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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魔高一丈

作品名称:夜深沉      作者:清闲若水      发布时间:2015-10-05 15:33:11      字数:3303

  从项英华家出来,郑鸿光赞扬学生比老师聪明。李春乐想出了替老师洗冤,还老师清白的新思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问杨光从哪儿着手查去年八月十六晚上的事。杨光说:“你还真信我和你查案啊?”
  “你骗学生?”郑鸿光口气有些不满。“咱们什么时候骗过学生?”杨光平静地说:“你爸成了管教育的头头,你得回避,还能参与调查?”
  “他是他,我是我。”
  “人言可畏,少给你爸惹麻烦为上策。另外,都知道我支持马老师,相互关系密切,无论调查结果多符合事实,他们都有理由反对。再说,我已离开一中,没有调查权了。”
  “那怎么办?咱们答应了学生。”郑鸿光有点着急。杨光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神神秘秘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有办法,不像化学反应那么复杂,放心吧。”
  
  第二天杨光早早就到了钢铁厂焦炭工段办公室,找他昔日学生赵玉玺。赵玉玺见老师来到,惊喜地问道:“哪股风把老师吹来啦,怪不得门前喜鹊叫得欢。”
  “你有出息当段长了,讨杯茶水喝。”
  赵玉玺一下子脸红了,道歉说:“都怪我好久没拜访老师了,工作真有点忙,天天一脸黑,也没脸见人。”赵玉玺把茶水端上来,急忙问:“老师有事吧,尽管说,凡是能办的,学生头拱地也得办。”
  杨光也不客气,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他不便出面,请赵玉喜帮忙查个材料。赵玉玺对老师挨整很气愤,说:“每来运动就有几个小爬虫跳梁小丑出来得瑟,下狠茬子整人,搅得大家不得安宁。马老师没教过我也是我老师,您说怎帮就怎帮。”
  
  话音刚落,就见白淑琴正点上班,打开衣柜刚要换上散发着焦炭味的工作服,拿上小铁锤去砸焦炭。赵玉玺叫住她:“别换衣服了,我老师办公室等你。”
  “你老师?谁?”
  “杨老师,我上山下乡时的班主任。”赵段长又补充一句:“从今天起你不用到工地砸焦炭了,到办公室烧大茶炉吧,要保证工友喝上开水。不过也得三班倒。”
  “胖姐说的吧?”
  “什么胖姐瘦姐,工作需要。”赵段长面无表情地说。
  
  到了办公室,白淑琴见是杨光,十分意外,说:“杨校长,啥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到这来了?脏兮兮的,办公桌上都是黑灰。”
  杨光开玩笑说:“你家闭门谢客,脏也得来呀,大伯子总不能半道截兄弟媳妇说话吧?”
  赵玉玺见她们开起玩笑,趁势说:“杨老师,我替她烧水去了,你们谈吧。”
  “啥事,这么神秘?”赵玉玺走后,白淑琴疑惑地问。
  杨光直截了当问:“郝兰娟说的事听说了吧?”
  “传遍了大街小巷,我能不知道?”
  “一点不着急,还闭门谢客?”
  “俺家他不愿意和自己学生对薄公堂,那太贬低教员了,对老师学生都是侮辱。何况人正不怕影歪。”
  “你相信他,稳坐泰山?”
  “自己丈夫什么样还不了解?八个人揭发我也不相信。你看过《红旗谱》电影吧,朱老忠说,出水才看两腿泥。”白淑琴说完还不解气,补充说:“现在好好教学生的有罪,整人的有功,算什么大革命?他一颗心都在学生身上,家里什么活儿都不干,凳子倒了都不扶,我还有怨言,想告状呢。杨校长,什么事,直说吧,我得去烧水。”
  
