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误上岔路早调头

　　（1）
　　
　　有时候，好像所有的路都被人堵死，真是走投无路了。华仔不信，只信天上的太阳只有一个，地上的路不止一条。连普通农民都晓得，条条大路通北京哩！只要心不尽头，路就不会尽头。绝处逢生嘛，走到尽头，也许美景就在眼前。
　　雨过天晴。积水尚未排尽，员工们忙着清扫路上杂物、淤泥。华仔带着唐丽丽走向陶芳办公室，他要和她“愉快告別”，让她知道：酒店不是他的人生尽头。走出酒店大门，正是他绝处逢生，看见更美的的鲜花迎着他开放。
　　
　　一夜未眠的陶芳，坐在办公室里，一副倦态。见华仔和唐丽丽来了，一下振作，气凶凶他问：“崔德华，你怎么还没有走？”
　　唐丽丽说：“陶姐，让我跟她走吧！”
　　陶芳说：“你不识好歹！昨晚上，你没有想？”
　　华仔说：“她想了！我们暂不走，要等着向老总告你！”
　　陶芳说：“老总是你能见的吗？你滚！你出去可以随便造谣，无中生有，本店不怕！”从抽屜里拿出华仔的身份证，扔在桌上。
　　华仔连忙收起身份证，心里明白：要向老总投诉，她怕了，巴不得他马上走开。他要反击，坚持现在就要见老总投诉，如果港资大老板不在，见任何一位高层领导成员也行，不相信你陶芳能在酒店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陶芳说：“我们有规矩，你这一类人，无事不能进酒店大堂！”
　　人若犯我，我必犯横。华仔果然耍蛮横了，故意大喊大叫：“老总，你出来！你的下人是吸血婆！”
　　
　　后院有一侧门，通向酒店大堂。老总没有被吸引出来。大堂乱了，围观者甚众，还有外国人。华仔拉着唐丽丽住侧门冲，被多人拦住，推进了办公室。
　　陶芳无奈、愤怒：“唐丽丽！你真要跟他走吗？你可想好！”
　　唐丽丽说：“陶总，放我走吧。我保证，不会讲酒店的负面。”
　　陶芳恨恨地撇一下嘴，从包里拿出一扎人民币给唐丽丽，说：“就算姐白培养你了！记住，上当受骗，混不下去了，你还可以回来找我，我放你撞南墙去，知道回头就行。”
　　唐丽丽收了钱，向陶芳躹一躬。华仔有点意外，马上明白：陶芳这叫分别对待，用小恩小惠拉住唐丽丽，从而放他走。
　　陶芳说：“你，崔德华，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华仔说：“我下辈子也不会再来这种酒店，也不想见你！”
　　陶芳大声命令：“滚，都给我滚！”
　　见好就收。只要唐丽丽安全离开酒店，华仔也达到了一个重要目的，也算整体败局中的局部胜利。他再一次明白：他面对强势资本，实力太不对称，无能为力。他能全身而退，唐丽丽摆脱了更无情的欺凌，也算大不幸中的一小幸。
　　
　　华仔开车拉着唐丽丽，从酒店停车场驶出，走上大街。两人如鸟儿出笼，轻松自如。唐丽丽看车后，心有余悸。华仔也不断观察，把车开进一条小街。
　　华仔说：“别担心，没人跟踪。有人跟，也让他跟不上。”
　　唐丽丽从包里拿出—扎人民币，数一数，分成两份。一份给华仔，华仔不接。唐丽丽放在驾驶室小箱里。华仔又拿出来，扔在她座位上。
　　华仔说：“小妹，我拿你的血汗钱，还算男人吗？”
　　唐丽丽说：“大哥，你救了我，我没法谢你。”
　　华仔说：“别说谢，別谢！我出卖你了，差点害死了你！”
　　唐丽丽说：“我现在才明白，陶芳坏透了！”
　　华仔说：“她是老板的情妇，资本家的帮办，心狠呀！咱工人阶级也长个教训：要敢于维护合法权益，我硬她也怕。”
　　唐丽丽说：“这是真的！她以前没碰到过你这样的员工，又喜欢你，又怕你。你咬着要向大老板告她，把她震住了。要不，她不会这样放我们走。”
