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人长出了翅膀

　　孔未木很激动，激动地告诉喻抒，这两天会有奇迹出现。
　　这天，天阴沉沉的，不一会儿便飘起了毛毛雨。方珅今天休息，在狭小的房间里呆腻了，决定出门散散心，去找孔教授，让烦躁的心情缓解缓解，顺便看看他长出翅膀没有。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忍俊不禁，笑了。这小老头还是开心果一个呢。
　　孔未木的实验室门紧闭着，但里面有灯光，方珅敲敲门，门内一个女声问：“谁呀？”
　　“我，方珅。”
　　门开了，一张秀丽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又黑又亮的眼睛嵌在白里透红的脸上，仅管这张脸满是疑问，方珅还是对她一笑，因为她给了他一个美好的印象：“我是方珅，我来找孔教授。”
　　喻抒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转头问,“老师，方珅找你。”
　　方珅耐心地等着，乘等待的机会，细细打量她。她长得端庄大方秀气，黑眼睛中透出干练倔强，不服气，看来是个有棱角的姑娘。不知她在这儿干什么……
　　“方珅，方珅，快进来。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传来孔未木高兴的声音。
　　喻抒瞥他一眼，放他进了门，然后砰地关上门。
　　进得门来，令方珅一怔，孔未木光着上身坐在灯光下，方珅环视一眼实验室，偌大的实验室内就他们两人。他立刻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明白了，为什么她开门时会堵在门口，不情愿放自己进来，原来是……他不好再往下想，也不好退回去，愣在了门边。
　　喻抒关好门，径直走到孔未木身边，坐在他身旁的高凳上，低头看孔未木的光膀子。
　　看样子，的确打搅了人家的好事。不过孔教授未婚，谈谈恋爱也是应该的，只是两人年纪相差太大……方珅心中升起一股醋意，心中有些失落，打算离开这里，从此不再来了，眼不见心不烦。但他迟疑着，又舍不得离去，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控制了，让他的心眼一时间变得针尖那么大，连声音也涩了：“我……”
　　“快来看，有好戏看啦。”孔未木兴奋的声音有些发颤。
　　“好戏？！”方珅嘴角挂着冷笑嘟哝着，“这种好戏我才不……”
　　喻抒惊喜地欢呼：“啊！我看见了，看见了翅膀的纹路，和乌嘴儿的有些相像……”
　　翅膀？！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因为醋意，方珅忘了曾经要孔教授先长翅膀的话，听了她的话，他才想起。同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太龌龊，脸开始发烧，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于是问：“怎么不见乌嘴儿呢？”
　　“要出来了！”喻抒高兴得叫起来。
　　这叫声引起了方珅的好奇，顾不得许多，也上前去看个究竟。一看吓一跳，情不自禁吸口凉气。
　　“怎么样？方珅，没想到吧？今天你来得正好，将见证奇迹的发生。”孔未木不无得意，冲方珅眨眨眼，自豪而兴奋地宣布。
　　方珅忘了刚才的胡猜乱想，和喻抒一起，死死地盯住孔教授后背上那两道和皮肤颜色一样的肉埂子。乌嘴儿也是有这样的两条肉埂子，藏翅膀的肉埂子。不由得叹息一声：“天啊！”
　　喻抒偏头冲他一笑。
　　这一笑立刻让方珅释然，同时也有些惭愧，为自己太小心眼而惭愧，他赶快回一个灿烂的笑……
　　“啊！皮薄得来明晃晃的，跟要吐丝的蚕子一样。”喻抒高兴地嚷起来。
　　方珅不再多想，目不转睛地看着喻抒所说的快吐丝的“蚕子”。
　　这两条肉埂子的皮很薄很薄，薄如蝉翼，紧绷绷地包裹着皮下的东西，透过它几乎可以看清楚里面的内容。里面的东西有纹路，好像在摆动，在膨胀，想挣脱束缚，不愿被那薄薄的东西管控着，有生命似的，在争取着自由。不错，长在活人身上，怎会没有生命？
　　“怎么还不出来？”喻抒有些迫不及待，伸手想触摸。
　　方珅拦下她的手：“等它自己出来才好，瓜熟蒂落嘛。”
　　“是啊，不着急，等它们觉得该出来时出来。”孔未木说起了他小时候因替小鸡着急，小鸡的小嘴老啄不开蛋壳，好心帮助它剥开蛋壳，结果这只小鸡比其他自己啄开蛋壳出来的小鸡弱很多，最终病死了。
　　听了孔教授小时候的故事，喻抒一伸舌头，不好意思笑了。
　　肉埂子上面隐隐约约白了一条线，线在慢慢变宽，孔未木感觉到皮肤将要裂开，问：“是不是有条白线了，慢慢在变宽？”
