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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江春水

作品名称:夜深沉      作者:清闲若水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字数:3087

  时间过得真快,毕业生上山下乡工作,经过二十多天动员,处理申请不下乡学生的申请,下乡学生的分乡分村,开欢送会,领导、老师亲自护送,食住安排,和贫下中农见面,选举知青点组长,九月一日开学前总算告一段落。让人预料不到的是,落选班长佟得臣、宣传委员尉迟桂云及黄戈自愿和项英华、李春乐、孙玉霞一块儿下到一个生产队,成了名副其实团结友爱班集体的典型。老师都说是马明在班里实行学生自己管理自己的民主作风,做事公道的人格魅力感染的结果。
  
  刘振春按政策没下乡,送走同学时偷偷抹眼泪,恨自己不能和同学一起到农村广阔天地经风雨见世面,舍不得和朝夕相处的同学分别。李春乐不忘开玩笑,说:“到了工厂成了工人阶级,别老想着领导一切,我可不服你。”尉迟桂云说:“工农联合不更好嘛。”想不到黄戈突然变得开朗起来,嘻嘻笑着说:“怕工农还没联合,你和佟得臣就联合上了。”
  “去你的,净瞎说。”尉迟桂云说完脸变得通红。倒是佟得臣沉得住气,装作没听见,紧紧握住刘振春的手说:“就剩你一个人了,马老师万一有个好歹,别忘了及时给我们送个信儿。”刘振春感动地说:“过去对你们有误会,对不起。”
  “啥对不起,马老师主张班干部自由选举,大家都拥护,很公平。我们虽然没为马老师冲锋陷阵,但尽量团结同学,稳定班级秩序,也是支持。我和项英华本来就是好朋友。”刘振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同学都这么好,而自己心胸太狭窄了。
  
  这时,同学们熟悉的充满革命精神的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从大喇叭响亮传了出来,同学们纷纷背起行李,向自己车号走去。刘振春抢先拿起李春乐的行李送他,说:“你走了,没人批评我,反倒觉得缺了点什么。”李春乐说:“没你顶我,觉得没意思。没办法,树大没有不分枝的。老师的事靠你了。”说完两人都动了感情,强忍眼泪,紧紧握手告别。在汽车开动的刹那,热烈的锣鼓声和雄壮的雨露滋润禾苗壮的歌声,以及亲朋好友的告别声、祝福声一起响了起来。唯独五班学生特别,直立在车厢齐声歌唱改编的夹杂着俄语的南斯拉夫歌曲:马老师再见,马老师再见,再见吧再见吧,把别打砸纳米,把别打砸纳米(胜利属于我们)……许多送别的师生掉下了眼泪。
  
  郝兰娟还有个弟弟在外地念书,不属独生子女,但苟布仁给她办了患有患类风湿病不适合下乡的诊断书,如愿以偿,获准免于上山下乡。同学不服,说有病还能起早贪黑贴大字报?项英华制止了大家,说革命不分先后,她总有觉悟一天。再说医学上咱们不懂,也说不出子丑卯酉。
  郝兰娟如愿以偿得到了不下乡手续,苟布仁松了一口气,欣喜在心,隐隐觉得郝兰娟将向他投出感激地微笑,将主动拥抱他。回忆和马明之争,他更觉得是胜利者,内心开始瞧不起马明的不明事理,近似乌托邦式的追求。而他顺潮流也好,反潮流也好,名誉地位女人都得到了。他不由得洋洋得意,心潮翻腾,吟出两句歪诗:无可奈何花常在,一江春水向东流。他忘了,在北方冰雪融化,春水也有泛滥时。
  他想入非非幻想不久就是洮河一中一把手和更多女孩酮体时,并没有忘记马明举起椅子砸他时的胆战心惊。他恨他,必须整倒他,去掉眼中钉,才有安全感。对于郑鸿光,他虽有怨恨,但碍于他父亲是主管文教的革委会副主任,直接掌握着教员命运,不得不忍气吞声;何况文革十年来翻来覆去的风云变化,分合变幻,正应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那句话。他考虑怎样对付郑鸿光这根刺时,思谋良久,忽然开窍,一计涌上心头:不如封官许愿,让他当理化教研室主任,缓和一下对立情绪,和为贵。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正符合沈占河、张宏震意思,郑鸿光全票当选理化教研室主任,并接替年过六十宣布辞职的郭源老师,出任校务委员会委员。一中老师都知道这是苟步仁溜须拍马行径,不屑评价者多数,不相信郑鸿光当投降派的占一半。出乎意料的是郑鸿光自己表现得兴高采烈,恰似得到一江春水,自己扬帆竞发,浩荡东去。在就职演说中按惯例赞扬党支部培养后,高调感谢教育局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任人唯贤,表示一定不辜负领导信任,做好工作。这和他不拍马不唯上性格差异太大,同事都觉得奇怪,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沈占河第一时间在电话中向郑天全报告了他儿子当选教研室主任消息,并着重说是苟步仁提议。郑鸿光回到家里,郑天全铁青着脸问:“当官了?”
  郑鸿光也不示弱,说:“那算什么官?大家选的。你不是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伸一下子不行啊?”又说:“爸,你眼睛别老盯着我,马明没处理是因为你在位置上,是你要求把学生上山下乡当中心工作来抓,从而拖着不批示的。现在该下乡的都走了,开学了,我当芝麻官了,给你送上份好礼,他们一定要求处理马明,你拖不了了。这符合我的意愿。我不愿意让马明不清不白的老靠边站。爸,一个有创造性的工作狂,突然没了工作,心里多失落,多痛苦?长久下去,还不得抑郁症?”
  郑鸿光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父亲说话,顶得郑天全说不出话来。郑天全拿出父亲威严,教训说:“你总觉得很聪明,自以为是?”不过表情和缓不少。
  
