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二爷赌博
作品名称:风雨百年 作者:禾下土 发布时间:2015-10-20 22:09:30 字数:3137
端午节过后,二爷就没有再出门。一来兵荒马乱,木匠活也不太多,二来二爷刚买的地没人照料。二奶奶水莲虽然不是个小脚女人,可是四个孩子也够她忙活的了。
大儿子明理9岁了,人倒是挺聪明,只是有点儿小心眼儿,二爷不太喜欢。有一次,二爷看着拘拘禁禁的大儿子,不太高兴地说:“怎么看着老大不像老姜家的种儿?”
这句话刚出口,水莲不干了:“说你这是啥意思,你走村串乡,寡妇门前没少过,我都没说啥,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二爷一看可是吓了一跳,赶忙赔不是,哪知道水莲不依不饶,惊动了祖奶奶。祖奶奶把水莲拉在怀里:“你是俺老姜家的好儿媳,决不允许有人胡说八道。”
水莲哭得像个泪人:“妈,我哪点儿不好了,永足他竟然这样对我。”
二爷急的满头是汗:“我不是那个意思嘛,你……误解了。”
水莲哭闹了半头晌,祖奶奶劝了半天。二爷只好跪下了,水莲才消了气。
二小子明义7岁,虎头虎脑,天生神力,家里的小的活计,他都能干得了,有时干不了还要逞能。老三,是姑娘欢云,5岁。二爷当时就想有个闺女,果然就称心如意。于是取名“欢云”,有“换运”之意。
刚生下来的,是二奶奶顶不想生的,看样子不是个老实货,白天一点动静没有,东看看西瞅瞅,一到晚上就扯开了嗓子哭闹,三里地以外都能听到,弄的二爷和二奶奶身心俱疲,取名“明生”。
这段时间,二爷静心关心着村里村外的变化。二爷发现,共产党的势力一天天强大,村里有自卫团,区里有中队,县里有民主政府。就在二爷被抓到青岛的那段时间里,县上还召开了首次模范劳动者大会,82名模范劳动者出席会议。
二爷觉得太新鲜了,自古至今,哪有老百姓参加政府的事儿,还受政府的表彰,披红挂彩。这世道恐怕真的变了。怪不得唐春才说,家里都是共产党的天下了。
二爷虽没读过书,但懂得历朝历代的更替,绝大多数是老百姓活不下去之后,反了朝廷。二爷也知道,老百姓反了几千年,最后坐天下的并不是老百姓。共产党能让老百姓坐天下?
就在二爷一边观察,一边思考的时候,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了。今年的收成还不错,地瓜、花生、棒米,特别是子丰收,厢房里装了一囤子。二爷看着满囤的子,心里很高兴,因为这一年的粮食吃不了。
说实在的,我对子没什么印象了。我爹妈那一辈还清楚记得。这种东西,类似水稻,得有水,得在低洼地。在解放前,我们这里也是主要的粮食。
到我记事的时候,村里种的是水稻,一片片的,子也就无影无踪了。后来,不知为什么,雨水越来越少,水稻便沉了旱稻,后来旱稻也不见了。小麦的种植越来越多,产量越来越高。
二爷那个时候的小麦一亩地收100斤那都是了不起的事情,因而谁家能吃上白面馒头那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北风越来越强,雪花慢慢在山冈,在田野,在树梢,在屋脊……飘落。村里人见到雪很是高兴,念叨着不知有多少个年头的谚语:“小麦盖上三层被,明年枕着馒头睡。”多好的愿望啊。
据后来的研究证明,雪的作用很广,其中雪对农作物有很大的好处。首先是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发育。因雪的导热本领很差,土壤表面盖上一层雪被,可以减少土壤热量的外传,阻挡雪面上寒气的侵入,所以,受雪保护的庄稼可安全越冬。积雪还能为农作物储蓄水分。此外,雪还能增强土壤肥力。据测定,每1升雪水里,约含氮化物7.5克。雪水渗入土壤,就等于施了一次氮肥。用雪水喂养家畜家禽、灌溉庄稼都可收到明显的效益。
二爷清早起来,打扫了院子里的积雪,在门口也扫开了一条路,直通胡同头。就要继续往前扫的时候,前面拐角走来一个人,急匆匆的,看见二爷,急忙跑过来:“老二,出大事儿了。”
“啥事?”二爷见是村里出了名的“三聊”(聊天聊地聊女人),也就没当回事儿。
“真的,曲进贤,曲进贤让人给挑了手筋了。”“三聊”神秘兮兮地说。
“啊?”二爷一哆嗦,扫帚掉了。
二爷跟曲进贤关系挺好的,只是因为二爷经常在外做木匠活,曲进贤做的是买卖,在一块的时候并不多。
成家以前,两人都赌博。曲进贤的赌技远不如二爷,可是赌瘾却比二爷的重。当二爷听了师父那句“十赌九输,不输钱就输命”那句话而金盆洗手的时候,曲进贤则不能自拔了。
二爷曾经劝他好好学学他祖宗的医术,可是曲进贤嫌学医太麻烦太漫长,说,就是那什么“汤头歌”,看一眼头都发懵。
二爷赶紧朝进贤家跑去。这是一个典型的破落户,门前的两个石狮子歪斜着,没有了往日的威风。曾经高大的门楼都坍塌了一半,曾经的朱红大门破碎了四分之一,此时连关都没关。
进得屋里,曲进贤的老婆凤姑抱着三岁大的儿子坐在灶前一边烧火一边呜呜的哭,见二爷来了,赶忙起身。二爷一摆手:“进贤在哪屋?”
