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接受建议

　　听从了方珅的建议，孔未木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中，首先花去半个月调理身体，让身体健壮一些，能承受并接受一个原本不属于人体的东西，再则把所有数据及实验过程整理一番。虽然在狗身上试验成功了，但不等于在人体上就一定能成功，得把风险尽可能地考虑到，能想到的风险都一一排除。就要给自身注射了，部位都选好了，就是左右肩胛骨。突然，因为一直以来忽略的一个问题，导致他放弃了自己给自己注射的工作，原因很简单，自己够不着，必须请人帮忙注射。
　　孔未木又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注射在肩窝里怎么样？让翅膀从肩窝里长出来。飞行的姿态怎么样？孔未木由此搞出一个数学建模，计算得出结论是：飞行姿态是面朝蓝天，也就是俗话说得四脚朝天。这显然不行。自然界没有一种鸟类是仰面朝天飞行，都是背负青天飞行的。这是真理，不能违背。看来注射肩窝是不行的。
　　这个问题令孔未木哭笑不得，智者百虑必有一失！他马上想到了找方珅，可是忘了问他的电话。看来真不只是‘一失’，起码是智者百虑必有双失！他采取了最愚蠢的做法——守株待兔。一连几天去曾经碰到方珅的地方守候，开始是在那天相遇的时间，后来扩大了时间范围，遗憾的都是一无所获。这下，孔未木焦急了，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一急，急出个主意，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方珅，找其他人也行。
　　孔未木想到了喻抒。
　　喻抒是孔未木的学生，生命科学院大三的一名女生。她个子中等，爱说爱笑，学习刻苦，肯动脑筋，还有……还有什么呢？孔未木问自己，自己也说不出来。平时接触不外乎是课堂上，偶尔在学校会相遇，哦对了，挺懂礼貌的。每次相遇她都老远地打招呼，清脆的声音，清脆的笑声，都会把快乐传递过来。人快乐，心里的阴暗面会少一些。瞧瞧小孩子，成天快乐得无忧无虑，那是他们心中没有阴暗面。心中阴暗面少的人……嗨，我不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吗？当初看中方珅就是因为他的眼睛清亮，似一泓清澈的泉水，看得见底。这喻抒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对，找喻抒。喻抒好找。
　　别看孔未木成天与瓶瓶罐罐打交道，比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多，可他观察人时也用上搞实验的习惯，分析。全盘分析，从不同角度看，当满足了一些条件后，会产生什么变化，从而得出结论。结果是他应用自己这套理论实践了几次，已然成功了两次。一次是有年轻男教师谈恋爱了，他看见了女方，看得很仔细，引得旁边的老师打趣他，是不是想当第三者。他则眨眨眼，说过不了多久，也许这女子跟第三者跑了，但不是我。不久，他的话应验。另一次是年轻女教师谈朋友，她想吹了，理由是男方木讷。孔未木也见过她的男朋友，认为这小伙子内秀，心肠好，上进。听说她要甩他，孔未木找到这位年轻女教师，第一句话便警告她，如果你将来不后悔，现在就可以甩掉他。女教师开始还嫌他多管闲事，可他说出自己分析的结果，感动了她。后来两人结婚，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
　　这两件事和人为什么不长翅膀一块儿成为全校师生休闲的笑话，一致认为孔未木这个人除了异想天开外，还会看人，莫非他那双眼睛真能看见人有一双隐形的翅膀？这个问题，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在他的课堂是都会问，仅管话语千差万别，有的甚至刻薄，甚至挖苦，甚至取笑，但都冲着人长不长翅膀而去的。每次，孔未木都乐于回答这个问题。面对刻薄挖苦取笑，他眨眨眼均以幽默的言语给以回答。譬如，宽厚的人可以长翅膀；当你飞上蓝天后，你会觉得啊，原来我的心胸还可以大一些的。将来某一天你会感叹，老天给我长一副翅膀吧……总起来说学生们提问的基本出发点是，人不会长翅膀的，你只是幻想而已。直到有一天，课堂上有位刚进校的新生提问，让孔未木耳目一新，像关闭很久的房间，门窗开放，透进一股清馨的空气。
　　这名女生站起来，脸红了，下意识抚一把齐耳的短发，有些胆怯地问：“孔教授，我有个问题，可不可以问？”
　　“当然可以。”孔未木坦然地面对女生，点点头，知道她会问翅膀的问题，跟以前的学生问的没什么两样。
　　问的果然是翅膀的问题：“孔教授，您在研究人长翅膀的事？”
