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不一样的人

　　刘英娜是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她和老公文书华原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都在省城当了中学教师，分别在两所学校任教。这两所学校同在一个区，因此相距也不远。开始租房子住，很快有了女儿，两家父母帮忙出了买房的首付款，他们才算有了自己窝。接下来，每个月的按揭揭去了他们收入的三分之一多一点，剩下的钱一家三口过日子，虽不捉襟见肘，但也得计划好，每月必须结余一点，怕万一有个病痛不至于抓瞎。女儿三岁上幼儿园了情况好多了，不请保姆了，经济宽裕了些。这时，文书华想到了下海。他下海的目的跟大多数下海的人一样，多挣钱，让妻儿过得好一些。
　　几年下来，文书华的火锅店开大了，在省城开了两家连锁店，生意火爆。文书华发了，让妻子辞职，夫妻共同打理火锅店，这时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现在的文书华不用计划用钱，钱像流水一样流进来。钱多了，文书华却不像那些被钱绑架了的人，找女人去赌博，他把钱投入房地产，在不同的地段买了二三十套房子，将这些房子出租，赚房租。当然，他给自己买了一套别墅，最早的那套房子也出租了。这一来呀，总有源头活水来，哪怕那两家火锅店关门，钱照样咕咕地流进来。钱不断地流进来，让他期待着更多的钱，心更大更黑了。
　　刘英娜那天未找到龙广深看病，不得已找了方珅，谁知道被医了近半年时好时坏的病居然好了。感觉浑身清爽，周围的环境不再灰暗，她走出到了户外，照方珅说的开始了散步。逐渐养成了散步的习惯，还和老公一块儿办了张乒乓球年卡。她又恢复了生气，重新开始相信生命在于运动。
　　原先老公文书华陪她散步，走不了多远，便腿肚子酸软无力，人发虚，慌得老公赶快扶她回去，拿药倒水让她吃药，忙乎一阵，守在她床边，眉头打成个疙瘩瞅着她：“娜娜，我们现在日子好过了，为了两个孩子，为了我，你千万不能倒下啊。”
　　刘英娜摇摇头，表示不会的，但是未有语言，使文书华看反了意思，以为妻子说自己不行了，情急之下有些哽咽：“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歇息一会儿，刘英娜不那么累了，拉住老公的手笑了：“我们说过要白头到老的。我摇头是说我不会倒下。”
　　“啊，吓我一跳。”文书华又担起心来，“你这是什么病啊？不过你放心，管它什么病，医！年纪轻轻，医得好！”
　　“其实没什么病，就是浑身没劲，头晕眼花……”
　　本来最开始是一般的伤风感冒，被龙广深医深沉了，当然也被龙广深掌控着，让病人感觉到自己有病非医不可，不医将酿成大病。于是在病人主动配合下，他顺利地在病人的钱包上撕开道口子，让票子哗哗地流进自己的腰包。谁知被方珅‘缝’上了，让刘英娜不再病恹恹的。这事让刘英娜高兴，却让龙广深心中犯嘀咕，这病人好久不来了，难道死了？不会不会。怎么不来复诊了呢？去了其他医院？有可能。可是几个月来她都找我龙广深的啊。走了这个送财的，工资少了一截。他翻看诊断记录，吃一惊，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来就诊？他开始检讨自己有那些地方做得不够好，思来想去都没有。还有可能是病人换了医生。这个问题是他最担心的，因为财源流岔了道，流进了别人的腰包。是谁，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是谁的话，一定不放过他，要他晓得马王爷是三只眼。两天后，他知道了，恨得牙痒痒。
　　为什么刘英娜的病总是时好时坏呢？龙广深心中最清楚，在她病将好未好之际，又给她一种药，使她食欲不振。长期的食欲不振，恐怕到后来真的会“医”出病来。给她开药的同时，也叮嘱她，安心静养，少出门，少活动。这一来，她真的有病了，还认为自己病得不轻，于是一心一意地找龙广深医师，相信他能治好自己的病。病人往往有这样的心理，吃惯了某位医生的药，不轻易换医生。
　　方珅想着刚才的奇迹，低头不紧不慢往家走。家，当然是医院为他租的那间“鸽子笼”。
　　“小方医生！小方医生！”
　　有个女人喊他。他起初没在意，没意识到是在喊他，直到声音追着跟了来，抬眼看见个女人笑咪咪地站在眼前，哦了一声。
　　“小方医生，吃了你的药，病好了。我还照你的话做了。”女人兴高采烈地说。
