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处可逃
作品名称:囚之门 作者:姜菊 发布时间:2015-10-12 14:50:38 字数:3218
齐美九子挂上电话那一刻,心针扎般莫名的痛了一下,也许自己这么做是极其残忍的。对于一个处于花季的孩子来说,齐美九子知道自尊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事。她也曾经贫穷过,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阴影伴随了她整个求学生涯,至今都还记得多年前身为农民孩子、戴着红色光环的她是怎样忍受同学们的耻笑。
也许不应该这样残忍无情的,齐美九子有一霎那的自责,但随即狠狠摇了摇头,心又变得坚硬冰冷。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孩的自尊与养家糊口的饭碗、与政治前途比起来,孰轻孰重自然是不用犹豫的。
通过蒂層女来制止普尔丝进区的行为是比较可行的。有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难道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今生的前途就毁在她的手里吗?
齐美九子心中一阵释然,今夜可以睡个踏实觉了,明天一睁眼,就会发现普尔丝已经灰不溜就地回到家了。
而当齐美九子为自己采取了正确措施而沾沾自喜的时候,丈夫打来电话,说儿子要妈妈一直哭闹到十二点,累极了才睡着,她的心不由得又酸又涩起来。
齐美九子不是那种一心扑在事业不顾家庭的女人,只是大金星球上的资源匮乏,粮食、水、石油需要越来越多的黄金来购买,就业岗位却越来越少,廉价的机器人满天飞,已经代替人类成为雇主们青睐的对象,特别是一个中年妇女如果失去现有的工作,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她心里是很清楚的。今天不努力干工作,明天就会努力求生存,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残酷的现实。
而且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一旦沦为穷人不但生活是问题,连孩子都要受连累。一个穷人别说这一辈子,就是到了孩子这一辈也很难翻身;而一旦成为富人,子孙都会受益无穷。齐美九子和丈夫都在努力的工作、挣钱,目的就是为了让孩子们将来生活的不那么辛苦。
可是他们现在却正在饱受思念妈妈的痛苦。人生的痛苦有很多种,而对于小小的孩子来说,莫过于思念妈妈的痛苦。齐美九子垂下眼睑,一层泪花浮上眼眶。昨天是女儿玛莎回家的日子,却连女儿的面都没见上,没有妈妈的家在女儿的心里是不是感到特别冷清?而儿子那幼小的心灵能承受住见不到妈妈的思念吗?
妈妈,齐美九子心中响起一声叹息,她又忍不住想起已经八十高龄的老母亲。妈妈此刻是否期盼着女儿的一个笑脸、一句关切的话语?
我到底在干什么呀?齐美九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控制他人,自己却不得自由!
苦恼之余,眼前突然出现普尔丝与皮提哭成一团的情景,普尔丝的绝望、皮提眼中的恐惧,像一股冷风硬硬地挤进齐美九子高度紧张和担忧的脑袋里。
齐美九子伸出手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杂乱的脑袋里有一根粗壮的神经在突突跳动,仿佛是飞舞起来的金箍棒,搅得满脑子不得安宁。
同为女人,不同情普尔丝是不可能的。而齐美九子的痛苦好像并不比普尔丝的少到哪里去。
这些天一直感觉被一股无形而不可抗拒的力量一点点地逼进一个死胡同,这个死胡同就是残忍、自私、伤害。想摆脱这股力量,恢复到以前那个善良、充满爱心、温柔可亲的女人,却无能为力。
齐美九子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古老的电影《饥饿游戏》,上面有一句台词,“我不想让他们改变我,变成那种与原本的我完全不同的怪物。”齐美九子恰恰感到现在的自己正一步步的被变成一个怪物。
蒂層女像一股风,又像是一片随风旋转的树叶,她揣着一颗通通跳的心,踏着寝室大楼的地板咚咚的响。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妈妈。
此刻的妈妈像是离家出走的调皮的孩子,既让人担忧,又让人气愤。如果此刻妈妈站在自己的面前,蒂層女真想上去狠狠地踢她两脚。
电话要通了,一遍遍地响过,却没有人接。
“蒂層女,求求你,让我睡个安稳觉吧。”玛莎呻吟着露出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对蒂層女哀求。
哼,你想睡觉,难道我就不想睡觉了吗?蒂層女鼻子中喷出一股冷气,都是你妈妈害的,你受到的痛苦都是拜你妈妈所赐。
可是蒂層女心中还是焦灼的,就像被滚烫的开水浇上去一样,岂是用语言来描述出来的。
当漫长的手机铃声重复了五六次之后,蒂層女彻底绝望了。她手拿话筒不知该不该继续按下去。
“我浑身痛的厉害,只有睡觉才会稍稍忘掉疼痛,你就别再折腾我了!”玛莎把脑袋翘起来,双手拍打着身上的羽绒被,一脸懊恼之极的样子。
浣花和其余的几个同学也都醒了,他们大多戴着橙色的光环,在微弱的橙色光线里,依稀能看见他们眨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脸上写满了不满。
蓦地,蒂層女的脑门中就升腾起一股怒气还有一股拧铁丝般的拗劲。她伸出手来用手指头狠狠地戳着数字键盘,而从话筒中传来的寂寥的呜呜声响亮而空落地敲打着红、橙、黄光环笼罩下的寝室。
“就她戴个红环,社会的渣子!还有脸逞能,低等人素质就是低,下里巴人!”不知谁冷冷地说了一声,然后空气中响起一片嗤笑声。
玛莎失望地看了蒂層女一眼,鼻子里发出鄙夷的声音:“我怎么会跟你这样没有素质的人交朋友?”
