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决不吃后悔药（2）

　　华仔在屋前场上挂上了新沙袋，继续练拳击。曾祺观看他设计的土法污水过滤池。换好新沙袋后，他试击，真打，一下出了汗。他脱去上衣，只穿件背心，又拳打脚踢。
　　曾祺说：“儿呀，消消火吧！”
　　夏香莲挺着大肚子走来通知：何永久回来了，叫华仔立马去办公室见他，不得迟延。华仔披上衣服就走。
　　华仔见了何永久，何永久没讲话，扛一把锄头，把华仔带到村外一座坟前，挥起锄头，在坟旁挖出一个坑。把锄头一扔，躺在土坑里。要华仔快铲土，把他埋了。
　　华仔急忙把何永久扶起来，不解地望着他。
　　何永久说：“你不明白？万一我被卫东气死、急死，把我埋在这里，到阴间找你婶婶去。我把你带到这里来，讲几句心里话，不让别人听。”
　　华仔说：“您老人家不要太激动。”
　　何永久说：“还有人想卖天堂村的田土！养生天堂这个大开发，他们是一定要开的。他们都盼发大财，还考虑什么农民利益？我现在才明白，天堂村这个项目，是有些人好大喜功、一夜暴富的一着险棋，是一个大骗局。”
　　华仔说：“您放心，从今以后，李光福或他手下的人敢进天堂村来，我就叫他们横着出去！”
　　何永久说：“不！不能硬来。现在水深水浑，就像天塘，水底下王八乌龟都有，把水放干，看清了才能捉乌龟、王八！”
　　还要看？华仔有些疑惑。
　　何永久说：“我也犯了大错，吸取教训，对这个大项目心冷了。我觉得有人只想卖田土，卖了田土赚大钱，买到田土的人向银行贷款，开发不开发，开发成不成，很没把握。我要一心支持华总办好兰花园，村里有100多劳力拿工资，稳打稳扎好。你的工作一定要保住，政府里有我们村的一个人，总能办点事吧？大开发那些人，我对付他们，你不要过问，防止有人再找你麻烦。”
　　华仔说：“老书记，您身体不好，不能激动。”
　　何永久说：“我顶着，赢了输了，活了死了，我都好办。反正我已经背上违规违法的黑锅了，两脚快朝天了。”
　　华仔说说：“我有应付最坏的准备，您不能生气，一定多保重。”
　　何永久说：“我心里有数，挺得住。你快从是非粪氹里抽脚，出去找工作吧，你妈妈刚找上王局长这个好人，后辈子准能享福，千万莫把她急病了，急死更不得了。”
　　华仔含住泪说：“老书记，这个时候我不会出去找工作。”
　　何永久说：“我要真被气死了，卫东不会厚待我。他只认钱不认爹。你要替我治后事，火化了，把骨灰坛子埋在你婶婶身边。”
　　两人如父子抱头痛哭一阵，何永久在坟上坐下，很疲倦。
　　
　　华仔好生安慰何永久一番后，刚回家，他的女上司郭蓉来了。她只带一位女随员（司机），华仔、王东生、曾祺都到车前相迎，一股淡淡的香水气味扑鼻而来。多日不见，郭蓉依旧穿著朴素，不施脂粉，不用名牌服装、手包。她好像停滞在第二青春状态，依旧体态丰满，保养得依旧细皮嫩肉，女人该有的线条依然完美无缺。一不媚二不妖三不土，亦雅亦俗，依然绽放成熟女人的风釆。女人四十豆腐渣，谁说的？何等偏见！她还是一朵灿烂的玫瑰。
　　郭蓉惊叹华仔住上小别墅了。华仔请她先进屋坐，喝茶。她不客气，要先单独讲几句话，讲完就走。华仔领郭蓉上楼。
　　郭蓉问：“你这房子，300多平米吧？”
　　华仔说：“上下两层，240平米，农村都这个习惯。宅基地受限，就往空中发展。经济情况好一些的，都起三层楼，给孙子辈住的房子都准备好了。”
　　曾祺上来送水泡茶。郭蓉问候曾妈妈好！曾祺请领导慢慢讲，退下楼去。一切皆显平安无事。
　　
　　郭蓉直奔主题，先提示华仔冷静。不幸，她今天来，主要是向他传达局里的决定：你……关于华仔的工作，局里复议后……决定，还是不用了……
　　郭蓉不忍说下去，华仔两眼瞪住郭蓉，这在预料之中，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郭蓉说：“镇里、村里出了调查，证明你清白无辜，吴百万也私下给我压力，我也想争一争，为你洗刷，我真不想放弃你。希望越来越大。”
　　有个实话，郭蓉没有实说。那就是：她从录用华仔那一刻起，就打了小算盘，把华仔当未来的女婿培养、呵护。如果她的女儿早毕业了，她早就安排女儿和华仔在一起了。真失望！