  白淑琴发着牢骚,却如此相信丈夫,杨光倒不知从何说起了。斟酌来斟酌去,只好拿学生搪塞,说:“马老师行得正,立得正,威信高,同学都替他打抱不平,对苟步仁挑动学生诬陷老师很反感。项英华和李春乐委托我向你了解一下,去年八月十六晚上你在家吗?”
  “和八月十六有啥关系?”白淑琴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是李春乐让问的。他说那天到你家请假,你还给他月饼吃了呢。”
  “八九个月了,时间太久,我不记得那天谁在家谁不在家。那时我在原材料车间开卷扬机,给高炉上料。一天零点班,太困了,不小心把卷扬机斗儿开到了高炉里,造成烧结事故,停工停产,受了处分,损失可大啦,这不把我调这来砸焦炭,天天吃粉末子,一身黑。马明也不找人给我调调工种,还说他就喜欢黑人妹妹,你说气人不?别笑,真的。”
  “马老师挺幽默,你也是解放牌兄弟媳妇。”
  白淑琴自觉失言,忙说:“那天的事你到原材料车间查一下当班记录,不就知道了?”
  “能证明你在不在家?”
  “能。如果那天上四点班,我就不在家,上零点和早八点班我都在家。那天是星期几?”
  “李春乐查了万年历,八月十六是星期日。”
  “真是好学生,心挺细,马明没白教。”白淑琴有些激动,停了一下,继续说:“星期日正好大倒班,记不清倒啥班了。好了,我自己去原材料车间查当班记录吧,正好有人替我烧水。”
  “当班记录能让你查吗?”
  “差不多。咱工人不像你们知识分子想得多,我是车间工人,查一下自己上几点班,领导好意思拒绝?”
  “得盖厂章。”
  “那没把握,我不认识谁。”
  “有把握。”赵玉玺冷不丁进来说:“厂里不给盖章,我去找。”
  “那我明天来取证明。”杨光说。
  “明天干啥?就这点事还能让老师跑两趟?”赵段长说完转过身来喊来一个工友照看大茶炉,对白淑琴说:“我和你一块去,让车间开证明,找厂秘书盖章。”又对杨光说:“杨老师,查当班记录得到档案室,需要时间,你在这喝茶。估计得半个多小时。”
  “好吧。”杨光说:“好好和人家说,不给查也别发脾气。”
  “发啥脾气,棱角早在下乡时被贫下中农磨平了。”又说:“都是知青抽上来的,好意思拒绝?”
  
  天闷热起来,工友打开水的也多了,每个人脸上除戴口罩和风镜地方外,全黑秃噜的,不由得想起马明爱黑人妹妹的话......马老师对爱情如此执着忠诚,却遭人诬陷。想到这杨光鼻子一酸,差点控制不住感情流出泪来,更加坚定了他查到底的决心。他不能亲自出面调查,也没有权利调查,赵玉玺出面帮了大忙。他知道自证无罪不是当事人法律义务,但无法无天的时候,自己取证也是保护自己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正想着,赵玉玺跑进来,呼哧带喘地把纸放在杨光面前,说:“杨老师,你看行不?不行我再跑一趟。”
  盖大红厂印的纸上写着:今证明我厂原材料车间工人白淑琴1975年9月21日,即农历八月十六日(星期日)晚上上零点班,卷扬机操作正常,她和值班长都有签字。材料属实。一九七六年七月十六日。洮河钢铁厂的大红厂印特别显眼。杨光悬着的心落了地。忽然问道:“白淑琴呢?”赵段长说:“她在树底下哭呢,让我谢谢你。还让我告诉你,那天晚上她注定在家。她还想起来,那天邻居武装部长家两口子吵架,马明在他家劝了半夜,她要上零点班才把马老师叫回家的,她让你们到部长家问一下,看他们记得不?”
  
  杨光没想到,下乡第一天就和窥视女知青宿舍的社员干了一仗、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差点受处分脾气暴躁的赵玉玺,成熟的这么快,办事这么利索稳当,赞许地说:“玉玺,你帮了马老师大忙。”赵玉玺说:“马老师没教过我,但尊师重教理所应当。需要什么材料,只要钢铁厂有的,尽管找我。”
  “我替马老师谢谢你。”杨光动了感情,使劲握着赵玉玺手说:“有可能照顾一下白淑琴,这些日子她负担太重。”
  “没问题。前些日子胖姐和我说过,我忘了。就今天见到你才想起来。您放心,从今天起不让她签到,不上夜班,来晚了我替她烧水,不能让她受委屈。”说完和老师开起了玩笑:“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现在我领导老师啦,这点权利我没有?”
  
  郝兰娟显然讲了假话,马明老师清白得到证明。回想运动给一中带来的灾难,本该高兴的杨光却兴奋不起来。他使劲握了握赵玉玺的手,没有和树下抽噎的白淑琴告别,奔郑鸿光家去了。郑鸿光正好下班在家,见杨光脸上不见笑容,问:“没查清吧?你不是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杨光没有吱声,默默把证明材料递过去,一脸严肃说:“苟步仁和郝兰娟乱弹琴,整人不择手段。那天晚上马老师根本不在家,郝兰娟见鬼了?”又说:“苟步仁败在了革命小将身上。将来这帮学生前途必在你我之上。”
  郑鸿光详细看两遍证明材料,说:“你绷着脸,一点笑模样没有,吓了我一跳,只当没结果呢。
  “在毛泽东思想照耀下,马老师无缘无故遭此劫难,教育界浑浑谔谔,能高兴起来吗?”
  “我看先不告诉我家老爷子,考考他的判断。”郑鸿光建议说,又问:“什么时候找武装部长呀?”
  杨光没理他,说:“人家都父子同心,你们家道魔同斗。”
  两人都哈哈笑起来,传到窗外,惊飞了树上的小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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