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个夜不宁静
作品名称:囚之门 作者:姜菊 发布时间:2015-10-08 13:22:34 字数:3323
那天晚上,齐美九子没有在普尔丝家门口留岗。她认为经过一天深谈和普尔丝当日的表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半夜时分,齐美九子接到州长的电话,在电话里州长破口大骂,说普尔丝被巡逻的警察发现在车站,命令齐美九子立即把她给找回来。
一开始,齐美九子还不太相信州长所说的话,她与普尔丝之间已经如同朋友一般融洽,普尔丝怎么会有理由跑去区里呢?
当车站执勤的警察把普尔丝带到齐美九子面前,看着这个恬不知耻依旧在妄图挣扎逃脱的女人,齐美九子心中既懊恼又伤心。
“普尔丝,你怎么好意思跑,昨天我们不是都已经讲和了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你还有点人情味吗?你这不是害我吗?”齐美九子虽然努力压抑心头之火,但还是忍不住斥责。
“齐队长,不是我不信任你,你也知道你的官,州长都不给我解决的问题,你能帮我什么?我知道,你们就是怕我去了区里,怕我在参加世界民主论坛大会的重要人物面前把你们强征金矿、逼人喝药的事给抖落出来,说来说去,你们是怕头上的光环被换了颜色......再说既然是民主论坛,那就是敞开口让人说话的,凭什么不让我去?我知道你是好人,平常蒂層女也多靠你女儿帮忙,但一码是一码,你帮助我的,我谢谢你了,但我该去哪儿,该干什么,这是我的自由,由不得你。这些天,我跟你们这些人打交道,明白了太多事了,现在的社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是吃了以前太老实的亏!从区长到州长再到你,谁不是为自己头上的光环着想,有为我们这些穷人考虑的吗?齐队长,你再好的一个人,也不可能为了我丢弃你的社会地位和手里的黄金吧!”
那一刻,看着普尔丝那张因睡眠不足明显臃肿的脸,看着她那带有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无情冷酷的光,齐美九子真想上去撕她的脸。
这个女人,差点让自己丢了这些年来辛苦挣来的饭碗。可是,普尔丝说的也对,谁会为她考虑呢?只不过是为了工作先稳住她而已,只要论坛会结束,她对所有人的威胁就小了。
可是,这也不是我齐美九子的错,我一个小小的队长除了坚决执行上面的命令以外,还有多大的能量?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指责而已。
哎,齐美九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双干燥而布满灰土的手插入已经脏乱不堪的头发里。这些天以来不分黑白昼夜地监控普尔丝,连洗漱的时间都没有了。真盼望民主论坛大会快点开完,也好休息休息。
可是普尔丝跑了。
想起这一点,齐美九子眼前一片黑暗。抬起手腕,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时间一分分的滑落,如果普尔丝不到车站来坐车呢?齐美九子耳边仿佛又响起州长的斥骂声,这让齐美九子的心不由得皱缩起来,而人也变得焦躁。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
齐美九子“通”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必须要干点什么,哪怕是临死前的挣扎,也总比坐着等死的好!
蒂層女倚在宿舍的小床上,把头探到窗外。外面的雨终于停了,雨后的夜晚更加静谧,而这些天来一直浑浊的空气经过雨水的清洗,变得清新起来。蒂層女贪婪地呼吸着窗外湿润的带有一丝丝甜味的气息,身上虽然还痛,但残酷的白天与晚自习已经熬过去,现在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前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了。这样寂静的夜晚,是疗伤的最佳时机,明天伤痛可以减轻,内心的伤痕也会被慢慢抚平。
外面黑蓝色的天空上镶嵌的颗颗宝石样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蒂層女心中竟是无比的安宁。
同宿舍的同学们都睡熟了,上床的浣花正在咬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如果不熟悉她的人肯定会被吓得汗毛都乍起来,即使蒂層女已经熟悉了这种声音,心里还是有些膈应,总感觉是一个无形的鬼魂在人的耳边恶作剧的揉捏充满了气的气球。从北面的床上传来玛莎轻轻的呻吟声,肯定是睡梦中触碰了身体的哪个部位。
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姐一定很难承受这种痛苦吧,蒂層女心中不由得就有一丝窃喜与快感,但却又隐隐地有些难过。玛莎曾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不久之前还情同手足,可现在却巴不得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在她的头上才高兴。她真的让人如此忌恨吗?