  果然教育局请求催办马明函很快送到县文教办,军代表旗革委会主任金玉生也电话催办,郑天全方知儿子预测准确,成熟了,不免夸奖儿子“还行”。别小看这两个字,还是郑鸿光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得到父亲表扬,兴高采烈跑到了马明家,想吹嘘一番,发泄一番。他知道同事,甚至好朋友对他当个小小教研组长,就那么热烈衷心感谢上级领导,心中不满,撇去讥讽眼神,误会了他的本意,有苦说不出,只能到马明这敞开说说,希望得到理解。他先安慰马明,说他爸因他准确预测沈占河给他送上一份儿子升官的“礼物”后,必然催他尽快处理马老师的事,第一次表扬了他,然后说:“得到老头子表扬真不容易,现在好了,学生下乡了,郝兰娟也如愿以偿得到不下乡手续,离开了学校,没人再贴大字报,你的问题很快能得到解决,这也是我的希望。教育局催比我催力度大……”
  没想到马明对他的消息不感兴趣,脸上没一点笑容,打断了他,说出禅语般话来:“正也邪也,忠也奸也,都有定数,岂能违天?”郑鸿光听了心里发凉,兴奋心情无影无踪,问给他泡茶的白淑琴,马老师是不是真的精神不正常,得了抑郁症?白淑琴苦笑了一下,说:“这些日子放猪回来没了原来的兴奋,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说一句话,大概舍不得学生下乡吧。”
  “谁舍不得学生下乡?”马明似乎突然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不让妻子说下去。“你宣传出去我不是精神病也成了反革命,净瞎说!”
  郑鸿光见马明思维正常,放下心来说:“老兄,别老阴沉着脸说谁也不懂的话,吓人一跳。”
  他话刚落,马明站起来,冷冷一笑,冲着窗户说:“如愿以偿,如愿以偿……”郑鸿光见状忙又吃一惊,小声问白淑琴:“嫂子,他一会儿正常,一会儿所答非所问,受啥刺激了?不是……”白淑琴叹了口气,说:“他老觉得作为班主任没尽到责任,对不起郝兰娟和她的家长。”郑鸿光大声对马明说:“这才扯呢,是学生对不起你。作为班主任,尽到了责任,没什么自责的。”然后半开玩笑地说:“嫂子,我走了,提起此事他心里别扭,如果勾起精神病来,我罪过就大了。”
  
  郑鸿光知道马老师心都在学生身上,不管是反对他的还是拥护他的,他都觉得老师保护学生是天职。他已经意识到郝兰娟被苟步仁诱导走上了错路,会留下一生悔恨,他认为没尽到教师责任,感到严重自责。所以郑鸿光走时又嘱咐马明心放宽些,学生的过错,谁都不能归罪于他。他爸一定会尽快处理,不会让他长期罢工,让教育事业受损失。但谁都没想到,一件惊天骇地特大重要新闻,使全国处在一片悲痛之中,一切工作停滞,没人再提马明的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苟步仁精心谋划竟落得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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