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三十九）

　　“地下开采。”水书记掷地有声。村两委成员鼓掌通过。
　　水文章大胆提出了自己的施工思路。在现有洞口基础地上，再在下游300米处开挖第二个洞口，两条生产线同时进行。这样更大程度安排剩余劳动力，扩大生产规模，更重要的是引入竞争机制，两处相互促进，更能带动生产积极性。
　　水文章邀请镇农行魏主任和镇党委白书记前来考察。优质的矿产资源和超前的建设思路得到了两位领导的赞赏，信贷资金很快批复下来。
　　水文章下一步的思路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大胆用这笔资金购买了两套当时国内最先进的矿用胶带运输机。一次性投入至少十年不落后，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没有技术人员，缺乏安全员，他选拔人才去矿院去培训。
　　水文章从新华书店买来一些有关矿业设备和安全方面的书籍分发给公司领导和年轻人，鼓励他们自学，尽快熟悉和掌握生产技术和安全防范知识。
　　水文章从砂石的滞销开始反思，终于明白了企业大发展必须有一支营销队伍。水文章已经着手培养自己的销售人员，他没有送人去学校培训，而是直接撒出去给他们一定任务指标自己去找市场。商水益没有老师带路，自己不是做的很好吗？水文章从商水益身上好像悟出了一些道理。取人之长补己之短。
　　
　　铁矿石开始源源不断被传送到平整的陆面，两堆赤红的矿石越堆越高，不分上下。水文章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他在盼望着销售人员的好消息，却让商水益早到一步。
　　“恭喜，恭喜，水大哥，生意做得就像这铁矿石，红红火火。”不知什么时候商水益来到了水文章身边，看着矿山笑的合不拢嘴。
　　“商弟，你怎么过来了。”水文章也笑容满面。
　　水文章“弃文从商”摸爬滚打快一年了，脸上除了忧愁就是思考。天道酬勤，今天，笑容和喜悦终于粉饰了整个脸庞。
　　“特意来恭喜你，也顺便看看能为你做点什么？”
　　“谢谢你提供的抽水泵，真派上用场了。等铁矿石变成真金白银一定原价补偿你。”
　　“水哥，见外了。我可不是专程来讨要水泵的。说送你就送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今天主要是来帮水哥承销矿石。”
　　“太谢谢了，我正在考虑此事。商弟神通广大，替我分忧。”
　　“应该的，谁让咱俩是从小的兄弟呢？！”
　　“我已经派人出去寻找销路，等销售人员回来，比较一下价格。”
　　商水益一听，心中“咯噔”一下。水文章真是成精了，竟然建起自己的营销队伍。一日不见刮目相看，成熟之快让人不可思议。
　　商水益还是满脸笑容：“祝贺水哥成立营销队伍，价格好说，我一定给你最高价格。”
　　“走，还是参观参观我的地下铁矿，多多指导。”水文章招呼商水益。
　　
　　一条灯火通明的矿洞像一条蜿蜒的长龙伸向远方。一条现代化的胶带运输机正承载着矿石缓缓向洞口输送。通道两侧均匀分布的水泥柱子，粗壮结实，承担着山体的压力。哗啦啦的水声吸引着商水益低头寻找声源，原来是墙角下渠道发出的水流声，水是经岩层渗出汇集而成。商水益诧异，不把渗水抽出洞外，反而向内流淌不会招来麻烦？走到洞底，工人们头顶钢盔，嘴戴口罩，全身防水服，正用电冲机作业，一片片矿石“哗啦哗啦”落地。身后一部分工作人员及时清除，送向传送带；另一部分正用喷水器喷洒空气中灰尘。整个劳动场面井然有序，流水作业，和现代化的国营铁矿开采没什么两样。更让人惊讶的是，哗啦啦的水流汇聚到一个深深的大坑，商水益实在不能理解，只能向水文章求教。
　　“我不知道别的矿洞渗水是如何处理的，这是我们自己的发明，把渗水汇集到大坑，不但节约了向洞外抽水的成本，更重要的是把水补充道洞内填充了开采带来的地下空缺，防止地表塌陷。”水文章自豪地说。
　　商水益啧啧称道。没有想到水文章如此远见卓识，建成了一个现代化的铁矿。安全第一，责任重于泰山。商水益从心里开始佩服水文章。
　　水文章看着商水益惊诧的表情，一种被人认可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不自觉话语多了起来：“商弟，岩层的分布有规律，易开采，所以白天我们主要用电冲机作业，傍晚，再用炸药爆破，次日上班，传送带运转，人马都不歇。实践证明能科学利用时间，效果非常好。”
　　“水哥，真了不起，名副其实的实业家。”