凤姑指了指,二爷来到里屋,见进贤仰天躺在炕上,望着破旧的天棚出神,左手手腕包着布,脸色苍白。
坐在炕头,二爷不知说啥,半天才想起来:“进贤,县城的大夫不能接上吗?”
进贤眼睛有些空洞无神,嗫嚅了半天:“青岛的医生可以,可是时间来不及了。”说着眼角不住地流泪。
进贤的爹虽然是个好中医,可是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在一旁唉声叹气。
坐了半天,二爷也没说几句话,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心里有所盘算。
第二天经过一番捯饬,化了装,来到那个赌场。所谓赌场,也就是个农家小院,土炕上放一张黑不溜秋的饭桌,赌徒们围在四周,吆喝声和旱烟的味道充斥其中。
二爷进屋也没人搭理,他就挤在人缝里看。看了一会儿,他就开始下注。
今天玩的是“牌九”,这东西赢输就在一瞬间,大小点一比,赢输立显。
二爷瞅了一会儿,没有下注。后来,一位财力不足,退了出去,二爷就顶了上去。
二爷往炕上一坐,将随身带来的一只黑布口袋放在裆前,输钱从兜里往外拿,赢钱往兜里塞。不一会儿,二爷的包就鼓了起来,其他赌徒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就在二爷得意洋洋的时候,运气开始下降,赌徒们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意,二爷只能连连叹气摇头,脸色阴沉下来。
赌了几把之后,二爷说,手气太差,出去放放水(撒尿)。把那只鼓囊囊的黑布口袋放在炕上,上茅厕去了。
赌徒们心里不乐意,运气正旺,巴不得二爷一路倒霉下去,可是人有三急,没有不让撒尿的事儿。都不由地盯着二爷的口袋,不知是恨不得抢过来还是恨不得赢过来。
有个赌徒禁不住掂了一下,挺沉,另一个赌徒哼了一声,“别起邪念,那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可是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不见二爷回来,赌徒们赶忙派人去看,结果满院子找也没见二爷的影子。赌徒们大惊失色,急忙打开黑布袋子,我的妈呀,哪还有钱?全是些废书纸。
有个赌徒在袋子里使劲一模,竟然把手伸了出来,仔细一看,袋子底儿是个夹层,里外两层错开分别割了个口子。
二爷当时穿的是抿裆裤,这种裤的裆很大,一般都把裤脚绑着。二爷将裆部用剪子铰开,赌博的时候,一只手不时伸到黑布袋子下面搔痒痒,赌徒们还嫌二爷埋汰,把自己的手都摸臭了弄骚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二爷不断用裤裆里的旧书纸调换袋子里的钞票,当换的差不多了,他才假装手气差,输了几把,稳住了赌徒,就抽身溜之大吉。
二爷把赢回来的钱全部给了曲进贤,一边去安慰他,一边鼓励他把他父亲的医术学起来。曲进贤呆呆的看着二爷,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二哥,你……你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险,我……”
“什么也别说了,就看在我冒险的份上,别再赌了,好好跟你爹学医,什么都好了。”
进贤爹更是喜出望外,老眼看着二爷,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眼泪不停地流,嘴唇都哆嗦着。
进贤后来成为远近闻名的独手郎中,儿子子乔又成为医术高明的医生,这都是后话。
进贤老婆在男人们谈话的档口,早已手脚麻利地炒好了几个菜。虽然简单了些,但热腾腾的,香喷喷的,二爷也就没有推辞,爷儿仨喝了几杯酒,原来那种悲凉的气氛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