　　华仔说：“不扯这些伤心事了。你别乘火车，我绕绕路，把你送回老家吧！”
　　唐丽丽说：“不麻烦了，送到火车站就行了。”
　　华仔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唐丽丽说：“回家看看再说。”
　　华仔说：“也好！我也回家看看母亲，真想家了。”
　　
　　华仔手机响。接听电话，大惊，说：“我老婆事先没联系，突然找我来了，到了火车站。一会，耽误你一点时间，请你帮我一下，行吗？”
　　唐丽丽问：“帮什么？”
　　华仔说：“装一下我的女朋友，行吗？”
　　唐丽丽说：“行呀！要是你没有老婆孩子，我就嫁给你。不过，你叫我扮小三，你老婆生气，骂我、打我怎么办？怎么打也行，你可不要让嫂子抓破我的脸了。”
　　华仔说：“不会的！你装我的女朋友，会刺激她更爱我。”
　　到了火车站，华仔停好车，拉着唐丽丽找人，正打电话，看见王梅与何永久坐在站前广场花园的长椅上歇息。华仔大声喊：“老书记！”
　　何永久站起来，也喊：“呀，华仔，不用大海捞针，就见到你了！”
　　华仔拉着唐丽丽的手走近，何永久注视唐丽丽。华仔扫了王梅一眼，见她清瘦，含着泪，低头不看人，心里有些怜惜，显然唐丽丽的出现刺激她了。
　　华仔问：“我没想到你们会来。”
　　何永久问：“她是？”
　　华仔严肃地介绍：“噢，女朋友，唐丽丽，叫她小丽吧。”
　　唐丽丽装萌道：“快走吧，火车要开了。”
　　华仔还是把王梅晾着，只跟何永久说话：“老书记，对不起，请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送小丽上火车回老家，马上回来。”
　　唐丽丽不看王梅一眼，抱住华仔胳膊走开，说：“我真眼红嫂子有福气，有你这个好老公。”
　　华仔回头看一眼，故意一手挽住唐丽丽的腰，大步往前走。
　　唐丽丽说：“苦苦折腾，我到底让你搂了一下，也算满足了。”
　　华仔立即收回手，又回头看一眼，和唐丽丽拉开了距离。
　　唐丽丽说：“大哥，我们要分别了，以后怕见不着了。我特想让你抱我一下，行吗？要不，太让陶芳冤了！”
　　华仔说：“你好可爱！快找个好男人，恋爱结婚，那多好！”
　　
　　王梅流着泪，斗气往售票处走。何永久边劝边拉，王梅挤进了购票长队，一个跟一个往前蹭，快轮到她了，抬头一看，是退票窗口。
　　何永久哈哈一笑说：“王老师，老天爷不让你买票，—个人回去。”
　　王梅说：“我早就预料他会找人，我不一个人回走，还能怎样？”
　　何永久拉着王梅回到站前广场花园的长椅上歇息。王梅离开他，走到另一处，隐身在花丛后。华仔空手回来，余光寻找王梅。
　　何永久说：“别看了！她见你有了新人，买票回去了！”
　　华仔说：“老书记，这事有点复杂，回去再跟她说也好。先去吃早茶，慢慢讲。”
　　何永久问：“那姑娘，能丢开吗？”
　　华仔坦然道：“朋友，怎能丢开呀？”
　　何永久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不准你讲这句话。你要当牛，老牛喜欢吃回头草，连草根也吃。这种牛，都吃得很壮。”
　　华仔说：“老书记讲的道理，形象，深奥！我妈妈、王叔都好吗？”
　　何永久说：“他们都想来劝你回家，因为装修新房子，走不开。华仔，你先答应我，丢开那个姑娘，跟我回乡，我才去吃饭。”
　　
　　（2）
　　
　　华仔看见了王梅，忙说：“老书记，稍等一下。”大步走到花坛边停下，盯住王梅问：“怎么？你也吃醋？少见！”
　　王梅说：“谁吃醋？值吗？祝贺你抱得美人归！”
　　华仔说：“那就好。谢谢！妈妈和爸爸真的好吗？”
　　王梅说：“你还好意思问！狼（狠）心丢下两位老人，逍遥法外！”