　　“哪里，哪里，不敢当，我才刚入门，哪有你商弟发展的好啊？！”
　　
　　商水益心想，水文章的确是个可塑人才。当年我动员他下海就是看准了他执着、真诚。如果我俩合在一起看，他主内我主外，肯定会有一番宏图，截至目前我还是缺乏一个内当家。可惜，水文章和我走的不是一条道。什么年代了，国家就把集体解散了，他还走老一套，集体经营，也不知他能撑多久？哎，志不同，道不合，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水文章也在想，商水益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商人，有天然商机扑捉能力，而且社交广泛，朋友圈多，佩服他的敢想敢做，敢为人先的精神，是我等渴望而不可及的。他是不是掐指会算，不然怎么知道铁矿石准备出售？我算把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有一点我总是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从事实体经济创业，为家乡的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总是单枪匹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打擦边球。不知他这种经营模式能维持多久？
　　
　　终于，派出去的销售人员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化验员。他们提着一个大箱子，里面盛满了实验仪器和化学药品。化验员提取少许铁矿石样品，通过硝酸进行溶解，让二者发生化学反应，前后通过天平精确测评，最后得出结论，该赤铁矿石的含铁量在72%以上。当场对水书记表态，你的铁矿石我们全要了。我们厂长怕你们的销售员的宣传有水分，才委派我来现场试验，实验证明名副其实。
　　水文章随机应变，见机行事，对这位化验说：“专家都说含金量大于70%，我们的产品供不应求，你看这位同志在这里呆了一天了，还参观了我们的现场开采，他也想全包。”
　　商水益看着水文章投来的目光聪明地说道：“是的，厂长，你们的铁矿石质量太好了，含金量高，可不用粉碎磁选就直接能进铁炉融化炼铁。这样好的铁矿石我们当然想全包。”
　　商水益越来越看不懂水文章，前段时间还傻乎乎地去城里找我借钱，和一个普普通通农民没什么两样，距离一个真正的商人相差三万八千里。不出半年，就像换了一个人，翻天覆地变化。像我改革开放初期就进入商场的“翘楚”就被他利用，逼迫我按着他的思想替他说话，被他玩弄手掌之中，不可同日而语。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我们讲好了的，如果矿石含铁量在70%以上，要全部出售给我们。”化验员听到水书记的话开始激动。
　　“谁让你们不信任我的话，犹犹豫豫，讨见还价，还跑来化验。如果彼此没有起码的信任可言，还谈什么交易。”销售员说话开始硬气。
　　“对啊！生意就是讲究相互信任，我相信厂长的话，做什么实验？靠的是默契，方能合作长久。”商水益很是会察言观色，话语恰到好处。
　　“你这位同志，不是不允许你做实验，像这位老板说的双方的长久合作靠的是默契和信誉。不是斤斤计较和短期行为。”水文章看了看商水益，对着化验员说道。
　　“对，对，厂长，我们从来都是着眼未来，哪怕牺牲眼前利益，你的定价我方一定接受。”商水益像喝高了酒，把定价的主动权交给了对方。
　　水文章看到时机成熟，对销售员吩咐道：“把这两位同志晚上的住宿安排好，快回来我们召开会议。”
　　
　　销售员把化验员安排在镇政府招待所，而把商水益安排在汶上宾馆，然后匆匆返回参加会议。
　　商水益有所失落，拿我当猴耍，兄弟们的感情哪去了？
　　销售员很是机灵，知道水书记是充分利用商业游戏规则，心中对水书记佩服之致。他悄悄从招待所出来，找到了水文章密谈。
　　水文章通过销售员了解了对方的需求量和价格底线，做到了心中有数。
　　晚上，商水益得到了水文章的盛情款待，脸上才露出了笑容。这水文章开始油了，无非就是让我们两方相互抬价，相互竞争，达到你多赚钱的目的。市场游戏规则，今天小看你了，商水益栽在了水文章手里。他不得不服气。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商水益自我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