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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父子同心

作品名称:夜深沉      作者:清闲若水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字数:3940

  每次读马明辩护词这这一段,郑天全都不由得笑起来,觉得马明高压下还保持轻松和诙谐,自信和乐观,十分冷静、洒脱,句句拥护毛主席教导,用“个别”叙述“黑暗”,防止了以言获罪,堵住了别人扣大帽子的嘴。但这次他没来得及笑,郑鸿光笑咪咪敲门进来了。郑天全奇怪,问:“你不是公私分明,不到办公室找我吗?”
  “我不是找你,爸,我找县革委会副主任兼文教办主任。”
  “公事?”
  “当然。”说着把钢铁厂证明递上来。
  郑天全看过,面有愠色,说:“早不告诉我?”
  “不能走后门,得按程序一步步来。没想到还未交给张校长,教育局就开会了。也真怪,张校长并不知道有这个材料就收回了表态,反对给马老师处分,不知他刮的哪股风。”
  郑天全沉思一会儿,告诉儿子:“做人的底线在起作用。鸿光,人突破了道德底线就难为人了。”
  “放心,爸,我会死守底线。”郑鸿光说完又说:“你们得快点还马老师清白,学生老师都看着哪。”
  “怎么老是你们我们,和组织上总不一条心。”
  “好了,爸,又开始教训人啦。我不是党员。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读过三十六计吗?”郑天全没正面回答。
  “读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让马老师出去躲躲?”
  “能躲哪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那怎么办?”
  “三十六计拖为上。”
  “爸爸总创造性地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郑鸿光和父亲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能拖出好结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郑天全所答非所问,但父子心有灵犀一点通。郑鸿光说:“爸,我可是杨光校长让递材料来的,未谈私事啊。”他又不甘心,问:“教育局打算怎么处分马老师?”
  “去去去,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不打听。”
  郑鸿光不等爸爸话说完,眯起眼,耸耸肩,无可奈何起身要走,郑天全叫住他:“告诉马老师,别闭门谢客,老在家里修身养性,出来走走,反正停职反省了,工也罢了,干点感兴趣的事,脸上露点笑容,让大伙看看。别老愁眉苦脸,好像犯多大错误似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看到成绩,提高我们的勇气。”
  郑鸿光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皱纹很深的爸爸,惊异地说:“爸,你坏了自己定的规矩,和儿子谈悄悄话,公私不分了。我不希望也不要求这样。”
  “不!”郑天全说:“这也是公事。你想啊,1966年文革开始马明才分配到一中当老师,根本不认识我们这些走资派,见我们九十度低头哈腰挂大牌站在街上请罪,他敢于吼一声‘起来起来,直腰站着,让老百姓看看你们嘴脸’。知道吗,在腰弯得快断的时候,直直腰,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还有……”郑天全犹豫一下决定把自己想法全盘告诉儿子,继续说:“你记得挖内人党最残酷时,你表姐和姐夫扛不住高压气氛和宣传队的敦促,要登记自己是内人党徒,找马老师商量时,马老师说他探家路过北京顺便替内人党上访,中央根本不知道死那么多人,刑讯逼供那么严重,已经开始调查,运动很快过去。他直言不讳警告你表姐,说她俩是医院普通大夫,都登记是党徒了,婆婆作为医院院长坚决不承认不登记,还不得被打死?你表姐夫妇恍然大悟,终于顶住压力没登记。平反后老太婆每次到咱家都提是马老师救了她的命,你不记得?”
  “记得,爸,所以我不相信一个敢于冒风险给‘反革命内人党翻案’的人,对不认识的人有大爱的人,会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我一直在支持马老师,只不过没告诉你。”
  “那就好。这不是私人报恩,而是要保护知识分子,是纯粹公事。谢谢杨校长送来这份证明材料,证明了我的判断,也增加了我的信心。”
  
  郑鸿光受到表扬,受宠若惊,不知说什么好,冒出了一句本不该在办公室说的话:“爸,其实苟步仁才不是东西,运动红,整人往上爬。”
  “人在做,天在看。走吧,不准背后说别人坏话。”
  “教育局催你咋办?”
  “不会。都忙着毕业生安排呢。再说,对人一定要冷处理,这是组织上多年规矩,不怕别人提出反对意见。”
  “那我走了。”
  “走吧,别忘了先去马老师家,不必隐晦,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
  郑天全说着站起来,握住儿子的手,把他送出办公室。这是父子第一次握手,郑鸿光感到极度亲切、兴奋,一路小跑向马明家奔去。
  
  郑鸿光从县革委会出来,像得到圣旨,飞也似地跑到马明家,恰巧白淑琴闲班,敲开了门。白淑琴见来客笑容可掬,问:“啥喜事,乐得合不上嘴?”
  “好事,天大好事。”
  “捡狗头金啦?”
  “比那好。狗头金算啥?”
  郑鸿光兴冲冲先进了屋。马明伏在桌上写什么,头不抬,身未动。郑鸿光瞅见一个多月不出门的马明,脸变得煞白,目光呆滞不少,心一下沉下来,强忍心中酸楚,故意挑逗说:“咋啦,你宣布罢工,可没宣布罢客,我来你不欢迎?”马明仍不抬头急速写着。郑鸿光有些生气说:“没听见还是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马明住笔抬头反驳。
  白淑琴说:“他整天写,有时笑,有时还掉眼泪呢,真像精神病。”
  “写小说吧。”郑鸿光说着一把抢过笔记本要看,马明又抢了回去,说:“别看,乱七八糟,你看不懂。”
  “别写悲剧,老写那玩意儿,易得抑郁症,精神容易出窍。这回得写喜剧。好消息。”
  
