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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老谋深算、第十七章 青山之计

作品名称:夜深沉      作者:清闲若水      发布时间:2015-09-23 09:39:52      字数:3240

  苟步仁把见徐万春的经过向沈占河叙述一遍,叹了口气说:“怪不得都说徐处长处事圆通,判你死刑执行前还要向你微笑一次,让你感谢他。他不反对撤销马明班主任却不明说,说普通教员由县教育局管辖,让你决定,把责任推了个溜干净,还再三强调政策。而对张校长生活作风问题回避再三,还说我一人看见是孤证,不能定案,不能瞎说,得罪人,犯不上,好像关心我,其实是保张宏震。”
  沈占河听得很仔细,听出了苟步仁表明自己冲锋陷阵的弦外之音。但顾不得细细琢磨,急问道:“你没说向我汇报过吧?”
  “没有。他还以没有确凿证据,不让我向你汇报呢。”
  “这就对了。徐处长刚给我打过电话,问我知道此事不?我犯了嘀咕,只好反问了一句:‘有这事?’才混过去了。”
  苟步仁听了吃了一惊,感到领导之间虽然也互不信任,互相猜忌,但都保持着表面和气,互通消息,互表关心,同时投石问路,老谋奸猾。小人物夹在他们中间一旦失蹄,极易跌入泥潭。于是说:“你放心,你指到哪我打到哪,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完全按你的指示办。”
  
  过去沈占河对苟步仁的谄媚话还感到反感,现在听惯了觉得挺舒服,说:“咱俩子一辈父一辈,又在同一个战线一起搞运动,能不信任你?”然后话锋一转:“我担心的是局党委会上讨论停止马明班主任工作时张宏震怎么投票。”苟步仁说:“投反对票,那就少数服从多数。将来有成绩没他的份儿。”
  “不行,必须让他投赞成票。这样,成绩没他的份儿,错了,人人有份儿,这才保险。”苟步仁说:“他也不傻,能上套吗?”沈占河有把握说:“能。”
  “怎么能?”
  “请君入瓮。”
  苟步仁装作不懂,问:“怎么个请法?”沈占河话到嘴边已经止不住了,说:“抓住男女关系问题造舆论,敲山震虎。”
  “我不能出面,徐处长知道还不扒我皮?”
  “我能让你出面?”沈占河随即把已经指示陈美娟在她熟识的一中教员中,把张宏震和团委书记暧昧关系散布出去,张宏震已经警觉的事实,全都告诉了苟步仁。
  苟步仁很感动,建议说:“最好也请徐局长入瓮,让他表态支持,使他没退路,运动好开展。”
  “他很滑,你抓不住他身上毛病,很难。”沈占河说。
  “不难。他出身不好,先天不足,必须打着紧跟党号召的旗帜做人。你请他给老师和学生代表做深入开展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动员报告,希望他支持一中小将的革命行动,他能不答应?话说回来,也是他表示拥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机会,符合他本身利益。他走后让马明反省,连张宏震都得以为是他交代的,他决定的,而不能出面强烈反对。”
  两人同时把矛头对准了张宏震,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完全忘记了上下级关系,说话没了顾忌。沈占河觉得苟步仁成熟了许多,分析的深透,感到“后生可畏”。不无表扬说:“好啊,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是你领导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苟步仁不放过溜须机会。
  “大字报撕没了,他怎么支持?连夜再写一份?”沈占河问,好像苟步仁成了他的领导。
  “不行,”苟步仁也不客气说:“这样好像我们背后支持鼓动的,容易把徐局长吓着。等他走后,以受他报告鼓舞为由,再贴批判马明反动言行的大字报,不更鼓舞徐局长和我们一起走下去吗?”
  苟步仁到教育局后一直在沈局长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从没在沈占河表态之前提出过自己主张,怕聪明盖主,怕引起误会,急忙补充说:“我想到哪说到哪,不知对不对,沈局长,对了你采纳,错了你批评。不管何事,你怎么决定,我怎么执行。”
  “好,按你说的办。”沈占河爽快同意说。
  “能不能尽快把陈美娟调进一中工作队?”苟步仁趁沈占河心情好又继续建议:“这样她找老师谈话就名正言顺了,也好帮帮我。遇到女同学的事,她了解情况方便些。”
  沈占河正想把陈美娟调进一中,平息一下他和她关系暧昧的舆论,继续往一中掺沙子,便不加思索答应了苟步仁建议。而苟步仁心中有一个沈占河不知晓的邪恶计划,需要陈美娟配合。
  两人结束谈话时已经下半夜,风停了,乌云遮住了还有点亮光的稀疏的星星,天更黑了,周围静得可怕,似乎是决战前夜的宁静。
  