　　这回，华仔搞的100人联名信，算是给自己火上浇油，划上了句号。华仔还平静，不管什么事，做了就做了，自己受伤，他不会吃后悔药。他暂时不想让妈妈知道，家里说话不方便，陪郭蓉去看看兰花园再说。
　　
　　华仔坐在郭蓉的小车上。公路狭窄，两辆运货车相跟上状元坳，行驶缓慢。小汽车停车等候。郭蓉仰望，可见山上推土机平地，汽车来往奔忙。白色巨型暖棚或暖棚骨架一一展现。
　　华仔自豪地介绍：“兰花园很快就可以投产。暖棚起来，里边搭上花床，就行。大型沼汽池等配套设施，都同步开工建设。投产后，可接纳本村100多名初级劳力，基本解决本村富余劳力就业，他们不用远走他乡，村里一年增加工资收入150万元以上，土地增值几十倍。农村，既要发展、建设，又要尽力维护自然生态环境，珍惜每一寸田土，兰花园这类种植项目具有领军作用……”
　　华仔如数家珍，让郭蓉感动。她明白，他的业绩不容否定，他底气十足，好像己经说出：你们没有理由放弃我！
　　郭蓉无心上山看了。汽车下了状元坳，上了公路。她要司机开车到前边等候，她和华仔步行，有很多话要说。
　　华仔这次搞的100人联名信，从土地角度讲，他在和局长唱对台戏。局长巳经签字同意给养生天堂项目批地，这下，局长怎么下台阶？官场里的规矩，华仔一窍不通。
　　华仔说：“100人联名信代表了绝大多数村民的意志，决不是我个人胡闹。”
　　郭蓉说：“你固执！想靠养生天堂拉动经济增长的人，相信李光福能为奇峰县开辟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的人，指望福光公司上市融资六个亿，填补资金黑洞的人，靠着卖地大捞一把的人，都有强大的话语权。他们的理由都冠冕堂皇，合法合情；而你，确实是人微言轻。他们虽然认同你这类观念，但主张内部协商解决分岐，不要随便曝光，不要借外部力量施压。你犯了官场大忌，我怎么解释呢？”
　　郭蓉也不便再往深处说，上了车，小车开动，华仔追送。
　　小车又停在路边，女司机下车，站在车旁。华仔追上车，郭蓉又下车。
　　华仔说：“郭副局长，有几句话我必须讲，涉及土地、占用农田等方面的问题，发现了，就必须及时纠正、劝阻。不能等问题扩大了，造成损失，不可逆转，再去严肃处置，放狠话，不管什么人，都要追查到底，决不手软。”
　　郭蓉说：“华仔，难道领导们还要你讲工作方法的ＡＢＣ吗？”
　　华仔说：“我觉得，忽视这些ＡＢＣ，大有人在。这样，行政成本太高，国家用纳税人的钱买单，损失太惨重！也说明我们政府部门缺乏预制措施，执政能力低。我怕地方保护势力袒护这些违规违法行为，所以，争取舆论监督。”
　　郭蓉问：“什么地方保护势力？你指谁？尽犯大忌！跟你明说吧，除了理念不同，还有实际利益闹的。局长的女儿医学院毕业，由卫生局局长关照，安排在人民医院就职。卫生局长的儿子科技大学毕业，局长就照顾他放到我们局里，正好顶了你的位子。华仔，我真的欣赏你的人格和能力。可是，我毕竟是副职，话语权有限啊！”
　　华仔还不甘心，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有话说。
　　郭蓉说：“我个人真的欣赏你，原则上支持你的行动。你的关于天堂村土地盘点的调查报告、关于修改土地法第四十七条土地补偿标准的建议，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农民们心愿，我不认为你在挑战现行法规。所以，我都转发到府网上了。你实在要回国土局，那只好同流合污，用不干净的手段，花钱。局长爱这个，你愿意吗？能吗？”
　　郭蓉密授机宜，晓以潜规则后，就要上车。华仔挽留，不管怎样，饭还得吃。
　　郭蓉说：“我们最好公事公办，不要上饭桌。对了，还有你的工资，结了。”
　　助手交给华仔一个信封。
　　郭蓉说：“123斤团鱼钱，按市价每斤30元算的，点点吧。”
　　华仔接了信封，不点钱，扶郭蓉上车，替她关好车门。
　　
　　汽车迅速远去，华仔望着车影，两腿发软，在路边坐下，眼前一片茫然。他对所做的100人联名信不后悔，茫然中，提醒自己：决不吃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