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风暴真情
作品名称:夜深沉 作者:清闲若水 发布时间:2015-10-02 20:07:18 字数:3803
刘振春急忙从办公室出来寻找孙玉霞,担心她出意外。他先到教室,问项英华见没见到孙玉霞。项英华说:“她拿起书包走了,有点生气。出什么事了?她可从来不早退。”刘振春说:“别问了,到她家看看。”
路上刘振春一五一十把听到的告诉了项英华,把他踹门和苟步仁吼喊、怒目相视一并说了出来。要是在从前他早挨批评了,但项英华感到事态严重,无暇顾及这些,嘱咐说:“先别告诉她妈,就说我俩上街给老师买东西,顺便来看看。”刘振春点点头,说:“要不我一个人先进去,你在这等候,反正她妈知道我不好好上课,经常闲逛逃学。”
不一会儿刘振春回来,项英华急切地问:“咋这么快,在家吗?”刘振春说:“门上锁呢。”项英华说:“到新华书店看看,她好在那看书。”但到书店一看,上下两层除店员外,空无一人。他们又找了几个大一点的商店,也不见孙玉霞人影儿。
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刘振春心头,急问项英华怎么办,是不是请派出所帮忙找找。项英华说:“先别急,你去告诉马老师,问问怎么办。我去水利局找我爸,让水库工作人员看着点,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我的感觉也不好,她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哪受得了这么大侮辱?这几年运动中受到诬蔑和体罚侮辱投湖自尽的不少,虽然平反了,人没了有什么用?”
刘振春听了更着急,说:“千万别出事。”又说:“现在班里不知乱啥样呢。”
项英华说:“不会,方艳红和李春乐他们在,不会太乱。就是乱了,咱们也没办法,宣传队把同学的心搅散了。”
刘振春说:“你赶紧走吧,我去马老师家。”
看刘振春猴急样子,项英华安慰说:“咱们也是瞎猜,兴许下午她来上课呢。”
快中午了,太阳正毒辣辣照着,一丝儿风没有,又闷又热。刘振春到马明家,已是满头大汗,见老师正伏案备课,说:“都罢工了,还备课?”马明递上毛巾,让刘振春先擦擦汗,说:“有黑夜就有黎明。毛主席不是说前途是光明的吗。”
“还光明呢,我看不到。咱班出大事了!”刘振春随即把事情经过及孙玉霞不知去向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提醒说:“马老师,这哪是反击右倾翻案风,往死整人啊。”
“别瞎说,是毛主席亲自发动的,要相信。”马明怕学生犯政治上禁忌,被扣上反动学生帽子,毁了前途,急忙制止。一九五七年反右派运动时比他低一年级的初三学生魏士勲,在日记中写了几句土地被分、父母挨斗不满的话,被大会批斗开除学籍的事件,对他影响很大。他决不让自己学生对党的政策不满,走魏士勲的覆辙。
他十分感激学生把信息及时告诉他。原来他认为苟步仁是运动红捞些政治资本而已,没想到竟卑鄙下流到不择手段。他意识到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即将向他袭来。但比较起学生安全,这些都不重要了,继续说:“脚正不怕影外,没啥事,赶快找到孙玉霞才最重要。”
“项英华找他爸让水库工作人员加紧巡视去了,让我先向你汇报。我说到派出所报案,他不同意。我看得报案,光靠咱们不行。一个女生,受如此打击,能受得了?我觉得要出事,你说呢,老师。”
刘振春说完,眼巴巴看着老师,泪水竟在眼圈里打转转。马明没想到一个曾经胡打乱作的学生融入班集体后,竟如此关心同学,说:“好,我和你一起去派出所。”
刘振春却不同意,说:“不行,你不能出面,让他们说三道四。你同意就行,所长我认识。”
突然一个炸雷响起,把两人吓了一跳。太阳还在头顶,蓝天清澄,西南面带着雨帘的乌云还很远,凉风也缓缓的,竟响起晴天霹雳。接着又是几声响雷,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颤动。浓黑的乌云飞快掠过头顶,遮住了太阳。刘振春说:“别争了,快下雨了。”
“你能行吗?”
“能行,我认识所长,还帮过他们忙哪。”
刘振春顶着几滴大雨点快步走了。马明更没想到大家公认的所谓后进生一身正义,嫉恶如仇,品德这么可贵。他心潮彭湃,再无心备课。翻滚的乌云完全把光亮遮住,天变得黑漆漆的,只有闪电才能照亮大地。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大雨点越来越密,刹那间像瓢泼似的,把地砸得啪啦作响,密密麻麻溅起许多水泡儿。
暴风骤雨来了,他担心孙玉霞的安危,担心刘振春是否在暴雨前赶到了派出所,完全忘了苟步仁向他身上泼脏水的事。他祈祷着。
刘振春跑到派出所时,项英华正向所长林占亭汇报寻找孙玉霞经过。林所长看着浑身湿透的刘振春说:“雨这么大,不会躲躲?”林所长话语率直亲切,项英华有些奇怪,问:“你俩认识?他没给你们找过麻烦吧。”
“找什么麻烦,还帮我们抓过小偷呢。他跑得快,敢出手,小偷都服,局长还让我们向他学习练长跑呢。”
刘振春好像没听到所长表扬,不等项英华反应过来,问:“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赞成找派出所吗?”
“我爸说还是找派出所力量大,范围可以广些。他已经给水库主任打电话,告诉加强巡逻,发现女孩,立即保护起来。不过他估计孙玉霞赶不上班车,还到不了水库。这不正和林所长商议到哪去找,你就来了。雨这么大,怎么办呀?”
