，好想回去乌市看看呀！”
　　“想看就去看呗！”
　　“哪有这么简单哟！”
　　“也是！那么远，并且还那么乱！”我有些厌恶的说道。
　　“乱！？你是指前段时间新闻里报导的那个事件吧！”她突然拉下脸来，甚至有些扭曲：“关于那件事我不想多说，有太多政治因素在里面。凡是和政治挂边的我都不喜欢讨论。对于这场悲剧，众说纷纭，但是请你明白，你不是我们，所以你们永远不会了解我们的心情和感情。”
　　我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那么的生气，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她的那颗敏感得心又受到某种波动。但是，显然这次她生气并非一般的内心敏锐不安而带来悲喜不定，更多的是带着强烈的理性分析在其中，一种长期压抑的心绪。可我始终不知道她生气的源头在哪里。
　　
　　说实在的，那次见面结果并不怎么愉快。她的心绪总是那么的叫人难以捉摸，一时天真无比，如同小孩子一样跟你开着无厘头的玩笑，笑容如同孩子一般的天真，毫无做作的成分；一下子又会突然生气变得沉默不语，更重要的是我总是不知是为何惹她生气。我是个慢思维的人，往往当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变得无法收拾了。
　　当晚，和她一起寻找旅店的时候，她始终都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待我找好旅馆之后，没有告别，她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她发过一条短信给我：不好意思，昨天有些感冒，这次就不送你了。城市也还小，总不至于会丢失吧！
　　我看着短信，笑笑，并没有回她。
　　那次之后便再也没有去娄市看她了。我想她只是我生命中偶尔出现一道奇异的风景，并非刻骨铭心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