蒂層女紧紧地咬住嘴唇,一丝咸腥的味道顺着牙缝进入口腔滑入咽部。她缓缓地放下电话,心中涌起一股报仇雪恨的快感。好吧,就让妈妈去吧,希望妈妈闹得天翻地覆,哪怕像电视里看到的抗议者赤身裸体,狠狠地控诉他们,让他们头上各色的光环全都变成跟自己一样的红色。既然这个世界遗弃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去顾惜这个世界?
蒂層女突然间就释然了。她冷冷地走出寝室,外面的风仿佛没有刚才那么凉了。走廊里空荡荡的,拐角处的监视器闪着红色的光,时刻提醒着你依然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白色的墙壁静静地伫立在两侧,冷酷而又无情。
这就是一个大大的囚。蒂層女仓皇望望四周,心中不由地涌起这么一个念头,是啊,这座学校其实就是一个囚,冰冷而坚硬的四壁让人无处可逃。
我为什么不逃出去?我退学还不可以吗?没有人能阻挡得了我……可是,我能到哪里去?回家吗?回家之后能干什么?没有知识,没有学历,只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像妈妈一样吗?我要重复妈妈的命运吗?我要永远戴着这个红色的光环吗?我要让我的孩子将来也忍受这样的耻辱吗?
天上有一大块的乌云在风的推动下,慢慢地把月亮给掩盖起来,天地一下子变得黑暗阴沉。多像此刻蒂層女面临的境遇啊。
什么时候我的面前会是一片光明呢?
蒂層女轻轻地叹口气,刚才因为气愤而有些发热的脑袋慢慢地冷却下来,而对妈妈和即将发生事情的担忧,又纠缠在脑中。她知道无论自己怎样挣扎,都无力逃出囚。
齐美九子又感到焦躁不安了,刚刚打开的心灵很快关闭,而即将到来的责骂、惩罚像汹涌的浪头拍打上心头。她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的洗脑管理卓有成效。
对上级无比忠诚、没有任何借口的服从,是齐美九子参加工作以来受到的严格训练,再加上严厉的惩罚、大额的奖金,齐美九子已经牢牢地被州长所控制了。
想逃却逃不出去。齐美九子无奈地叹口气,打开手机,想看个电影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但没过两分钟,思绪又飘回来了。
按时间来推,蒂層女应该回电话了。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电话依旧静悄悄的,安静的像天上的月亮。难道是蒂層女的班主任没有按自己的意图去安排?或者这个蒂層女根本就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
齐美九子按耐不住,匆匆把影片退出来,手指刚要按下号码键,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
“齐美九子,命令你现在马上赶往普尔丝的家!”电话里传来州长冷酷的声音。
“普尔丝家?”齐美九子疑惑了。
“马上赶过去!司马木秀已经把普尔丝给找回来了,现在正在送往普尔丝回家的路上。你看看人家的工作效率!……司马已经累了一天,不能再让他持续作战了,你去!让司马回家休息!你要感谢人家司马,同时一定要把普尔丝给看好了!再出一点差错,你承担全部责任!”
电话挂了。齐美九子心中有些庆幸,又有些伤心。庆幸的是普尔丝没能去成区里,职位终于暂时保住了;伤心的是为什么又是司马木秀把普尔丝给找回来的?听州长的语气,对司马木秀是青睐有加。我是队长,我也累了一天了,凭什么要让司马回去休息,让我站岗看着普尔丝?
齐美九子心中纵使有一万个不满意、一万个委屈,但还是得往普尔丝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