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三十八）

　　水文章还是想听听专家对“矿工”处理意见，但专家不好回答。
　　乔佳芳实事求是告诉了水文章所了解到的情况。
　　在来现场之前，乔佳芳和两位专家来到市档案馆查询了当年矿工遇难的记载，之后又专门去市监狱取证。原来，遇难的矿工是解放战争期间孟良崮战役中被打散的国民党残余部队，逮捕后拒不投降。我人民解放军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对其进行教育改造，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对这部分战犯重点采取劳动改造，迫使其尽快转变思想路线，回到人民统一战线，适应社会主义发展的道路。1953年有一部分劳改犯从兖州煤矿转移到此开发铁矿石，当年雨季来临山洪泛滥，酿成这场事故。在那年代，这些国民党残余不会有人认领，也就导致此事故不了了之。
　　
　　考虑到两条大蟒蛇在热乎乎的被窝中有可能苏醒，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两位教授决定要尽快返回城里。
　　“水书记，这两台高功率电动泵就赠送给你了，以后开采矿石用得着。”商水益上前握住水文章的双手：“祝你好运，你会发大财的，此矿能助你实现远大抱负。”
　　“嗯，奥，太谢谢了。”水文章还在思考着如何处理“矿工”：“等铁矿石换回钱来，原价归还你。”
　　“客气嘛，水哥。以后再说。”
　　
　　送别乔佳芳一行，水文章召集村两委成员现场商议安置“矿工”事宜。
　　有的说，这是国民党的部队，共产党的天敌，罪有应得，扔在峡谷里喂了狼算了；有的说，干脆和铁矿石一块粉碎一齐运走，清除晦气；有的说，不如人不知鬼不会觉挖个坑埋了，也算是客气他们了。
　　但水文章觉得以上都不妥。尽管是国民党的残留部队，但是他们同样是炎黄子孙，我们有着共同的血脉之缘，同样是受害者，他们也期望和平，过上好日子。他们也有父母，甚至也有妻室儿女，当年家人也是翘首企盼早日回家，但是军人的天职就是执行命令，反动派的错误，酿造的滔天罪行，让当兵的成了炮灰，当了替罪羊。他们是可怜的，值得的同情的，况且他们还是七十四师张灵甫的部下。在解放战争中，国民党反动派不顾和平的呼声，发动内战，与人民为敌，但是这支部队在抗日战争中是名副其实的战斗英雄，曾经参加过淞沪战役、徐州保卫战、长沙会战等著名的战役，有力打击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嚣张气焰，为中华名族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支部队有“抗日铁军”的光荣称号。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民族战士，他们的英灵应当达到尊重，况且他们是在为建设社会主义劳动过程中遇难而逝，作为后代的我们必须尊重前辈，人性化对待，让逝者安息。
　　
　　水文章把自己的思想亮给了大家，通过火化埋葬来处理。从小受传统教育，对国民党反动派咬牙切齿的村民哪能接受，我们不成了支持国民党，走上了背离革命的道路。水文章不急不躁，耐心说服，他的动之以情，村民慢慢开始晓之以理。但是问题又来了，火花得通过民政局开具火化手续，如果民政局不同意，把事情捅了出去，我们不都成了反革命分子？
　　人正不怕影子歪。水文章硬着头皮去找民政局汶上办公室。民政办公室的领导左右为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竟然还有历史遗留问题，政治风险不好掌控，他想假装不知晓让水文章自行土葬处理，也有村委干部主张悄悄土葬，但水文章想光明正大，阳光处理，越是隐藏越是让人觉得里面有猫腻；再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悄悄土葬了，万一有村民告发，事情就弄大了反而不好收拾残局，这是违反国家“火化”殡葬政策；再有村民效仿土葬社会不良影响就大了。民政办公室的领导也意识到了私自处理后果的严重性，迫不得已出具了这份特殊的“死亡证明”。
　　20个骨灰盒，20个矿工英灵，埋葬在青山绿树山腰中间，一个大的石碑竖立在坟头前，简单记载了这些无名国军士兵的战争经历和遇难遭遇。水文章在石碑前三鞠躬，这件事情也算有了着落。从此，每到清明和春节水文章都前来祭奠矿工，鞠躬有礼。
　　“君子坦荡荡”，若出现政治方向问题，我一人承担。水文章终于扫平了开发铁矿石道路上的障碍。下一步工作重点就是成立公司，开采铁矿列入当前工作的议事日程。
　　
　　没想到，村两委对开发矿藏又出现了分歧。