　　孔未木笑咪咪地看着这名女生，心中感叹好明亮的眼眸子，跟蓝天一样纯。刁婵也有过这样的眼睛。他纠正女生的话：“不是研究人长翅膀的事，是研究怎样让人长出翅膀。”
　　“哦。孔教授，我也想长一副翅膀！”女生话一说完，课堂是一片哄笑声，显然同学们又在嘲笑孔未木。
　　孔未木没有笑，看着女生那认真的涨红了的脸，示意她坐下。女生没有坐下，左右看看，又说：“孔教授，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不推辞！”
　　那一刻，孔未木感动了，三十年来就以为只有自己才这么异想天开，老天又送来了一个异想天开的人，看来后继有人了。课堂也安静了下来，各式各样的目光投向了女生，投向了孔未木，难得激动的孔未木嗓子眼有点哽咽，他再次点点头：“谢谢。”
　　这名女生就是喻抒。
　　嗨，怎么没想到喻抒呢，当即孔未木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喻抒听了，尖叫一声，旋即一蹦老高，又拍手，又欢呼，引得乌嘴儿也跟着她跳。好不容易，孔未木才制止住她，要她保密，现阶段仍实验中，不宜让更多的人知晓。
　　“老师，我看这样好些，您年纪大了，我年轻，让我来试试。不怕的，不是有乌嘴儿成功的先例吗？”喻抒大胆地要求先让自己做试验。
　　“不行。”孔未木一口回绝了，“一是为了安全，二是我亲自感受一番，以后好作改进。以前农村的赤脚医生学扎针，都是从自己的身体开始认识穴位，这是医德，今天的是师德。”
　　喻抒拗不过孔未木，在孔未木指导下，配好药，找准应该注射的地方，并杵上记号，刚要进针时，孔未木叫停。他担心一旦两个点不对称，飞起来不但别扭还很吃力，甚至歪歪斜斜不能飞行，那时不好纠正了。他让喻抒双手同时用力按压那两个点，自己静静地感受是否处在对称的位置。位置的确是对称的，感觉却是一片，而不是两个点，看来还会有误差，不精确。
　　凡事追求精确的孔未木不满意，思索着怎样由面精确到点。
　　“老师，不用指头，用针。用针可以精确到点。”喻抒想到了针。
　　“好主意。对，用针。”
　　喻抒将针消毒后扎进找好的位置，孔未木要求捻捻针，感觉对称不对称。喻抒轻轻捻捻，只见孔未木背上的肌肉在抽搐，自己也跟着抽搐，问：“痛不？”
　　“不行，两根针一起捻。”
　　喻抒不敢用太大的劲儿。
　　“劲大点！”孔未木大喊一声，吓得喻抒一哆嗦，赶紧应一声，加大了捻针的力度。孔未木嗯一声，“就这样，就这样，有些感觉了。”
　　位置调整了几次，感觉似乎对称了，孔未木又想到再飞翔试试。于是，他赤裸着上身，在实验室内舞动双臂转着圈的跑，一点一点感觉针刺的痛点是否对称平衡。
　　喻抒看见孔未木脖子上系一根红绳，红绳挂一只洁白的玉蝉，很精巧很可爱，和他人有些不相称。听上一辈人说，戴玉饰是男戴观音女戴佛，再不戴貔貅，男女皆可，只是男人戴的大女人戴的小，这玉蝉没听说是男人戴的，该女人戴才合适。难道是老师有了爱人？不，听说老师一直是单身。
　　孔未木对理想孜孜不倦地追求，对科学精益求精一丝不苟的态度，让喻抒深受感动。这初冬季节，光着上身飞来飞去，够冷的，可见孔教授献身科学的赤诚之心，不由得眼圈儿红了。
　　飞了一阵，感觉良好。孔未木才让喻抒把那药物注射进自己体内。药液进入体内，并没有像一般医院里打针输液那样，药液顺着血管或肌肉慢慢地被输送到全身。如果这样，是长不出翅膀的，所以这药液得堆积在肩胛骨旁，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块。不让药物随体液输送到全身，由此孔未木颇费了一番心思，把药物弄成黏稠状，不能游走到全身，只在一定的范围内扩散，以利于翅膀的生长，与生物体融为一体。
　　喻抒瞪大了眼，看着孔教授后肩背上鼓出两个大大的包块，害怕得带着哭声问：“怎么办？老师，鼓起两个大包，是不是打错了？”
　　孔未木交替着左右手想摸，却够不着，不住问：“有多大？我看看，我看看。”看了喻抒的比划，摇摇头，“唔，找个镜子来。嗨，有了……”
　　孔未木来到那化学药品柜前，借着柜子玻璃门的反光，左看右看，高兴了：“啊，要的就是这效果。还不知能长出多大的翅膀。”
　　注射了药物后，喻抒隔一天就找孔教授问，有什么反应。孔未木总是眨眨眼笑咪咪地回答：“感觉很奇妙。”其实他在胡说，感觉除了疼痛就是胀痛。总之，不好受，晚上睡觉只能趴着睡，或者坐着打瞌睡。痛也会进入梦境，把人从睡梦中拽出来，陪着它，因为痛害怕孤独。
　　渐渐地不那么痛了，凸起的包块矮了，扁平了，拉长了，往下拉长了大约十公分左右。孔未木知道，正酝酿着翅膀。乌嘴儿身体两侧不也各有一道肉埂子么，那是藏翅膀的所在。静下来的时候，他闭眼用心细细地体味着那地方有什么异常。开始没什么感觉，有一天，忽然觉得那儿在涌动着什么，从里往外，有规律地萌动，像种子发芽？或者是小鸡用嫩嫩的尖嘴啄封闭着它的蛋壳？再不是躁动于母腹中那即将出生的婴儿？总之，一种新事物即将破壳而出，儿时的梦想即将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