左手手腕关节处像是火烧一样的痛,蒂層女伸出右手摸了摸,借着窗外微弱的白光,想看清是否有伤痕,但呈现在眼前的手腕并没有什么变化。
蒂層女第二次进入囚是与玛莎一起的,两个人鼻子贴鼻子、胸脯靠胸脯地站在一起,蒂層女能清晰地感受到玛莎口鼻呼吸喷出的热量,那一股股热气喷到脸上阵阵发痒,但蒂層女忍住了,饱受身上剧痛的折磨,蒂層女艰难地忍受着。玛莎是第一次进入囚,这个笨蛋,总是忍不住晃动一下脑袋,摇晃一下身体,蒂層女不得不承受由此而带来的囚的撞击。
这就是惩罚,痛到骨子里的惩罚。蒂層女轻轻地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让自己沉浸到睡梦中,突然,寝室里的电话铃声大作。
蒂層女挣扎着坐起来,不远处桌子上的电话在黑暗中闪着耀眼的红光,像是幽灵的眼睛,快速而妖魅地眨动,“叮铃铃”的声音仿佛要把整间屋子都给炸飞。
蒂層女心中涌起一股恐惧,竟无由来的感到与自己有关,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把抓起话筒。
“201室,让蒂層女出来一下!”电话里传来班主任老师威严的声音。
一阵深深的寒意袭上心头,蒂層女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噩运要降临到头上来,心中这样想着,身体就不由的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蒂層女身上虽然穿着一件厚厚的上衣,但在这漆黑肃穆的夜里,在满脸怒容的班主任老师面前,她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地发抖。
风儿不吹了,空气仿佛也凝滞了,蒂層女的上下牙齿在无边的寂静中无法控制地碰撞在一起,像是一扇年久失修的门,咯吱咯吱的响。
“蒂層女,州里齐美九子队长来电话了,你妈妈妄图制造不利于全区发展的言论,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老师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之门的凄厉的口哨,冥冥之中召唤着蒂層女步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老师……我也不想让我妈妈……这个样子……”蒂層女努力地伸缩牙齿,仿佛一个不小心,满嘴的牙齿就如跑偏的车轱辘会从嘴缝里掉出来。
“校长说了,我们学校是坚决维护和平稳定的,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绝不能卷入政治事件中……你现在赶紧想办法联系到你妈妈,绝不能让她在召开世界民主论坛大会期间到区里丢我们全区民众的脸!我们学校也绝不允许有这样的家长!这将影响到我们第八中学的声誉问题,影响到州里对我们的财政拨款和校长的职位问题!如果你妈妈真的去了区里,你也不用在我们学校上学了,另寻高就吧。你现在马上把你妈妈给找回来,并保证会议期间不再去区里!快去办吧!要是真的去了区里,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哈欠,摊上你这样的学生和家长真是倒霉了,我这觉睡的……”
一股屈辱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下来,又有一股恐惧的泪相继涌出,随即又流下一股无奈夹杂着愤怒的泪水,很快泪水就像打开闸门的水,又像是山间欢快流淌的小溪,汩汩地涌出来,夹杂着各种情绪,冲刷着冰冷的面颊。当带着体温的泪水流过,脸颊上就有了更深的寒意,风吹过来,立即就感到整个脸都皱起来了,像是出了气的球,整个脸庞仿佛都在缩小。
班主任老师已经走了,打着一连串的哈欠,嘴里发泄着被打断美梦后的不满,他矮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乎乎的灌木丛中,安宁又重新回归到蒂層女的身边,但是老师的话带来的恐惧却久久无法消失。
风轻轻地吹,吹地发皱的脸颊感到阵阵刺痛,东边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一弯眉月,弯弯的,细细的,像是一枚闪着亮光的指甲屑。在它的旁边点缀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犹如隐入黑色天幕的眼睛,冷冷地窥视着大地。蒂層女使劲仰起头,努力地想把每一颗星星都看清。X星在哪儿?这颗邪恶的星星,如果不是它,蒂層女家的土地是不是就不会被强征?那妈妈就不会喝药,就不会成为人们眼中的“刁民”。
想起妈妈,蒂層女就收回了仰视星空的视线,她难过地低下头。贫穷曾经让蒂層女感到过耻辱,正因为贫穷带来的耻辱,蒂層女付出了比他人多出好几倍的努力,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自信总有一天不用再戴带来深深屈辱的红色光环。可是妈妈现在带给蒂層女的耻辱,已然让她无法努力、无法挣扎。如果说以前的蒂層女心中还有不向命运低头的勇气和骨气,现在的蒂層女却只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丧气。
烂泥扶不起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蒂層女仿佛听到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嘲笑、讥讽声。
无论如何不能让妈妈去区里。蒂層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不顾一切地向宿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