　　一部分人主张露天开采。翻开山体矿石就暴露，直接装上大货车运走就行了，既省时又省力，矿石还不占陆地。
　　另一部分则希望沿着洞口地下开采。尽管不如露天效率快，且成本高，风险也大，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保留了山体原貌，保护了生态环境。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水文章尽管是村两委一把手，但是他一向讲究民主，群策群力，发挥集体智慧。看到大家意见分歧较大，水文章没有当场表态。思想通一切则通，他让大家冷静思考，既要着眼当下又兼顾长远，既要当前的经济效益又要兼顾环境保护，还有我们是村办企业是细水长流好还是一口吃个大胖子好。
　　双方辩论激烈，不分上下，谁也说服不了谁，都开始把眼光投向水书记。水书记早就胸有成竹但他就是不提前表态，目的就是充分调动大家的主观能动性，都参与到集体决策中来，充分体现主人公意识。水书记看到火口到了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村已成立砂厂、建筑公司，马上又要成立铁矿石公司，基本上已解决我村的富裕劳力，实事求是地讲都是体力劳动，下一步我们要想方设法建立轻工业，以便解决我村女劳力的工作问题。就如何开采铁矿问题，大家讨论的非常激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正常，出发点都是为了企业的发展，为了村民的致富，在这里我也谈谈我的看法，和大家共同商定。
　　一、当下和长远的关系。当然，谁也想早日致富，脱离贫困，但是资源是有限的，我们村民繁衍生息对物质的需求则是无限的。所以，我们要当下与长远兼顾，既要让当代人富裕起来，又要给我们的子孙储备好必要的资本让其享用。细水长流，不能竭泽而渔，否则我们“百年”之后，子孙后代们诅咒我们，过年过节谁还祭奠我们。哈哈。
　　二、经济利益和环境保护的辩证关系。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群山绿水哺育了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代代相传。接力棒到了我们这辈人，只有把环境保持更好，而不能糟蹋了，留给子孙千疮百孔。河砂的开采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无节制的开发造成河床畸形，出现意外事件。尽管和我们没有直接因果关系，但是能和我们没有瓜葛吗？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下一步砂厂的开采必须要收敛，这也为我们今天研究开采矿藏敲响了警钟。如何既获得经济效益又保护了生态环境，才是我们根本目的所在。
　　三、长远规划防止一夜暴富。日子是一天天过起来的，不能走捷径。过不了几年，我们就越过物资需求层面，上班工作是一种事业追求，而不是仅仅满足物资所需。这需要有个超前的思想意识，在这里再次提醒大家多学习，多看报，用知识武装头脑。因此，我们要制定村庄发展长远规划，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发挥群众的力量，走集体共同致富的道路。不要唏嘘，这和“先让一部分富起来”的政策不矛盾。小平同志说的下一句不就是“然后，带领大家共同致富”。他老人家说这话的环境是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人们的思想还没有从“阶级斗争是纲”的意识形态中走出来，不敢经商，不敢发展商品经济，怕政策不稳定，搞不好又要被批斗，所以才鼓励一部分人先致富，给大家做出榜样，群众的顾虑解除了，思想带动起来了，共同致富水到渠成。我们具备共同致富的条件，发挥当地优势，因地制宜，少走弯路。矿产资源是大家的，所以我们要打“持久战”，要家家户户子子孙孙都受益，不能一朝暴富，坐吃山空。财富来的太容易了，反而让人失去了斗志，玩物丧志；再说，我村下一步的发展不能停留在吃好住好，我们也要向城里人一样，过上高度文明、现代化的生活。广东、苏浙一代，有些地方的农村和城市没有两样。因此，我们适度发展，财源滚滚，源远流长，才能一步一步实现我们的长远目标。
　　水书记的一番话，说的大家哑口无言，刚才激烈的争论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洗耳恭听。大家由衷佩服水书记长远的规划，科学布局的思路，感叹他为村庄设计的宏伟画卷。
　　大家都折服了，一致表态听从水书记的，快快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