  马明莫名其妙地看着郑鸿光,眼里有了笑意。郑鸿光见他从写小说悲哀气氛中解脱过来,心放了下来,忙书归正传,把和父亲的谈话详尽说出,马明脸上表情逐渐变得明快。郑鸿光说:“你罢工,闭门谢客,我佩服,觉得有志气,不屈服,敢抗争,有担当。可是听老爷子一席话,觉得咱们错了。你不能老在屋里呆着。”
  “姜还老的辣。郑叔见多识广,经得风雨比你多,听郑叔的吧。明天穿干干净净到学校走走,高高兴兴亮亮相。要不人家还认为咱真有那事,没脸见人呢。”白淑琴说完又补充:“你老在家疯疯癫癫写,窝囊出病来,我和孩子咋过?”
  “你才疯疯癫癫。”马明故作嗔怪说:“这回听你的,出去亮亮相。你给我买两个小猪仔,要纯白的。”
  “干啥?”
  “放猪呗。当不了牧鹅少年马季,当放猪老马还不行吗?等春节猪长到百十多斤,就杀了吃肉,改善伙食。”
  “得了,吃糠咽菜,你开心就行。”
  
  郑鸿光见他们夫妇遭遇困难时仍如此恩爱,心中感动。便把杨光和白淑琴怎么拿到反驳郝兰娟诬陷的证据,以及父亲看了钢铁厂证明之后如何批评他不早告诉的情景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告别时嘱咐说:“大灾大难已经过去,胜利就在前头。别忘了大嫂一片心意。”
  谁知马明像没听到郑鸿光的话,真魂出窍似地说:“我觉得天快变了,教育不能老这样。”
  白淑琴心中一惊,怕丈夫说出不合形势的话被抓小辫,说:“得了得了,真精神病了,幸亏只有郑老师听到,要是别人听到揭发,还不是现行反革命?”说完示意郑鸿光快走。不料郑鸿光说:“我俩看法一致,天不能总这样,教育不能就这样垮掉。”白淑琴见两人一抬一吭没完,笑着把郑红光推出门去,说:“去去去,我可不想当反革命。”
  过了几天,一中操场边的草丛中出现了一对白色小猪,放猪人用俄语训练白色小精灵,吸引了师生目光,主动打招呼,或摆手致意。爱好俄语的学生逐渐聚集在放猪人身边,也用俄语逗小猪羔,不时响起笑声。不几天“马老师没事了”便在一中和社会传开。而且,英语老师和学生及社会上的人,也凑过来,形成清晨讲俄语英语的操场小集会,好不热闹。
  
  一中毕业生上山下乡已掀起了高潮,五班学生乘此机会在操场边向老师告别。刘振春说:“马老师,我要下乡了,让他们看看,你的学生都听党的话,是好样的。”没想到马明不领情,反而有些生气,说:“你充什么积极,我不用你们表现支持,天塌不下来。你是独生子,走了谁照顾你爸?你爸这么大岁数,有个病灾咋办?政策规定独生子女不下乡,你符合条件,可以申请。”同行的李春乐幸灾乐祸说:“我说老师不能同意,你充什么假积极?这回挨批评了吧,活该。你爸快干不动了,需要照顾。不下乡照顾老人符合党的政策,也是全班心愿,你得听劝。再说,都走了,谁保护老师?”李春乐又告诉老师愿意离开郊乡,和大家一起下乡,到外面锻炼锻炼。
  吴淑杰早晨到操场散步打羽毛球,听到学生和老师告别的话,很感动,说:“你教了一班有良心的学生,真佩服你……”
  恰巧黄戈也来向老师告别。他是一个人来的,先用俄语问候,说声对不起后,紧紧握住马明手说不出话来,泪水在眼里打转。马明知道他心里有些愧疚,忙说:“别难过,年轻人走些弯路很正常。下乡多带些书,闲时复习一下。你学习好,一旦有机会,用得上。”黄戈连连点头。告别时一转身,眼泪竟刷地掉了下来。
  
  操场边上的场面苟步仁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虽然放猪不雅观不卫生,但在边疆小镇,不管军事上多重要,全镇只有县政府和党委两座二层楼,还是日本投降败走时留下来的。没有柏油马路,街道凹凸不平,马车驴车勒勒车,还有显示财富的大胶车,接送客人的俄式带棚四轮马车,穿梭其间,尘土飞扬,惊跑满街的家畜家禽。干部职工家属居民都住土平房,散养鸡鸭鹅狗猪的很普遍,杀年猪过春节也成了习惯。特别是肥肉化成油,还能弥补每月供应三两油的不足,反对不得。但马明醉翁之意不在酒,显然是在示威。苟步仁不甘心,到教育局对沈占河说:“马明在向无产阶级示威,用外语压运动,得批判。”没想到沈占河不同意,说:“十几个人在那说俄语,成不了气候。当前中心工作是上山下乡,抓大方向吧。过些日子学生下乡了,谁还在那和猪说话?马明和他的猪还能蹦跶几天?”
  苟步仁意识到自己阶级斗争的弦拉得比领导还紧,显得比领导还进步,犯了忌讳,忙说:“局长说得对,保证学生顺利下乡才是重点任务,让马明先嘚瑟几天,不能节外生枝。”
  
  一中操场马明用俄语放猪的消息不径而走,在小镇上成了热议话题,有赞扬马明俄语水平高超、人才难得的;有说他胡闹的,但马明是被冤枉的呼声,悄然在人们心头响起。可是人们不知道郑天全父子同心,演出了这一幕滑稽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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