　　方珅眼前的中年女人一身运动装，背着双肩包，精神焕发的样子。蓦地想起了，她就是那病人，刘英娜。因为给她看了病，邝约翰教训了自己一番。看来她真的没病，那天来看病就没有病，于是问候一句：“你没病了？”话刚出口，又觉不妥，赶快补充，“哦，病好了？”
　　“好了，早好了。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谢。好了？好啊。”
　　“小方医生，我看你走路都在笑，有林妹妹还是宝姐姐啦？”刘英娜问。
　　“没有，没有。”方珅连忙掩饰，可笑还是洋溢在脸上，那是他为刚才的奇迹与一同见证奇迹的人而由衷地高兴。
　　道别后，刘英娜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看方珅远去的身影，把他和龙广深作了个对比：“这个阳光，那个阴骘；这个表里如一，那个城府颇深；这个是菜鸟刚入道，那个老奸巨猾……唉，但愿这菜鸟医生不要变得来只认钱喔……”
　　凭借亲身感受，从两人开的药，咂摸出了两人的人品。龙广深看似挺和气挺体贴病人，那是冲你钱包去的。你有几个钱，他心中比你清楚，一直到你的钱全跑到他的口袋里为止。我开始就是伤风感冒，可给他医得时好时坏，明明两三次就可以治好的，硬是给他医了几个月。每次开的药沉甸甸的，老公好奇地一称，差不多两斤。只听说买菜论斤，现在医生开药也论斤了。老公吓一跳，药当饭吃了，那饭反而成了药，难怪人萎靡不振了。原来龙广深是这样看病，让你的病总不好，让你的钱总往他口袋里流。太卑鄙了。要不是碰到方珅，恐怕这辈子会吊死在他龙广深的歪脖子树上。
　　刘英娜把自己的分析告诉老公，文书华十分生气。扬言说找几个人松松他的皮，被刘英娜制止了，说去卫生局投诉。但文书华反过来制止她：算了算了。病不是好了吗，以后不找他了。刘英娜不理解坚持要投诉，直到文书华说出心中的担忧才作罢。他说：“我们开着火锅店，做起生意的，少惹麻烦”
　　终于捱过了这个星期，这周的病人多了，以往空闲时间多，这几天空闲少了许多。方珅很高兴，但愿不会走进邝院长办公室，再次仰视他，想来这个月的工资应该多一些了吧。今晚早一点睡觉，明天休息，已经和孔教授约好一块儿去郊外练习飞翔。
　　这是一片空旷的河滩，近水是一片沙滩，沙滩狭长，紧邻沙滩是一大片鹅卵石滩。鹅卵石滩很宽也很长，宽两三百米，长不知几里路。过石滩再往岸边走过十几米的河滩地就是公路了。方珅上大学时与几位男同学骑自行车来过这里，那时只是因为精力过剩，并不是这儿风景有多好，一个乱石滩有什么好玩的，除了空旷，还是空旷。这空旷可是留给夏天的洪水撒野肆虐的，用处大呢，大概就这是不可小觑的用处吧。
　　河从远处的山间流过来，头一调，尾一摆，转身拐了个弯，绕过试图阻拦它的山，哗啦啦流走了。这一来，在身后扫出了这空旷看似无用的河滩。如今这河滩正好成了孔未木练习飞行的演兵场。
　　其时正是深秋季节，天气开始转凉，河滩上风大，更让人觉得凉飕飕的，孔未木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孔教授，风大，还能飞吗？”喻抒关切地问。
　　“飞！飞！”孔未木很激动。
　　方珅放好包，包里是食物和一些必备的外伤药物和急救药，怕万一没掌握好，摔下来，临时打急抓用的。乌嘴儿总绕着方珅转，因为包里的食物老在引诱它。
　　孔未木打开了翅膀，扇了两下，未飞起来，人还差一点摔倒，喻抒尖叫一声，上前扶住他。孔未木推开她，再试一次，这次离地了，大约一尺，很快又掉下来了。他低头想想，问：“在实验室轻轻展翅一扇，人就浮起来了，在这儿大不一样。为什么呢？”
　　喻抒不住拂去吹到脸上的头发，安慰老师：“从来没有飞过嘛。”
　　方珅想起小时候放风筝都是迎风放，这样浮力大，托起风筝飞得很高。至于鸟是不是逆风起飞，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看偏地觅食的小麻雀见人就飞，没有丝毫顾及是否逆风。看来鸟不会顾及这个。人可能不行，因为人从来没长过翅膀，不知怎样起飞。而且人那么大那么重，起飞重量一定不能小，借组逆风的浮力一定有帮助，于是开口道：“孔教授，你迎着风试试呢。”
　　孔未木转身迎着风，再次扇动翅膀，这次他浮了起来，一尺，两尺，三米高了。
　　喻抒高兴得拊掌助威。
　　方珅也高兴得直叫好。
　　乌嘴儿见主人在飞，迫不及待也展开翅膀，飞起来，陪伴在主人身旁，和主人一块儿往前飞。
　　方珅和喻抒高兴地在地上跟着跑。喻抒尖声提醒：“老师，往右飞，往右，不然掉河里了。”只顾了天上，没看脚下，话说完摔了一跤。方珅靠过去伸出手去，喻抒看看他，目光一闪，放心地把自己的手放入方珅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