　　“是。是。”喻抒、方珅忙不迭地回答。
　　“好，你们离远一些，就要出来了。”孔未木抑制住激动，吩咐他们。
　　几乎同时，噗噗两声，孔未木背上闪出两道肉色的烟雾，惊得方珅喻抒本能地往后闪身，呆呆立着，傻乎乎地看着那烟雾翻卷舒展开来，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起先画出一幅优美的抽象画，很快，抽象画具有了一个翅膀的框架雏形，然后这只奇妙的手继续即兴创作，让骨架丰满细腻起来，最后成了一对美丽的翅膀，一对没有羽毛由皮质的膜构成的翅膀，居然还有树叶叶脉状的骨骼筋络。
　　“天啊，奇迹！”方珅惊叹。
　　“好大一对翅膀啊！”喻抒感叹。
　　孔未木转身面对他们，乐呵呵地傻笑着，他背后展开一对肉色的翅膀，翅膀上有着清晰的脉络。他轻轻扇动一下翅膀，人便有浮起来的趋势。
　　方珅喻抒前前后后地绕着他转，感受着这美妙不可思议的事情。方珅伸开自己的双臂和孔未木展开的翅膀比，还差得多。喻抒见了，也伸开双臂，一手的中指和方珅的中指相接，结果是翅膀比他们两人展开的双臂还长出近一尺。
　　“要这么长的的翅膀才有足够的上升浮力，才能在空中飞翔。”孔未木胸有成竹地解释，“而且翅膀的大小必须跟人体重身高相匹配。”
　　“就是说，如果是我的话，翅膀还要大还要长？”方珅问。
　　“是。翼展的大小因人而异，飞鸟是这样，飞机也是这样。”孔未木回答说。
　　“老师，你快飞给我们看看。”喻抒着急地跺跺脚，催促起来。
　　“好，我试试。”
　　方珅拉着喻抒赶忙躲到角落里，欣喜地瞧着将要翱翔的孔未木。
　　实验室的场地有限，孔未木站在空地中间，展开翅膀，还好，容得下充分展开的翅膀。他试着扇动翅膀，动作显得笨拙吃力，人没有浮起来，反而因失去重心差点摔倒。
　　喻抒尖叫一声，欲上前搀扶，被孔未木的手势制止了。
　　“不急，慢慢来。”孔未木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喻抒。他调整好呼吸，努力扇动翅膀，这次离地三十公分，人浮在空中了。他高兴得啊啊大叫，脖子下的玉蝉也高兴地飞翔。
　　孔未木扇的翅膀牵扯着两年青人的目光，那目光似舞台上的聚光灯，随时跟随演员。孔未木往下降一点，他们的头埋一些，紧张得轻轻啊一声或小声提醒一下，生怕他从空中直接摔下来。孔未木飞高一点，上面有天花板挡着，撞着了也不好，于是方珅小心提醒：“孔教授，不能再飞高了，小心碰到天花板。”
　　孔未木收翅落地，未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玉蝉调皮地拍了一下他的脸。方珅箭步上前扶住他。孔未木高兴地感叹：“从未有过翅膀，一下子有了，还真的不适应。乌嘴儿也练习了很久才飞行自如的，看来我也得好好练习。”说完拿起玉蝉亲了一下，“你说是不是？”
　　“孔教授，你怎么戴个女人戴的东西？”方珅注意到了孔未木手中洁白光润的玉蝉，忍不住问了一句。
　　孔未木用手掌紧紧地将玉蝉压在胸口上：“这可是我的宝物。”
　　方珅不好再问，只是在心中嘀咕：“看来孔教授还迷信，信着什么的。”
　　喻抒偏头打量着有了翅膀的孔教授，笑着说：“有翅膀的天使，有翅膀的教授。老师，你明天上课怎么办，翅膀这么大，往哪儿放？”
　　孔未木收拢翅膀，打了个转身，翅膀收进了那两条肉埂子，问：“怎么样，穿上衣服还看得出来吗？”
　　“哪，晚上睡觉压得痛吗？”喻抒担心自己一旦有了翅膀会不会影响睡觉，况且后背有了两条肉埂子，穿衣服不好看，尤其是夏天。
　　方珅担心的是，穿上了衣服，翅膀展不出来，还得脱掉衣服，冬天那么冷，总不能光着上半身飞吧。有了翅膀，应该随时都可以飞，鸟不就是这样？
　　孔未木笑笑，从容地穿上衣服，再将后背展示给他们看，没什么痕迹，又转身面对他们：“你们看。”
　　正当喻抒方珅摸不着头脑而疑惑地互看一眼，再转眼看孔教授，只见他那翅膀已经钻了出来，半展开在他双肩后，高处他一头呢。
　　“嗨呀，还能穿透衣服？！”两个年青人赶到他身后一看究竟，还真的令他们吃惊不小，那翅膀钻了出来，衣服还紧紧地包裹着它，“太神奇了！”
　　“那衣服不破了？”喻抒问。
　　“破就破呗，下一次，翅膀钻出来不费力了。”方珅不以为然地说。
　　“这么一来，件件衣服不都有洞了，多可惜多浪费。”喻抒有些惋惜。
　　“你们看看。”孔未木收回了翅膀。
　　两年青人瞪着眼想找衣服上留下的洞或者口子，可是没有。互相问问：“看见没有？”又都摇摇头，都情不自禁动手摸摸，试探着找洞找口子，可是没有，衣服完好如初。
　　本来人长出翅膀就够神奇的了，现在又来一个神奇，方珅喻抒无比赞叹，无比佩服，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好冲着孔教授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