项英华用乞求的眼光望着林占亭所长求助。林所长突然问:“除书店外,孙玉霞还好到什么地方?”
刘振春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说:“孙玉霞爱好绘画,星期日有时到东郊林中湖边上画蓝天白云青松和水中倒影。我到那游泳时看见过她。”刘振春说完仿佛看见孙玉霞在湖边一样,肯定地说:“她一定在那。”
没有人反对他,也没有人附和。外面雨越下越大,瓢泼似地倾倒下来,哗哗的声音掺和雷声有点恐怖。林所长拿起电话,请公安局派车支援。显然他和刘振春想到一块儿了。但局里仅有的两辆212吉普车到乡下办案,一时联系不上。刘振春狠劲拍了一下手掌,眼里冒出怒火说:“完了完了,雷声震天动地,吓也把孙玉霞吓死。真这样得让宣传队苟步仁一命抵一命。”
悲哀和愤怒在每个人胸中积聚,失望和无奈戳痛着每个人的心。大雨滂沱不止,道路泥泞,步行到林中湖得两个小时,那时一切都晚了。大家正一愁莫展,“吱”地一声,一辆绿色212吉普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口。第一个下来的竟是是郑鸿光父亲郑天全。他刚“解放”,被任命为县革委会副主任兼文化教育卫生办公室主任,今天第一天上班,就接到水利局项局长电话,说他儿子班上女学生被宣传队逼问和老师关系后失踪了,学生正在派出所请求帮助寻找,务请郑主任关心,避免不幸事件发生。郑天全感到事态严重,来不及叙旧,急忙到派出所来见学生。项英华见郑天全进来,眼泪刷地掉了下来,哽咽说:“郑伯伯......”
“别哭,怎么回事?”项英华简单介绍了情况,郑天全说是非以后再论,先全力找到孙玉霞,指示林占亭所长:“你和他俩先去林中湖那找。车归你指挥。不管雨多大,凡是有线索地方都要去找,不用请示。我在这等消息,顺便和你们局长联系。”
郑天全还是文化大革命前的强硬工作作风,经过九年的批斗、反省、检查,丝毫没有改变。
林占亭三人冒雨出发了,出了洮河县城,车开始在乡间土路上颠簸。雨水已漫过凹凸不平的路面,白茫茫一片。黑云压顶,雷鸣闪电,司机打开车灯,才能透过雨帘,凭路两旁露出水面的野草,判断位置,小心行进。没有人吱声,都紧紧抓住扶手,忍受车的颠簸,心里祈祷孙玉霞平安无事。快到森林边时,车忽然陷到沼泽地里,前后驱动都打开,无论怎么加油,车轮呼呼空转,把泥甩得老远,前进不得。林所长决定弃车步行。三个人顶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在沼泽地蹒跚踯躅前行。进了森林,路好走了,雨也似乎小了些,项英华、刘振春放开脚步向湖边跑去。一道闪电袭来,刘振春见远处沙滩上有个黑白相间物体一闪而过,想起孙玉霞穿黑裙白上衣,兴奋地喊道:“找到了,肯定是她!”又一道闪电,瞬间照得大地如同白昼一般。项英华也看见了湖边倒下的黑白人影,肯定是孙玉霞。两人不停地呼喊喊着她的名字,飞快向前奔去。
孙玉霞蜷缩着身体,昏倒在沙滩上。“孙玉霞!孙玉霞!”两人见状高声喊名字,孙玉霞一点反应没有。看着雨浇得透明衣衫下女同学酮体,两人呆住了,不知所措,谁也不敢扶她。项英华对赶上来的林所长说,要是来个女警察就好了。林所长严厉批评说:“什么时候了还封建。”说着抱起孙玉霞往回走。项英华拿起孙玉霞怀里掉下来的书包跟在后面。到了沼泽地,林所长大口喘着气说:“刘振春,你抱,我没劲了。”刘振春像接到命令的战士,立即接过孙玉霞,抱住她湿漉漉的躯体,小心翼翼向已经开出沼泽地的汽车快步走去。看着孙玉霞紧闭的双眼,刘振春难过得眼泪流了下来。好歹雨水也顺面颊流下,人们分不清哪是眼泪,哪是雨水......
林所长把后车门打开,让项英华先进去接孙玉霞,让孙玉霞靠在他身上,给刘振春腾个地方坐下,然后把孙玉霞双腿平放在他腿上。
车一路疾驰,向县医院奔去。项英华说:“多亏郑伯伯及时把车送来,否则就惨了。”刘振春说:“还得感谢林中湖,无论洪涝干旱,湖水不涨不落。要是雨大水涨,风浪还不把孙玉霞涮到湖里淹着?”
孙玉霞体温由凉变热,但仍然昏迷,两人忐忑不安的心始终紧揪着。刘振春说:“不知道她还能辅导我化学不?”
项英华说:“咱俩不是对子吗?”
刘振春不好意思说:“她看你工作忙,常常辅导我。”
“我说你化学进步那么快,原来搞了小动作。”又说:“你还抓过小偷?马老师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刘振春腼腆起来,嘱咐说:“过去的事了,千万别宣传。”
车到医院,雨小了,雷声也远了。林所长嘱咐大夫,千方百计抢救学生后,驱车回派出所,向郑天全汇报去了。项英华留下,让刘振春去通知孙玉霞家,还嘱咐暂时不告诉学校发生的事,就说到湖边画画遇上了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