　　华仔说：“你不懂！我出走，只是想歇一段时间，去少林寺练练武功，养养心。对他们我是精心设计，我走开，他们就会有相依为命的感觉，自由自在加速晚霞恋。你为什么也放心出来呢？”
　　王梅说：“我不瞒你，有人怀疑我，这回是真的，被迫跑远一点，正好以陪何支书找你的机会，找陌生地方做人流。”
　　华仔瞪大眼睛，很快平静地说：“这肯定需要我帮忙。”
　　王梅说：“有劳！陪我去医院，丈夫一次吧！”
　　华仔说：“我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谁，不管！”
　　王梅踹了华仔一脚说：“你！这回我算看透你了，好狠心，多疑心！你说我卧底，特流氓！怀疑我，说我傍大款、坐奔驰上瘾。我故意气你，当然，我也不好，不该吐你一脸。这算我欠你，要我怎么还，我还你！现在，要我舔净也行。”
　　
　　华仔血液奔流，不顾一切，想拥抱她，完成他的初吻。听见何永久喊：“你们两个商量好没有？”
　　华仔泄了火，忙和王梅把何永久拉到汽车旁，何永久不上车。
　　华仔说：“老书记，我这次故事太多了，也复杂。我们好好玩几天再讲吧。”
　　何永久说：“不玩！对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诬赖，我和吴书记都打了正式报告，盖上了红印，说明你清白无辜。等国土局复议后，你再去复职。”
　　华仔说：“这是吃回头草。”
　　王梅说：“老书记，对不想吃回头草的人，别费心了！”
　　何永久说：“我把天堂村大富的希望放在你们城归身上，要你带头。你复职前，能干几天算几天。如果你愿意长期在村里干，我给你条件。我可以把卫东赶走，你就是要书记、主任这两个位子，我也心甘情愿让给你。”
　　华仔问：“老书记，我是伸手要官、要权的人吗？”
　　何永久说：“兰花园、家家富创业园，还有你的九种人，都不要了？”
　　华仔说：“你打我耳光呀，直接骂我背叛吧！”
　　何永久说：“那你也得先回家，我才能跟你算账。”
　　华仔说：“这次，我可是在人生路上走了急弯道，我得修订我的而立程序。一切要从头来！”
　　何永久说：“用不着重来，接着干下去就行。”
　　华仔说：“老书记，上车吧！找个地方慢慢讲。”
　　何永久说：“你不答应回去，我不听你讲。”
　　何永久摆脱华仔，走到车后站着。
　　王梅说：“老书记，我也没胃口，我去医院看看病，就上火车回去！”
　　
　　华仔把车开到医院停车场。何永久坐车上等，王梅下车。华仔要陪她进去，王梅说她看妇科，他跟着不方便，华仔坚持在诊室门外等她。坐在长椅上低头静思，偶尔抬头，看见门上挂的是内科牌子，恍然大悟，推门而入。
　　中年女大夫为王梅问诊，看了华仔一眼，请他去外边等。
　　华仔说：“我是陪她来的。”
　　女大夫就让他站在一旁，告诉她：“你这一位，要注意。目前看，主要靠调养，不要生气。得这种病不能呕气，你们吵架吗？”
　　王梅回避道：“那，我不用吃药了？”
　　女医生说：“不吃药也行。你们男人，要学会体贴人，学会多给予少索取。你们习惯用安全套吗？”
　　王梅避话题：“大夫，还是开几片药吧！”
　　女医生说：“你不便开口，我说，安全套比药好！”
　　王梅说：“大夫，我还是吃药吧！”
　　女医生说：“害羞？现在，你们还害羞？不要纵欲！你们这个年龄段，隔一天一次足矣，不要天天做，甚至半夜醒了又随意来，那叫无度！一些性专家，鼓吹用渲泄解决性问题，我就反对，该压制就得压制。放纵，无度，是不科学的。特别要提醒你们这些男人，学会自制，学会理性排遣、转移！”
　　
　　华仔羞涩难当，王梅看的是胃病，脸黄过瘦，女大夫却归罪于“纵欲无度”，还是他这个“男人”不会自制造成的。他哭笑不得，转身走出诊室。王梅跟出来，坐在长椅上，笑出了眼泪，笑痛了肚子。