  第十七章青山之计
  
  就在沈占河与苟步仁绞尽脑汁密谋算计下步行动时,两人谁也没想到徐万春和张宏震正在热炕头喝酒谈心呢。话题从十年前文化大革命暴风骤雨来临开始,北京红卫兵来串联点火,校长老师挨斗蹲牛棚,到天安门广场四五事件,林彪折戟沉沙,邓小平的起落,国家前途,无所不包。他们的无所顾忌的谈话,和上级指示查抄四五事件反动诗词传单任务极不相称。说到动情处,张宏震竟然拍桌子,眼睛喷火,大声朗诵“半夜闹鬼叫,我哭豺狼笑。洒血祭雄杰,扬眉剑出鞘!”徐万春说:“喝高了,出格了,隔墙有耳。”
  “出什么格?老婆回娘家了,就咱俩,有什么耳?”
  张宏震意犹未尽,继续说:“我没去天门广场,否则我也把这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诗抄一些。”
  “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马路上有人塞给我的。”徐万春故意讥讽说:“反动透顶,还包庇他人。”
  “大家都反动,就不反动了。”
  “那也得小心。”
  “这不只和你说嘛。”
  
  徐万春没再劝下去,他知道张宏震对教育界反回潮反复辟运动反感,对批判老师不满,对自己违背良心“领导”运动痛苦,没地方发泄,所以才让老婆领孩子回到娘家住,单独和他发发牢骚。这也是两人一起戴高帽游街蹲牛棚后养成的习惯,只要徐万春到洮河县,两人天南海北无话不谈,而且必一醉方休。两人都不谈大字报的事。徐万春清楚张宏震对盟教育局批示对马明言论展开调查不满,张宏震也明白徐万春有难言之隐。开始两人都打哑谜,极力回避。还是张宏震沉不住气,说:“学校经过整顿,刚能上课,又搞起运动,学校秩序如何维持?”徐万春说:“老人家要搞,邓大人都顶不住,把自己搭上了,你我能顶得住?”
  “那也不能把好说成坏,拿老师当牺牲品。”张宏震不服,话中有了火药味。
  “哪个运动没牺牲品?你可得稳住,别任性,把自己搭进去,谁能保证一中教学秩序?”徐万春保持着平静说:“下一步说不定整到我们身上,也得认真对待。当然,我们不能同流合污,但也不能硬顶。”
  “你来了,他们还不得请你作报告?”张宏震觉得徐处长讲的有道理,忙换话题试探。“运动报告难做,得讲假话,不能答应。”
  “你又错了,”徐万春解释说:“他们让我做动员报告,我能拒绝?让我对学生揭发马明言论表态,我能说马明正确,学生反击翻案风错误?如果我们拍案而起,被打倒的首先是我们。没了权力,你拿什么保护马明和其他老师?”
  
  张宏震佩服徐万春的谋算,感到事情越来越严重,一时语塞。
  徐万春继续说:“彭老帅为人民鼓与呼,讲了真话,还不是批判罢官贬到三线闲待,文化大革命揪回来被斗死了?战功赫赫的元帅尚且不能保护自己,我们能去反潮流做无谓牺牲吗?我蹲牛棚时,觉得自己和家庭彻底划清了界限,还说我是地主阶级孝子贤孙,我过去的学生批斗我说我反动透顶,左右打我耳光,使劲摁我脑袋让我弯腰低头,脊柱都要裂了。我痛苦极了,彻底失望,一心想死解脱,是你给我递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纸条,我才打消了死的念头。所以把你的‘青山之计’告诉马明,才是上策。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要相信党的政策终究要落实,他支边的表现和勤恳工作成绩有目共睹……”
  “怎么,言外之意还要采取组织措施?向你请示了,你同意了?”张宏震喝高了,但思维还清楚,急切地问。
  “没有,是我根据运动规律推测的。你想,哪个运动没批判对象,空对空?镇压反革命时有指标,反右派时有指标,现在没指标,还算进步了呢。你知道批判马明的材料已经报上来了,我估计他们不能让我白来,一定请我做报告。我不做报告行吗?现在打倒一个人还不简单?有的政治上抓不住毛病,给你造几条生活作风问题,先搞臭,后打倒,很容易。”
  最后几句话才是徐万春今晚最主要目的。他怕张宏震追根问底,忙又补充:“千万告诉马明不要硬顶。”
  
  鸡叫了,酒劲使人发困,两人呼呼睡了。早七点张宏震醒来时,徐万春已回到宾馆洗漱,等待陪他吃早餐的客人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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