　　华仔说：“你还笑！我又被丈夫！”
　　王梅说：“乡、镇医院碰不到这种好笑的大夫。”
　　华仔问：“笑完没有？”
　　王梅还笑，好一阵才笑完，说：“你在这里等着，我真要去妇科，查查怀孕没有。”
　　没等华仔反应过来，向走廊一端走，走到头，左拐，看不见她了。
　　华仔坐在长椅上，惴惴不安。一对年轻夫妻从妇科那边拐出来，两人碰碰撞撞。快近华仔时，丈夫抱起妻子，高叫：“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医护人员和求医者都笑他们有点二。
　　华仔久等不见王梅露面，便起身向妇科诊室方向走。到拐弯处，却见走廊里人挤人，有位作产前检查的孕妇挺着肚子，挡住他的路，他转回身。背后，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一下，抓住他肩膀，回头一看是王梅。
　　
　　王梅说：“糟糕！我真怀孕了！”
　　华仔深呼吸，以为她逗他，说：“别闹！”
　　王梅眼含泪花，亮出检查单给华仔看。华仔伸手时，她又缩回去，一边把检查单往包里塞，一边往外跑。华仔追赶，撞了端盘子的护士，只揪住王梅的后襟。
　　王梅还是跑出了大门，跑向汽车。
　　小汽车停在场上，何永久坐在后座上睡着了。王梅跑到车前，还是不让华仔看。华仔急了，抱住她掏她的包，久未得手。这有伤大雅，华仔无奈放开她。
　　王梅说：“回到家才准你看。”
　　华仔说：“现在就看！不让看，我就不回去了。”
　　王梅说：“你不回去，会后悔一辈子！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让人害这么惨！谁害你，你也不问了？”
　　华仔说：“我被丈夫了，又被父亲，还不够吗？”
　　王梅说：“你这样，还要被孙子！”
　　华仔说：“听你的意思，有事！家里到底有什么状况？”
　　王梅说：“李光福、何卫东狼狈为奸，要搞垮兰花园，以便卖田，搞养生天堂。华总也急眼了。”
　　华仔说：“快，返乡吧！”
　　王梅问：“定了？”
　　华仔答：“定了！”
　　王梅问：“不悔了？”
　　华仔说：“不悔！回归天堂，不悔！”
　　
　　华仔追着王梅要看检查单，王梅逃进花园，华仔抓住她了。
　　王梅说：“有个条件，答应，才给你看。”
　　华仔说：“行！什么条件？”
　　王梅说：“不准打听孩子父亲是谁？”
　　华仔内心愤怒，说：“肯定不是我，我当个舅舅，打听干什么？”
　　王梅说：“我自己，一个人养大孩子，你帮不帮我？”
　　华仔说：“你本事大，还用我帮吗？我就是妈妈一个人养大的。”
　　华仔夺了王梅的包翻寻，没找到检查单。王梅冷眼旁观，忍不住笑。华仔猜单子在她身上，又捉住她搜查，挠他痒痒。王梅受不住了，这才拿出医院检查单给他。
　　华仔一看，脸羞得通红，不看了。
　　王梅说：“你疑神疑鬼的！这下，你必须帮我讨还清白。我怀孕没有？人流没有？瞧！半月城一家三级甲等医院检查证明，我还是‘正处级’！”
　　王梅突然放声痛哭。华仔不知所措，不知安抚，只问：“谁要你检查这个？”
　　王梅说：“你没怀疑自己，怀疑我跟别人。我恨你！差点洗刷不清了。”
　　华仔说：“我不听这个，我对贞操观不在乎。”
　　王梅说：“我在乎！在男人当道的社会，女人的贞操，能给我们以强大的自信，能使我们傲视一切男人，底气十足，从容地选择心目中的理想男人。”
　　华仔说：“快回家吧，我会给你讲好多故事。”
　　王梅说：“好！回到家，再跟你算总账！”
　　华仔说：“我妈妈常讲，山中有直树，人生无直路。这是圣母语录之一。我这回开上了岔路，得赶紧调头。是该好好算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